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崇叙看着宋涒从登州秘密传回来的消息,眉头紧皱,紧紧地抿起下唇,神情肃重。站在一旁耿明见此情形,也默不作声。

    李崇叙回到绿玉院,屋门还大开着。

    李崇叙迈步走进屋中,便看到了躺在软榻上的宋令怡。

    宋令怡刚才看了会儿画集就有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少女紧闭着双眼,胸前搭了一本半开着的画集,足尖轻轻翘在软榻侧边立着的薄纱屏帐中。

    李崇叙转身往对面走去,脚步轻轻,恐怕惊扰到睡梦中宋令怡。

    李崇叙缓缓拉开圈椅,坐到软榻对面的书桌前。

    沿开一小块墨,又润了润笔。思索片刻,提笔写起了给宋涒的回信。

    午时柔和的微风从门口悄悄溜进来。吹着少女的裙摆,不时的翻卷起来,和煦的日光也洒在软榻的一边儿,幸好没有闪到宋令怡的双眼。屋外不远处的花圃和鱼缸,也都显得颇有生机和美好。

    不过不一会儿宋令怡就醒了。

    李崇叙也言简意赅地写完了给宋涒的密函。仔细封好,递给耿明让他尽快送到登州交给宋涒,又交代耿明再从翊卫府调派武艺高强者,务必带着宋涒安全回京。

    处理完这些,李崇叙朝宋令怡走过来。

    宋令怡此时刚醒,还有些迷糊,眼眸中透着朦胧。先抬起手遮着阳光,便昂头去看朝这边走来的李崇叙。

    只是一个没留神,手中的画集便滑到了地上。

    李崇叙走了过来替她捡起地上的那本杜郎画集。

    原本要直接递给她,却也对画中的内容生出些好奇,便随手翻看起来。

    宋令怡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发髻,伸出纤纤玉指,要去拿李崇叙手里的那本画集。

    偏偏李崇叙微微侧着一抬手,故意不让她碰到。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一瞬。

    最终李崇叙看着宋令怡微鼓的雪腮,忍着笑,把手中的画集合上,准备递给她。

    却正在此时看到了封面上的四个大字,杜郎画集。

    神情当即变得有些僵硬。

    杜郎,这名字听着显然应当是一位什么才子吧……

    一般他们读书人不都称这个郎那个郎吗?

    顿时有些不悦,嘴角的笑意也渐渐被压了下去。

    宋令怡见他还不把画集给自己,鼓了鼓双腮,微微蹩起细细的黛眉,直起身来要去拿。

    李崇叙却小跨一步,紧挨着她坐在了软榻上,开口便是问到,“这杜郎是谁?”

    宋令怡自然而然没有体察到他话语中的那股酸味,只是以为他也看上了这本画集,颇为兴奋。

    收回了伸在半空中的手指,如数家珍般地和他说了起来。

    什么杜郎是扬州的一位画坛才子啊,他的画作如何如何的好,这画集里面便是他画的一些小画,旁边还有一些注解,可以便于看者学习。

    最后还说到,“我还有一本!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呢,绝无仅有!”宋令怡越说越兴奋,瞌睡虫也早已跑没有了,眼眸中都清醒起来,漾着浓浓的笑意。

    每每提起作画,她都是这样兴趣浓厚。

    李崇叙听着,周身的气息在宋令怡的忽略中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看着宋令怡那般兴奋的神情,他还是收敛了一些,堪堪压住面色的怏怏不悦,只是将画集递给了宋令怡。并没有回应宋令怡那么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了那么一番杜郎的事迹。

    宋令怡见他又如此冷漠,突然想起来那天在石绿堂,李崇叙这个人还说她的画无用呢。又怎么能欣赏到杜郎的画有多么的好?

    只是在李崇叙的背后敛下了眼眉,顺展着画集的每一页,不让它们有一丝小褶皱痕迹。

    然后径直接走到自己的小木箱前,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把画集又重新放了回去。

    李崇叙没有忍住,侧过一点身来,沉默地看着宋令怡那无比珍重的模样。

    胸腔中有些闷怒,却又无法发作。

    走到了内室,挑起还是一片火红色的纱帐,坐到了床上,也要准备小憩一会儿。

    宋令怡一边收着自己的画集,一边又想起和李崇叙交易的事情,她觉得现在应该是时候了。早提比晚提好,要是现在不说,难道还要到时候死到临头了才来找他吗?

    思及此处,宋令怡开始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往内室走去。

    宋令怡一抬起那双含水的桃花眼便看见李崇叙正有些有些慵懒地坐在床榻边,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自己,迟疑地走了过去。

    二人四目相对了片刻。

    宋令怡听见李崇叙重重叹了口气,于是心头一横,准备要提出自己的那个交易。

    宋令怡先开口试探到,“子洵?”

