萧长捷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门。
她出门之后,便先去了尚书省疏名列到。
如今她顶了林书阳的名字,便也有意装的更加文静内秀些,以免别人看出端倪。
因此她今天十分乖巧,安静地站在堂中,等待着上面负责核对地官员审核她的身份文碟。
官员仔细地看了看林书阳的文碟,确认无误后,又叫旁边的小吏将萧长捷的长相特征粗略画在册子上,以便在秋闱的时候核对。
那官员略有些不满地问萧长捷:“你怎么来的如此晚?本来今日就要将秋闱参考的考生名单上报的,你一来又耽误了不少功夫。”
萧长捷装作唯唯诺诺地样子说:“小生在洛州境内遇到了匪患,又生了一场大病,几经周折才到了长安。虽然耽误大人实非小生的本意,但还是对不住,耽搁大人的公务了。”
萧长捷伏低做小,说了不少软话,那官员仍然不松口,仍然阴阳怪气地说:“嘴上说的好听,我可没看出你有半点歉意,半点不懂规矩。”
这话不对啊?仿佛意有所指似的。
萧长捷满头雾水,那画像的小吏看出来萧长捷是个愣头青。于是他轻咳了一声,拿着画像上来对萧长捷说:“公子看看,这画上人可是你?”
萧长捷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画像,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的可是一百这个数字。
这下萧长捷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这是在索贿啊!
这收录官不过七品,竟然就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堂而皇之地对贡士索贿!要知道,林书阳也是有功名在身啊!他们竟然一点都不怕?
虽然心里愤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萧长捷笑着从怀中摸出来几张银票,夹在小吏递给她的纸张中,然后对着堂上的收录官说:“大人教训的是,是小生不守规矩,耽误了大人公事。但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生这一次,小生日后一定投桃报李。”
收录官摸了摸小吏递上来的银票厚度,大度地说:“罢了,下不为例。”
萧长捷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走了出来。
今日太阳极好,天气晴朗,萧长捷回头望了望刚出来的衙门,上面挂着牌匾,写着正大光明四个字。
萧长捷一时觉得讽刺,笑了笑没说话走了。
萧长捷出了尚书省,便往西市去了。
昨日收到了兵部的卷宗,有些疑问还要师傅为她解惑。
今日看店的老伯依旧是唐叔。
唐叔是从前雍州军的一名退伍老兵,无儿无女,亲人都在战争中死了。所以在老师要游览天下辞别的时候,唐叔便主动跟随老师走了。
一晃多年,自上次别后,算起来他们也有五年多没有见了。
唐叔昨日得知萧长捷还活着之后,激动地一晚上都没睡,今天一大早就站在铺子里等着,连来的客人都没心思招呼,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门口看。
好在快午时的时候,萧长捷提着东西姗姗来迟。
萧长捷笑意盈盈地对着康叔打招呼:“早啊,康叔,我刚从路口那家烧鸡店买了两只烧鸡和卤味下酒。怎么样,叔要不要来点?”
康叔一看到萧长捷就放下心来,嗔怪地说:“小主子不能和左先生一起没个正形,这才什么时辰?就已经准备喝上了?”
萧长捷悻悻地说:“也不是整日如此,只是今日有些事要和师傅聊,喝点酒聊起来舒服些。”
康叔就知道这一大一小没有一个让人省心,只好无奈地说:“好吧,那我今日早些关店,免得来客打扰到你们。”
萧长捷没正形地将烧鸡推了一只给康叔说:“谢了康叔,这个给你,贿赂一下哈哈哈哈。”
康叔作势要打她,萧长捷笑着跑远了。
来到后院。
萧长捷便看到师傅还是和昨日一样,穿着半旧不信的衣服坐在凉亭里的一把摇椅上,随意地扇着扇子。
萧长捷玩性起来,想捉弄一下老头子。
于是她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走到了摇椅处,想发出怪叫吓一下老头。
可她还没走到,就听见老头懒洋洋地说:“来了?”
糟糕,被识破了!
失去乐趣的萧长捷没好气地问:“师傅,你怎么知道是我?”
左青棠没说话,指了指地上她的影子。
原来她虽然放轻了步伐,可她的影子早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等等?她现在有影子了?
这是怎么回事?
鬼也是能有影子的?
