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联系到前月里默默地观察和调查,李崇叙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不只是他记得前尘往事,宋令怡应该也是记得前世之事。
宋令怡和他一样回到了带着这段记忆,回到了一年以前。
其实赵闰宁在哪里做事,他并不需要宋令怡知道,他只是想借此来观察宋令怡在听到赵闰宁时的反应,以确认她是否还记得那段前世和她此时对赵闰宁的态度。
眼下他的心中也已经有了那个答案。
赵闰宁此时留在京中,李崇叙是毫不意外的。兴州太远,太子赵闰澄、豫章王赵闰宁和凉州公主赵闰娥是陛下与先皇后所生育的二子一女,也是陛下仅有的孩子。先皇后去世,陛下把对先皇后的思念也转移到了他们的孩子身上,对他们兄妹三人的疼爱更重。陛下爱子之切,自然不愿意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而赵闰宁自己呢,当时回京兴许是听闻赐婚之事时的突然所为,但他一定会借此机会留待京城。毕竟他要筹谋造反,自然是更愿意待在政权的中心、消息及时的京城,去天高路远的兴州可不是个好选择。
李崇叙看着宋令怡有已然出神的样子,故意开口安慰的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宋令怡闻言,还没反应过来,顺然地点了点头。
李崇叙却已然勾起了嘴角,如果宋令怡不知赵闰宁谋反夺嫡之事,她和赵闰宁关系近,又怎么会下意识地认为赵闰宁回京城就会出事呢?
他只是这样略略施问,宋令怡就要暴露。
宋令怡还是太纯良了些。也许这一世她可以认清赵闰宁在感情上的伪善,并对受到的欺骗予以回击。但她的确心无城府,而赵闰宁的权谋之术却在这二十年中日益精进。
她甚至根本无法想到赵闰宁可以上午热切探望身在狱中为他卖命的登州州牧,夜半就可以亲自潜入狱中面不改色地将人用石锤重击而死并伪造成自杀之相,在第二日面对政平帝时义正言辞要求彻查此案,并连带指责大理寺狱的失职。
大理寺少卿宋涒此时就在登州密访,李崇叙则是故意在大理寺狱的暗处等赵闰宁到来,目睹了他的所作所为。
这些对于宋令怡来说都实在太过于残忍了。
如此这般,赵闰宁那个狐狸一定会轻而易举地觉察,那样还怎么在赵闰宁面前隐藏的住自己还记得前尘往事的秘密。赵闰宁为了夺嫡近乎疯狂,失去宋家的势力支持已经让他恨怒,若再有察觉,甚至可能直接为宋令怡招来杀身之祸。
但李崇叙暂时并不打算揭穿宋令怡。他也很想看看知道赵闰宁会夺嫡谋反的宋令怡这一世会怎么做。
不过,当然也要在必要的时候帮宋令怡掩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让赵闰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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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公主府,已经到了晌午。
章平长公主和武明侯已经传过了午膳。
于是李崇叙便命绿玉院的小厨房去准备了午饭,他和宋令怡先进到内室换下了外袍,又仔细洗了洗手,才出来用饭。
饭桌上,李崇叙仍然不忘悄悄观察着宋令怡。
她吃的比早上吃的要多一些,但还是不太多。还是同吃桃花酥时一样,小口小口的吃着。李崇叙在军中的几年养成的吃饭速度极快。他吃好时,宋令怡才吃了一半,不禁有些惊讶。
李崇叙解释到,“我在军中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吃饭快。你早上本来就吃的少,现在多吃一点。”
宋令怡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之前在吴兴时用饭时候,大家族中的规矩多。一大家人坐在一起,饭桌上也都是安安静静的,几乎没有人会说话,即使说话也都是极小声的同时面人交谈。起初宋令怡从京城到吴兴祖父家时还不大适应这些个规矩,不过待的时间久了也就慢慢适应了。
用过午饭,时候已经不早了。李崇叙只说了一句有事便走出屋门。
冬云见状走了进来,小声问到,“小姐,今日出去和世子相处的怎么样?”平日里服侍宋令怡的人本就不多,几乎只有冬云一人经常跟着。
成婚之时,宋夫人本想要再选一个年长的嬷嬷跟来公主府。却被宋令怡拒绝了,说自己不需要那么多人。宋夫人也就作罢。
不过今日出门宋令怡和李崇叙二人只带了个耿明赶马车。也没有叫其他人跟着服侍。
宋令怡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冬云见状,有些着急了。
宋夫人再三交代过,而且她心里也不想让宋令怡在公主府里受委屈。
经过昨日的感受,她觉得章平长公主和驸马也都是好相处的,只是不知道自家的小姐和姑爷到底是怎样的?
