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酒喝的多了些,蒋楚河有些意识混乱,拉着谢添的手说道:“知道高爷去哪了么?狗-娘-养的,他一大早就听到了陛下要死的消息,跟着他爹一同进宫去找高贵妃去了。三皇子跟太子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如今老皇帝就要去了,太子一旦继位,有他们高家的苦头吃。”这四个人之中,数蒋楚河和高承厚的关系最要好,如今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满口皆是忿忿之语。

    谢添闻言便与宁五郎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皆是有些沉重。如今也不肖再细问了,想来丞相那封信定然与此事有关。

    却说赤西侯收到宁丞相的信之后便匆匆离开了谢府,如此一连三日,京城里的气氛开始诡异的凝重起来,谢添知当下的形势不好,也没敢再出府去乱跑,他仍旧像以前一样在家里看看话本子,时常也会读些兵法。柳忱则开始跟着谢夫人学习打理家事。

    第三日是柳忱和谢添回门的日子,按照常制他们应当回柳府拜见柳清人和小江氏,可是因着陛下这日要召见,他们也没敢做这方面的打算,只安静的在家里等着。果然早饭后不久,宫里来车辇请他们入宫,谢添和柳忱这便换过一身极正式的衣服,跟随着掌事太监入了宫。

    自从上次听蒋楚河说陛下吐血的消息之后,谢添便已经猜到了他大限将至,直至亲眼所见,方知这人早已经是土埋半截。那一脸的灰败之气,若非还有一口气吊着,说是死人也不为过。

    谢添强忍心酸,带着柳忱在门口磕了头,这才在掌事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屋。老皇帝此时正有气无力的斜靠在龙塌上,听见掌事太监的说话声,这才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陛下,是赤西侯的小公子,他带着新妇入宫来叩谢圣恩来了。”掌事太监毕恭毕敬的贴着老皇帝的耳朵说道。

    老皇帝喘着粗气,极吃力的说道:“是子宸和、和阿荷的孩子,是不是?你们都走近些,让朕好好的瞧瞧。”谢添便引着柳忱又往前走了几步,距离老皇帝两三步远的时候方才停下。老皇帝缓缓撩起眼皮,一双浑浊的眼珠儿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着,良久,方才欣慰的点头说道:“好些日子没见,子宸倒是又长大了不少。你的腿,可曾好了些?阴天下雨的,伤处可觉得疼痛?”这一句关切之语,引得谢添险些落下泪来。绷住了脸皮,强装镇定的摇头说道:“不痛了,早就不痛了,多谢皇伯伯关心。”

    老皇帝这才放心的点头,复又柔声细语的安慰道:“这件事,是你爹做的太武断了。皇伯伯已经训斥过他了,一会再派个御医到你家里去,好好的将断腿给你续上,嗯?”

    谢添猛然抬头望着皇帝,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眼睛却不由得有些湿润了。柳忱也觉得老皇帝这话说的奇怪,转头望着谢添,掌事太监便对着两人摇头示意,轻声说道:“陛下已经糊涂了,意识混乱的很,你们就顺着他的话说罢!”

    “……是,多谢皇伯伯关心。”谢添垂下眼睫,声音已然开始哽咽。

    老皇帝便又将眼睛望向了柳忱,释然的笑说道:“阿荷,你的请求,朕也允了。朕听你的话,就将放粮的权限交给三清她们去办,大臣那里,有朕顶着,就让她们放心的去做事。做的成了,功劳都归道教,做不成,所有的罪责都有朕为她们揽着,不要有压力,知不知道?”十八年前江爱荷痛失三清交给她的玉像,一个人闷在府中大病了一场。老皇帝闻讯亲自去府中探望,江爱荷便在病榻上向他开口求了情。可最终,这件事也没能成。因为满朝文武大臣的极力反对,谏言的折子如山般堆积在御书房里,彼时皇帝正当年轻,龙椅尚且都没坐稳,如何能拧得过众多的大臣。如今他已然神志不清,却还在念着此事,说明这件事已成了一块心结。柳忱不忍让老皇帝心怀执念的离去,跪地叩谢道:“多谢陛下厚待,臣女和三清等人,定不负陛下圣望。”

    “那便好,那便好……”老皇帝这时似又清醒了些,目光灼灼的望着谢添和柳忱,有些高兴的说道:“你们两个能成婚,朕很是高兴。阿荷红颜薄命,幸亏还留下了后代。如今朕便将她的后代嫁到了京城里最好的人家,往后余生,衣食无忧,算是朕对阿荷的宽慰了。”老皇帝一句话彻底解开了谢添心中的谜团,原本他还有些想不通这赐婚圣旨的目的,如今看来,算是对谢家的变相托付了。

    柳忱也未曾想到老皇帝会出于这种缘由而给自己赐婚,深感意外的同时,心中亦十分感动。再次叩首谢道:“臣女多谢陛下厚待,若母亲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感激陛下。”