萧长捷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那边左青棠看着愣愣的萧长捷问:“怎么了?见鬼了?”
萧长捷认真的点了点头。
左青棠却只以为她在开玩笑,于是没好气地说:“多大人了,没个正形!若你父亲在这,一定打得你起不来床。”
左青棠和萧长捷师徒二人,原本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两人都没大没小的,什么话都敢说。
但是,这话一出,左青棠就察觉到失言了!
真是老了,嘴跑的比脑子快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好在萧长捷并未沉浸在这种悲伤的情绪中,反而赞同地说:“是啊,若是从前,父王一定要追着我打几条街哈哈哈,不过这几年,他越发追不上我了!”
萧长捷现在并不想多提从前的家庭趣事,因为只要一提起从前,总显得她现下分外凄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萧长捷点出了今天的来意,将昨天收到的兵部卷宗递给了左青棠说:“老师,这是我收集到关于凉州一战的兵部卷宗,我有好几处地方想不通,想要问问老师。”
左青棠接过卷宗,开始认真的翻阅起来。
萧长捷耐心地等左青棠看完,才说道:“师傅,你是不是也觉得粮草调运的地方非常奇怪?”
左青棠点了点头说:“是的,一般北境军粮,都是由户部度支司发令,然后各地粮仓的掉粮使再按照调令上的份额,各自筹措,最后统一由押运使送往边关。”
“以往北境三州的粮草,大多都是从陇右、长安和洛阳三个粮仓所出。但今年竟然是从江南运来的,真是太奇怪了。”
萧长捷点了点头说:“这也是我觉得蹊跷的地方,按说军粮征调都应该就近才对,为何这次征调如此舍近求远?而且户部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吗?”
“我怀疑那批发霉的粮草,可能来自于江南仓。”
左青棠也赞同地说:“兵部卷宗没有一句提到粮草有问题,他们这是笃定凉州全军覆没,已经无人知晓,所以抹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随后左青棠犹豫地问:“虽然你能够作为人证来证明这批粮草确实有问题,但他们将证据销毁地如此干净,你只有一张嘴又如何说的清呢?到时候只怕他们会给你安上战败推脱责任的罪名,你就算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萧长捷说:“是的,所以我从没想过自己出来作证。这桩大案,我也是局中人,我的话根本没人会信!”
“所以,我要从他们身上想办法,我要让他们自己开口!”
萧长捷点了点卷宗上一个人名,笑着对左青棠说:“就从他开始。”
左青棠看着萧长捷指出的名字,捏着胡子想了片刻才说:“若能撬开他的嘴,那此事可成!”
萧长捷说完卷宗的事,又想起秋闱的事来。
想起自己家里那满墙的书,萧长捷就略微头疼。她有些心虚地问:“师傅,你说我从现在好好读书,考上进士的机会有多大?”
左青棠想起她从前念书的样子,嗤笑了一声说:“难度不亚于大白天去坟里捉鬼!”
那不是百发百中?
左青棠毫不留情地吐槽道:“大白天就别做梦了。”
萧长捷不死心地问:“那如果我不眠不休的学?也不行吗?”
左青棠看着她似乎是认真的,但姑娘你不觉得晚了点吗?秋闱还有两个月啊!你但凡小的时候多努力,底子差不多,就凭他前任太史令的能力,也不至于扶不起你这个阿斗啊!
萧长捷看出来了老师在腹诽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确实无法辩驳,毕竟她从前确实不学无术了些。
但如今她想查案,又如何能不入朝局?
这个进士她还必须要考!还得中阿!
于是萧长捷恭敬地说:“请先生像从前授我兵法一般,授我诗书!”
左青棠无语凝噎,徒弟已经收了,难道还怕砸招牌吗?
凑活着教吧!
还能退咋地?
于是左青棠铁面无私地说:“去我书房将策论十问拿来,我们今日先从基础讲起·····“
随后便是一系列令萧长捷头大的操作,只听得她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但左青棠说得神采飞扬、兴高采烈,说到高兴处,左青棠干脆站了起来,对着萧长捷手舞足蹈地比划。
救命!每个字都懂,但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左青棠从午时一直将到太阳下山才意兴阑珊地住了嘴,随后他淡淡地说:“今日就先浅浅讲这些吧,你回去先写三篇出来,明日拿给我看。”
三篇?明日?
天呐,她已经想逃学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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