宋令怡看她焦急的神情,赶紧宽慰地到,“去宫中谢恩的时候都很好,太后娘娘和陛下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而后顿了顿,有些愁绪,“就是去侯府的时候,那位老夫人不大讲理。”
冬云听了,松了一口气,说到,“那应当是无妨的,只要有世子和公主在,她也管不到小姐您的头上。”
宋令怡点了点头。
冬云退下前,不忘在博山炉里点好了熏香。
宋令怡翻出了她的那本画集,倚在软榻上,准备看一会儿。
只是这眼睛在画上看着,但心中却思绪远飘。
赵闰宁回京了……他那么疯狂的一个人,难保难道就真的不会闹出些事端来吗?既然他前世起兵造反,想必在这之前做了不少努力吧。恐怕是做了不少准备,也许还有许多她看不见的暗地里的斗争。
李崇叙走出门后,在连廊拐角,碰到了正在喂猫逗猫的耿明。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耿明脑后响起,“让你打听的事问了吗?怎么样了。”
耿明赶紧放开怀里的猫,站起来,露出一个贼贼的笑。说到,“您让我问的事哪回不是消息精确。”
李崇叙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耿明清了清嗓子悄悄地凑到李崇叙面前,说到,“我刚才三两句就从冬云那丫头那儿套出来的话。这没什么好问的,她家小姐是吴兴人不大吃得惯。宋府的厨子也是当初宋少傅来京为官时从吴兴跟来的,北方的菜色食物不太合口味,打小时候就这样。
耿明向李崇叙汇报完,他刚刚打探到的小情报,又小声感叹了一句,“嗯……这可真是个娇养大的小娘子。”
李崇叙听到耿明最后的一句话,当即沉下脸来,给了他脑门上一个爆栗,眼神中已经泛起寒光。
耿明见状,赶紧收起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连声说到,“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没见过那么精细的人。就连我们和冬云一起吃饭时,她都默不作声的。每日还配着不同的香囊,我又没有见过那么精细的小娘子嘛……有点好奇。”
李崇叙脸色这才稍稍好转,说到,“习惯不同罢了。还有,以后叫夫人。”
又对耿明说到,“任务完成的不错,有赏。”
耿明一听又换上了笑脸,但是又有些疑惑,“世子你怎么不亲自去问世子妃……嗯,夫人。或者问冬云,这不是很容易就问到了吗?干嘛要让我去旁敲侧击呢?”
李崇叙没有回答他,只给了耿明一个自己猜的眼神,便转身离去了。
耿明看着李崇叙的背影,撇了撇嘴,感觉自己家的世子比以往更加难猜了。想起秦觉之前给他说的成婚使人脱胎换骨,不禁后颈一缩,心里默默给秦觉竖起大拇指,秦觉可真不愧为京城百事通,就是见识多。
至于为什么没有亲自去问宋令怡,李崇叙认为从细节的关心自然要在细微之处体现,这不是夫妻之间应该感觉到吗?况且宋令怡方才就体察到他的不开心而宽慰他。直接问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李崇叙往前院儿走去。
章平长公主此时正在莳弄花盆,听闻李崇叙来了,有些惊讶,放下了手中的花剪,挑起珠帘走了出来。
笑着问他,“你不在你屋里陪你新婚妻子,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此时也在府中的武明侯,闻声放下了手中的棋书从另一侧的偏室内走了出来。
二人皆好奇地打量着李崇叙。李崇叙没有回答章平长公主的那个问题,而是开门见山的问到,“母亲,我记得前一段时候皇祖母说扬州那边进贡了个厨子,让他来咱们府里。不过……”
章平长公主听闻他突然提及扬州厨子的事情,有些不解说到,“那个厨子只来了两天,做的菜好吃是好吃,只不过咱们吃不惯,尝尝鲜,便又给你皇祖母送回宫里去了,你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武明侯彻底将手中的棋书放到了一旁的花架上,站到了章平长公主的旁边,也用询问的眼神盯着李崇叙。
李崇叙轻轻咳了一声,颔了颔首,回答到,“哦,是这样,儿子想让那位扬州厨子到绿玉院的小厨房来。不知……”李崇叙犹豫着停了下来看向长公主。
章平长公主听他这么说,心下了然。她还记得自己的儿媳妇儿是吴兴人士。
脸上瞬间扬起了浓浓的笑意,摆摆手告诉他,“知道了,这件事包在为娘身上。那扬州厨子眼下应该还在寿安宫的小厨房。我之前给你皇祖母请安时,你皇祖母也是说,那菜是好吃只不过也只能是尝尝鲜儿,想来眼下也是在闲着的,请把他请来不是难事。”
李崇叙闻言,点了点头,“若母亲不得空,儿子可亲自去找皇祖母。”
章平长公主笑着一挥手,“不用,明天你们二人回宋府去看望宋少傅和宋夫人。我还要进宫陪你皇祖母说话呢,正好把人给你带回来。”
李崇叙这才拱了拱手,说到,“多谢母亲。”
李崇叙离开后,章平长公主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拿帕子压了压嘴角轻轻地笑出了声来。
武明侯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母子二人又说了什么哑谜?他们母子二人说话他就经常插不进去。
心里不禁有些痒痒,问到,“夫人,你刚刚又跟那小子说了什么呀?就如此开心。”
章平长公主拍了拍衣裙,有些得意地说到,“我的儿可算是出息了,我的努力当真没有白费。没把他教成跟你一样,只知道抱着那些个棋书茶经什么的。”
武明侯听到章平长公主这么说,也毫不意外。他就知道,每每如此时候,章平长公主就嫌弃他只知道找那些山村老友下棋品茶。他早就习惯了,甚至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拉着长公主坐下来说到,“这门赐婚的确是好!哎呀!当真真是檀郎谢女,顶顶般配!”
这两个词直说到章平长公主的心上。令她更加心花怒放了,才对武明侯解释到,“你儿媳妇是吴兴人,恐怕是宋府的厨子一直也做的是南方菜式。这京城的菜啊,大抵是不对她的胃口。这不你儿子就惦记起这扬州的厨子了。”
武明侯听了连连感叹,“嗯,他们小夫妻恩爱,和和美美乃是最好的事儿。夫人也可以稍稍放下些心来了。”
李崇叙从章平长公主的院儿院子中走出来。正在回绿玉院的路上。耿明又匆匆来报,递给了李崇叙一封信。
低声说到,“是宋少卿从登州发来的消息。让您速速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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