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安平侯府的众人就忙碌开了,今日可是侯爷的外孙女认亲的大日子。

    暖暖整个人都快钻进箱子里,小脸皱成一团:“到底穿哪一件衣裳好?”

    苏眠看着满屋子散乱的衣服,笑道:“都是一样的。“

    暖暖瞪眼:“这怎么能是一样的。今天可是小姐的大日子,要让人刮目相看才是。”

    苏眠想了一下,指着放在床上的襦裙道:“就那件吧。”

    暖暖眼睛一亮,拿起来比划着,“春天到了,小姐穿粉白色好看。”

    苏眠换好衣服走出院子,外祖母的心腹姜妈妈已经在风雅轩外等候多时了。

    “妈妈久等了。”苏眠行礼道。

    姜妈妈笑道:“小姐客气,请随我来。”

    今日,安平侯夫人何老太君的院子里堆满了人,除孙子孙女之外,往日请安之后就离开的两

    个媳妇和儿子都在,热闹异常。

    傅与梦腻在祖母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何老太君咯咯直笑。

    傅与晴别开脸,往门外望去,见到跟在姜妈妈后面的人时,眼睛一跳。

    这就是姑父的女儿吗?

    她穿着云锦织就的粉白色襦裙,裙上用金线绣着若隐若现的枫叶。素发如云,发间无

    任何珠钗,五官俏丽,尤其一双眼睛,流光溢彩,行动间自有一股风流。

    “外祖母。”苏眠盈盈行大礼毕。

    何老太君让姜妈妈把外孙女带近些,看苏眠出落得亭亭玉立,道:“好,好!”想到早逝的

    女儿女婿,欢喜间有几分黯然,随即又打起精神介绍道:“来,见过你舅舅,舅母,还有梅

    姨。”

    苏眠一一拜见。

    傅祖荣笑道:“眠姐儿就当舅舅家是自己家,反正以后也是一家人。”

    冯氏尴尬地笑笑,那笑容就像嵌在脸上一般不自在。

    梅姨娘拉过她的手,莞尔一笑:“虽然有孝在身,也太素了些。不用繁复,发上有一二装饰

    就好。你迟些时候到我院子里,我替你选几样。”

    “谢谢梅姨。”

    见过长辈,苏眠依次见过坐着的三位少年少女。

    “与时哥哥。”

    这个称呼比公子表哥更莫名令傅与时脸红心热。他故作镇定地点点头,然后递上一个方形盒

    子:“初次见面,未来得及准备,小小礼物,望表妹不要嫌弃。”

    “多谢表哥。”

    傅与梦“扑哧”笑出了声,拉着傅与晴围上来,“你们不要彼此客气啦,我们大家一起说说

    话。”

    “就你话多。来者是客,怎能在表妹面前失礼。”

    傅与晴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严肃,傅与梦嘟着嘴,朝苏眠眨眨眼睛:“阿眠姐姐,你别理她,

    与晴姐姐近来很喜欢当老夫子教训人。”

    傅与晴拧着她的鼻子道:“不知是谁上课走神,总是被夫子抓到。”

    苏眠笑微微地看着两人玩闹,眼里流转着微光,傅与梦愣愣地说:“阿眠姐姐的眼睛真好看,

    眼珠又黑又亮,像夏天的黑葡萄一样。”

    傅与晴秀眉微蹙,正想说些什么,苏眠已经笑道:“谢谢,你也很可爱。”

    几人正说着,有仆人神色匆匆地近来禀告,辛国公的夫人林老太君来访。

    “这个悍妇来做什么?”傅祖荣颇不以为意。

    何老太君瞪了他一眼:“不早了,你怎么还不去点卯?”

    “母亲,今日休沐。”

    “那你去玩吧。”

    “母亲还当儿子是小孩子呢。”傅祖荣讪笑道。

    梅姨娘扯扯他的衣袖,傅祖荣便带着冯氏和梅姨娘先走了。

    “老姐姐,好久不见,可想煞我了。”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林老太君踏进屋。苏眠见她

    虽上了年纪,却步履矫健,身姿挺拔,有老态却并不老气,心里暗暗惊叹。

    辛忱跟在祖母身后。因今日见客,他按祖母吩咐正装,繁复的几层衣物穿下来,越发显得整

    个人圆滚滚的。他浑身不自在,一进屋眼神就瞄到坐着的苏眠,粉白色的襦裙衬得人比花

    娇,正隔着茶几和傅与时说话。

    哼!假仙儿还是和以前一样,瘦得跟竹竿似的。他捏捏腰间的肉,抬头瞥见一个梳着双螺髻

    的小姑娘睁溜圆眼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辛忱鼓着眼等回去。

    两人视线相撞,傅与梦“呀”了一声,快速垂下头。

    何老太君让林老太君坐下,命下人上茶,两人说些家常。

    “姐姐,这次来……”

