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教坊司。

    萧长捷到时,人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她放眼望去,全是熟面孔,都是几次考试里打过照面的人。于是她一边点头打招呼,一边在人群中寻找赵继德。

    萧长捷的张望的动作落在人群中,多少有些显眼。一旁一个浪荡的公子哥就搂着两个姑娘朝着萧长捷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我们今科的榜眼吗?怎么站在这里啊?第一次来找不到地方吗?”那位浪荡公子笑着讥讽萧长捷。

    这谁啊?没带脑子吗?逛窑子还逛出优越感了?

    萧长捷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不想和这个蠢货多废话。

    谁知道那蠢货还不依不饶地,见萧长捷不理他,居然生气了,走上来拽萧长捷的胳膊。

    “你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本公子和你说话,你没长耳朵吗?”那公子气势汹汹地拽着萧长捷的袖子,不依不饶地质问。

    萧长捷看了看那男子,平静地问:“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谁?”

    拽着萧长捷袖子的男子倨傲地说:“本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能说的?”

    萧长捷挑了挑眉说:“那这位真名不可示人的公子,认识在下吗?”

    那男子刚要回答,萧长捷就说:“公子唤我榜眼,想必是认识在下,可在下却不认识公子,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一旁的看客扑哧一下笑了。

    更有好事的人起哄道:“王芝,人家不认识你!你还叭叭地贴上去,真是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叫王芝的萧长捷依稀有一点印象,好像会试排在一百多名,左青棠师傅当时还说琅琊王氏的孩子不争气来着。难道说的就是他?

    萧长捷看着面前眉目扭曲的男子,好好的一个清秀佳人怎么如此面目狰狞?果然是不怎么争气。

    萧长捷撇了撇嘴,准备走开。谁知那王芝气不过,直接抡圆了膀子冲了过来,想给萧长捷一拳。

    唉——孩子,你知道你面前站的是谁吗就动手?

    萧长捷一遍叹气一边摇头,顺势往后一步,并且抬高了左脚。

    “碰——”

    王芝在萧长捷面前行了个大礼。

    萧长捷还假模假样地作势要扶他,嘴里却毫不客气地说:“哎呦,这不年不节的,王公子怎么行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这长辈礼我受不了,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孙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看热闹的人笑得更开心了。

    这一番闹剧惊动了今日做东的赵继德,他不知道从哪个雅间刚钻出来,就急忙赶过来拉架。

    “王兄,给我个面子,今天是好日子,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赵继德站到他们二人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赵继德你瞎了吗?是他打我!”王芝气愤地说。

    萧长捷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大家可都看到了,是你自己摔倒的,我可没动手。”

    萧长捷的话说完,王芝的脸都气红了。

    赵继德连忙冲着萧长捷说:“林兄,你少说两句。”然后转过去给王芝塞了几个美人,安抚道:“王兄,今日是好日子,当着美人道面何必置气呢!王兄若是生气,我将花魁玉烟姑娘叫过来给你唱首歌如何?”

    王芝看到有台阶下,便骂骂咧咧地搂着美人走开了。

    打发完王芝的赵继德松了一口气,转过来对着萧长捷没好气地说:“林兄,你这脾气真是的,以后哪家小娘子受得了你!”

    萧长捷笑了,调笑地说:“你和我相处不是很融洽吗?实在不行,我就委屈一下自己,和你凑合凑合算了。”

    赵继德捂住胸口,警惕地说:“林兄,我不好这口啊!莫要打我主意!”

    萧长捷笑得了然,意味深长地说:“我自然是知道的。”

    随后她像是无意识地问道:“你怎么把地方选在了教坊司?这里不是刚出过命案吗?你不嫌晦气?”

    赵继德愣了愣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林兄,你不会还信这个吧?再说了,你不是答应过景大人要帮他查案吗?”

    萧长捷笑了笑说:“我何时答应过他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林兄这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赵继德笑着揽过萧长捷的肩膀说:“忘了好,这种事本就不该我们掺和。林兄终于想通了,来来来,我们去楼上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萧长捷嫌弃地推了一把赵继德说:“得了吧你,就你这点量,还是悠着点儿,不然明天又吐成个怀胎八月的孕妇!”