    李崇叙猛地听见她这样喊自己,有些微微发怔。

    宋令怡见状赶紧解释到,“刚刚在宫中的时候,我听见陛下是这样喊你的,这是你的小字吧。”

    李崇叙嗯了一声,算是作为回答。

    宋令怡便继续问到,“那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尽管她也不适应这样喊李崇叙,但是直接称呼李崇叙的大名不礼貌。

    李崇叙倒是很乐意宋令怡喊自己的小字的。

    原本他正想着要给宋令怡说,让她以后喊自己子洵,没想到宋令怡先提出来了。

    心中在方才积攒的郁闷之气也悄无声息地散去了一点。欣然回答到,“当然可以,以后就这样喊我吧。”而后又问到,“你的乳名是杳杳?那我以后也就喊你杳杳吧。”虽是询问语调,却是不可否定的语气。

    宋令怡红了红脸颊,轻声说到,“好的,杳杳是我的乳名,也是我的小字。”

    然而李崇叙却好像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又继续问到,“那为什么会选杳杳这个小字呢?”

    听闻李崇叙问这个,宋令怡便认真向他解释到,“我阿爹小时候拜我娘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祖父为师。我祖父带我阿爹第一次到我外祖家拜师的时候,在外祖家的柳树下碰到了阿娘。阿娘把他们领了进去,我外祖问我阿娘在哪碰到他们,我阿娘当即便答了‘杳杳春深处,徐徐细柳时。’我阿娘说我阿爹当时惊讶又不服,觉得自己竟然比不过一个小女娃。就更加发愤图强好读书了。十九岁我阿爹高中状元迎娶我娘的时候也是深春时节,所以就给我起了这样一个乳名。”

    李崇叙仔细听完,“原来如此,的确是很有意义。岳丈和岳母的感情深厚,这个名字很好听。”

    宋令怡有些不好意思,便说到,“你的字也很好听,更显得文雅一些。”

    李崇叙听闻有些诧异,面上有了一丝裂痕。

    更显得文雅一些,这真的不是说他平时不矜细行、才疏德薄的样子同表字不符吗?

    不过,宋少傅和宋夫人的故事虽好。令他又想到宋少傅这是娶了自己老师的女儿,而他本人又是赵闰宁的老师。难道这就是师徒之间天然的好感吗?老师就自然而然会对自己的徒弟青眼有加?

    对这一点李崇叙心中自是可是不敢苟同,那只能说这学富五车的宋少傅,在看人方面恐怕并不是很擅长。

    李崇叙收回思续,这才转而用问询的眼神看着宋令怡,问到,“你要同我说什么?”

    宋令怡这才鼓舞意气,说到,“我想和世子做一个交易。”

    她的眼眸中泛着亮亮的光芒,清澈欲滴,全然没有谈判时应有的锋芒,声音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软绵绵。

    李崇叙看着她如此认真的模样,也不禁正了正身子。有些好奇,配合着问到,“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我想要,子洵保证我和我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的性命无虞。”而后想了想又补充到,“还有自由。”宋令怡飞快地说完。

    李崇叙先是盯着宋令怡的眸子看了那么短短的一两秒钟,宋令怡便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轻轻的低下了头。

    李崇叙这才收回眼神,依旧配合着,想了想这一点倒是不难,再抬头时李崇叙却换了神情,眸光锐利。和紧紧盯着猎物的老虎别无二般。气势陡变,不怒自威,仅仅是坐在那里便给人以压迫的感觉。

    沉声问到,“那你准备用什么来和我换呢?”

    宋令怡先试探着问李崇叙,“子洵,你和太子殿下是一派的吗?和豫章王是不对付的,对不对?”

    她用猜疑的语气说的却是坚定。

    李崇叙看了看她,沉默了片刻。

    宋令怡正在等待着回答,而此时的李崇叙却是神情有些漠然,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是或者不是。

    而是说到,自己哪一派都不是。

    宋令怡自然是万分诧异,这怎么会,可是前世他明明是帮太子压制了赵闰宁啊!

    本以为他会说是,然后自己便可以提出了那个交易,可是现在李崇叙却说自己哪一派的都不是,宋令怡顿时颇有些茫然。

    一时间室内又安静下来,屋外的花香伴着风又飘了进来,在红色的帘帐里翻飞飘然。

    李崇叙看见宋令怡愣住的神情,心里不禁再次感叹到,他的杳杳还真的是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难怪会被赵闰宁轻而易举的猜透拿捏。

    只好先缓和一下解释说到,“你不必猜测我和谁是一派的。不论我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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