    “哎呀,无事不登三宝殿,”林老太君招手道:“辛忱快过来。”

    辛忱走过来,林老太君一把拉他往前:“还不是我这孙儿,眼看一天天大了,却一事无成。

    如今我舍下这张老脸,求求姐姐,让他到府上跟着董夫子念书,不求什么功名,好歹明些事

    理。”

    “这……”何老太君一脸为难。她还对自家孙子和辛忱在学堂打架,林老太君找上家门的场

    景记忆犹新。

    “老姐姐,就算不为我的脸面,好歹想想他死去的爷爷和爹娘。”

    何老太君叹气,“这是怎么说,我家老爷和辛国公当年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只是忱哥儿……”

    “老姐姐放心,以往忱儿和与时,不过小孩子之间的口角而已,事情过去也就忘了。现在,

    忱儿已经下定决心改好。昨儿他纵马闹市,若不是姐姐的外孙女,他哪能安然而退。这不,

    他一大早就张罗着要亲自上门感谢呢。”

    辛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祖母。

    林老太君早看见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的少女,小声问道:“是她吗?”

    何老太君朝身后的姜妈妈点头,姜妈妈会意,将几位小姐都带了过来。

    傅与晴领着傅与梦和苏眠向林老太君行礼。

    林老太君一一给见面礼,轮到苏眠时,笑眯眯地问:“你就是苏季威的女儿?”

    苏眠点点头。

    “哎呀,”林老太君捂嘴笑道:“当年探花郎游街,不知惹得多少女郎掷花,鲜花落满街头,

    至今还引为笑谈呢。”

    “你这老货……”

    林老太君不理何老太君的打趣,让仆人把礼物呈上来,“这是谢谢你昨日救了忱儿。”

    苏眠瞥了缩在一旁装鹌鹑的辛忱一眼,辛忱立刻梗着脖子回瞪她。

    “举手之劳而已,老太君不用客气。”

    林老太君见她不卑不亢,心里越发欢喜,道:“虽于你不过是顺手之事,但我们是受惠人家,

    略表感激还是应当的。”

    “长者心意,阿眠就收下吧。”何老太君道,姜妈妈随即取过仆人手上的礼盒。

    “多谢老太君。”

    何老太君摆摆手,建议道:“让他们年轻人到园子里玩,我们两个老婆子说说话。”

    得到祖母允许后,傅与时带着妹妹们离开院子,后面还跟着不情不愿的辛忱。

    几个人坐在花园的凉亭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颇有几分尴尬。

    傅与时轻咳一声,唤观言上前,询问大家想吃什么点心,好让厨房准备。

    辛忱昂昂头,“慈怀斋的梅花酥也有吗?”

    慈怀斋是盛京最出名的点心铺子,而梅花酥是其名产,以冬天盛开的梅花为原料,酥脆清香,

    甜而不腻,不过只有冬日才售卖,每日出炉一锅,售完即止。即使是大冬天,也引得众人顶

    着寒风排队,就为这一口新鲜酥脆。

    傅与时知道越理辛忱,他越发来劲儿,于是转头问苏眠:“阿眠妹妹想吃什么?”

    苏眠还未开口,傅与梦抢先道:“我要蝴蝶酥和绿豆糕。”

    傅与晴看了妹妹一眼,悄悄吩咐丫环秋桐让厨娘上平日最拿手、最可口的那几样点心。

    气氛又陷入几分凝滞,傅与时提议大家下棋解闷。

    辛忱翻着大大的眼皮,“下棋有什么意思,也只有你这个假仙儿……”

    “假仙儿?”苏眠看向傅与时。

    傅与时脸色微红:“他胡说八道的,棋乃君子之道……”

    “什么君子之道,你不会以为会下棋就能纵横朝局了吧。”辛忱得意洋洋地看他。

    “哦,那会什么能纵横朝局?”苏眠问。

    辛忱看她眼神清澈,全无往日围在身边的那些人听到自己豪言壮志时的戏谑和嘲讽,不禁挺

    起胸膛,“当然是马上才能纵横天下。”

    傅与晴早就不忿辛忱总是找自家哥哥的麻烦,笑道:“可惜现在太平盛世,辛小侯爷的马上

    之才恐怕无用武之地了。”

    “哼!”辛忱甩甩衣袖,才不要和小娘子计较。

    各式碗碟很快摆满石桌,碗碟上盛着各色点心,令人食欲大开。

    辛忱吞掉一颗糯米糍,看到傅与时夹了一块绿豆糕放在苏眠面前,撇着嘴道:“那是什么?