    赵继德笑着给了萧长捷两拳。

    正在两人欢笑着往楼上走时,一声尖叫声传来。

    “来人——快来人——”

    “死人了——”

    萧长捷和赵继德对视一眼,连忙加快了脚步,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等萧长捷到地方上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旁边站的王芝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了。

    那女子正是如今教坊司的头牌,玉烟。

    “不是我,我来时她已经死了。”王芝带着哭腔抓住了赵继德的手,不断着重复这两句话。看来玉烟的死吓到了他。王芝整个人像是受了惊吓,语无伦次,还带着哭腔,看上去马上就要崩溃了。

    萧长捷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继德看着混乱的现场,头疼地按了一下太阳穴,打发小厮去报官了。

    这都是什么事?

    他们这届进士可真是命运多舛,活像是被下了降头。

    官兵来的很快,一盏茶的功夫,教坊司所在的楼就被团团围住。由于在场的人太多,且有些身份贵重的人在,所以没办法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回衙门问话,衙役草草登记了人名,就放他们走了。

    临走之前,萧长捷看着教坊司上下全部被扣押,略微皱了皱眉头,转身想去景瑜的府上。

    没等她走远,赵继德就匆匆赶上来说:“林兄,做我的马车一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萧长捷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不回去,我想去趟景大人的府上。”

    赵继德挽萧长捷的手顿了一刹那,他的表情略有些奇怪,但随后他又笑着说:“无妨,我送你去。”

    萧长捷不好再推辞,就上了赵家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车上的蜡烛照着赵继德的脸色忽暗忽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长捷看着车上的蜡烛,笑着说:“很有趣是不是?”

    赵继德似乎被萧长捷这句话从沉思中唤醒,有些懵地回答说:“什么?”

    萧长捷看着赵继德的眼睛说:“这一桩一桩的案子,看似毫不相干,却又接踵而至,就好像这星星点点的烛火,若是聚集起来,只怕有燎原之势啊!”

    赵继德笑着拨弄了几下烛芯,然后随手将它按灭,马车中瞬间陷入黑暗,马车外的月光顺着窗子的缝隙爬了进来。

    伴随着赵继德飘渺地声音传入萧长捷的耳朵里。

    “既如此,那灭其源头即可。”

    萧长捷笑了笑,没说话。

    马车中陷入沉寂。

    等到了景瑜的府邸,景府的下人却说景瑜去了裴景和的府上。

    萧长捷按了按脑袋,真是倒霉,刚和裴景和划清界限,这下立刻就要登门,多少有点不自在。

    一旁陪萧长捷的赵继德问道:“林兄还去吗?”

    罢了,正事要紧。

    “去。”萧长捷沉声说。

    赵继德便又吩咐下人驾车去裴府,他也不问萧长捷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这么完去打扰景瑜,他只是有意无意地说:“过了吏部试就要入仕了,林兄可想好了去处?”

    这个时候问这个?

    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萧长捷用了同样搪塞裴景和的话,一字一句给赵继德说了。

    赵继德也是惊讶地问:“林兄居然想去户部?我以为按照林兄的性子,会想要外放一方为官。”

    萧长捷挑了挑眉说:“哦?何以见得?”

    赵继德笑着解释说:“林兄难道没发现?你和长安城格格不入吗?”

    萧长捷毫不意外地说:“你是想说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吧。”

    赵继德摇了摇手,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长安城的风气和做派,不适合林兄,林兄若是想求个安稳,北境比长安更适合林兄。一来,北境三州多空缺,林兄平步青云的机会更大。二来,林兄出自青州林家,多少和镇北王府有些关系,去了北境也能多些照拂。”

    萧长捷笑了笑说:“志不在此。”

    赵继德也没再多说,只是暗道,可惜了。

    可惜了如此年轻,就要折在长安这座泥潭里了。

    萧长捷听到了赵继德的心声,挑了挑眉说:“你也一样,其实长安城也不适合你,你也不该如此自降格调。”

    赵继德一愣,才缓缓说道:“林兄不懂,我们这些人,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祖辈的荣光压在身上,若是不能往前,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萧长捷笑着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们是不一样的。”

    赵继德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多说。这一场关于二人未来前途的讨论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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