    老皇帝缓缓点头:“你的母亲,是这世上少有的胸怀磊落之人。朕很、很是欣赏她……”一语未罢,已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掌事太监轻轻敲打着老皇帝的脊背,用手帕轻轻擦拭掉他嘴角流出的鲜血,一边吩咐人去传唤御医,一边对柳忱和谢添点头示意:“陛下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就让陛下好好的休息。”

    “好。”谢添有些不舍的看了老皇帝一眼,原打算再说点道别的话,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方打消了念头,径直的带着柳忱走出了寝殿。

    此时的大殿门口早有内侍在等候着,见他二人出来,便将一个包裹着明黄锦缎的盒子交给谢添,毕恭毕敬的说道:“这是陛下送给二位新人的新婚贺礼,谢小公子,您可得仔细收好了。”“多谢公公。”谢添小心翼翼的接过锦盒,十分珍重的抱在怀里,带着柳忱便往宫外走。亲眼见过皇帝之后,他们的心情越发沉重,一路沉默着穿过内宫的长巷,刚走到静安门的门口,忽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急促的丧钟声。

    谢添猛然停住脚步,情绪乍然变得有些激动,掉头就要往回跑。便在此时,宁丞相和赤西侯匆匆带着人跑了过来,看见谢添和柳忱,赤西侯沉声说道:“跪在这里磕个头,就回去吧。这会四处都乱的很,不是你们该留的地方。”

    “父亲,皇伯伯他……”谢添抽了抽鼻子,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宁丞相见状便上前拍着谢添的肩膀安慰道:“无事,还有我和父亲在呢。”

    谢添携着柳忱在静安门门口磕头辞别,以那道宫门为界,两代人逆向而行。赤西侯和宁丞相去门里送别君主,谢添和柳忱则走向宫外,他们越行越远,仿佛正在缓缓的告别一个时代。

    马车缓缓行驶在燕京城的大道上,车外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声,谢添无精打采的盘坐在车里,嘴角倔强的抿着。他虽尚在年少,五官的棱角却已经初步显现了出来,一双剑眉微微的挑着,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柳忱静静的坐在谢添对面,搜肠刮肚,也只说了一句:“节哀。”

    谢添有些意外,抬头看了柳忱一眼,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我是不是,有点丢脸?”

    柳忱摇头:“能看得出来,陛下对你很好。”

    谢添苦笑道:“陛下对我,又岂止是很好……因为父亲和大哥常年在边关驻守,陛下唯恐母亲管不住我,时常就将我接到宫里教导着。我的几位授业恩师,也全都是教导太子和皇子的老师。我儿时开蒙写的第一个字,就是陛下握着我的手教的。”谢添双手交握,眼里有泪光闪烁。对于皇帝的死,他是真的有些难过。

    柳忱受到触动,不由感慨道:“陛下他,是个很圣明的君主。生在这样的朝代里,已是难得的幸事了。”

    柳忱一语说罢,两人都同时沉默下来。便在此时,车外却忽然变得喧嚣起来,百姓们纷纷拥挤在一处,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马车被人流阻拦了去路,车夫驱赶了几次也没能通开道路。谢添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骚动,眉头微蹙,吩咐车夫:“去问问,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眼下陛下刚死,死讯应该还没对外发布,百姓的这番骚动实在有些不同寻常。却见那车夫去人群里打听了一番,复又匆匆的跑了回来,对着谢添说道:“回二公子的话,听百姓们说今早上城门口出现了一具无头的男尸。那尸体的死状实在凄惨,已然引起百姓们的恐慌了。”

    “官府的人呢?发生这么大的事,京畿衙门和大理寺没有出面管吗?”

    车夫手足无措的摇头:“百姓们只说那尸体还在城门口挂着呢,其他的事,属下也实在不知。”

    谢添脸色更加难看,吩咐车夫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亲自过去看看。”

    柳忱唯恐谢添仗着情绪闹事,连忙跟着一起下了车:“二哥哥,我陪你一起去。”索性此处距离城门口不算太远,谢添带着柳忱穿过拥挤的人群,很快便到了城门口。

    谢添和柳忱到的时候,京畿衙门的人也已经到了,四五个衙役围成一圈阻挡着百姓,正中间的空地上用白布蒙着一具尸体。虽不能亲眼目睹尸体的惨状,但从那块白布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来看,其状之惨可见一斑。

    谢添上前道明身份,与管事的问道:“可查出了这尸体的身份?”

    管事的摇头说道:“头颅已经被砍掉了,想要查明身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属下只能通知近期报告失踪的人员家属来衙门一个一个的确认,饶是如此,也不能抱着太大的希望。”管事与谢添说罢了话,转头吩咐手下将尸体抬走。路过柳忱身边的时候,那尸体的一只手忽然从白布里掉了出来。柳忱清清楚楚看到那只手的小指断了一截,猛然想到了什么,惊慌失措的抓住了谢添的手:“二哥哥……这好像是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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