    给小爷来一块。”

    傅与时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没手吗?”

    “那她也没手?”辛忱一本正经地问。

    这人就是来拆台的,傅与时正想发作,苏眠已经站起来,用筷子一人分了一块绿豆糕:“一

    人一块,刚好。”

    “这还差不多,”辛忱边嘀咕边拿起绿豆糕,咬了一口,觉得耳朵有点热,“喂,你昨天射

    马的那张弓拿给小爷看看。”

    “喂什么喂。你不知道阿眠妹妹的名字吗?”

    傅与晴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嘲讽意味,辛忱差点跳起来,苏眠浅笑问道:“大

    家都想看吗?”

    傅与梦正埋头吃点心,嘴巴鼓得像个小松鼠一样,闻言,郑重地点点头。

    傅与时笑道:“阿眠妹妹不介意的话,大家开开眼界也好。”

    傅与晴颇有些不以为意,一张弓有什么好看的。

    苏眠命暖暖将装着弓的方形盒子取过来。

    打开方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绛紫色的弯弓。弓身如一轮弯月,银色弓弦紧绷在弓身之上,

    古朴却又力量。

    傅与梦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弓箭,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弓身,呓语道:“这张弓仿佛穿越时

    间一样。”

    暖暖得意洋洋道:“这只弓可是陪小姐走过了天南海北。”

    傅与时问苏眠:“这弓似乎比寻常的弓小。”

    “路过会稽时父亲请专人做的,说常年在外行走,作防身之用。”

    辛忱擦擦口水:“我也要让祖母替我做一张弓,陛下京郊狩猎时,也能……”

    傅与晴冷哼一声,辛小侯爷要是能挽弓射箭,至于成纨绔,沦落为全京城的笑柄?别人刺激

    一下,撺掇撺掇,就控制不住自己。也对,他要是能自控,也不会一直圆滚滚的,让人笑话。

    辛忱正沉浸在美美的幻想中,瞥见傅与晴怜悯又嘲弄的眼神,心里一阵火起,想发作又顾及

    不是在自己家里,恨恨地把头别开。又是这样,傅与晴和盛京城里的那些贵女们一样讨厌。

    傅与梦兴奋地提议:“阿眠姐姐,给我们大家表演一下吧。”

    暖暖是个人来疯,拍手道:“小姐,就玩我们在家玩的游戏。”

    傅与时颇为好奇是什么游戏。暖暖于是顶着一个苹果站在不远处,朝苏眠招手大叫:“小姐,

    我准备好了。”

    傅与晴用手绢捂着嘴,傅与梦闭上眼睛又睁开,心里既害怕又期待。

    苏眠站起来,取出弓,亭亭而立,利落地搭上羽箭,拉开弓弦。傅与时注意到,她动作流畅,

    随意往旁边扫了一眼,然后全神贯注盯着暖暖头顶上的苹果,眼神却瞬间凌厉起来。他还

    未反应过来,箭已凌空飞出,射中猎物。

    傅与梦拍着手哇哇大叫。

    苏眠转过头,朝他们嫣然一笑,与刚才冷厉的样子判若两人。

    傅与时愣了一下,傅与晴则若有所思。

    “阿眠姐姐,我可以看看你的弓吗?”傅与梦腼腆地开口。

    苏眠让暖暖把弓递给她。她小心地摸摸,和暖暖在一旁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

    辛忱昨日已经知道苏眠会射箭,但那时他只是骑在马上,感受得并不真切,如今身临其境,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气势,似乎要将一切席卷其中。

    苏眠在辛忱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他差点要跳起来。

    “你怎么了?”苏眠问。

    傅与晴笑道:“他被表妹射箭的英姿震撼,心里的雄心壮志又矮了一头。”

    苏眠自然听到他刚才的话,正色道:“我相信你!”

    这时,姜妈妈快步走到园子里,“老太太请各位少爷小姐一起用饭。”

    众人前前后后往里走。苏眠让暖暖把弓收好,放回风雅轩,于是便落在后头。

    辛忱小心拖着脚步走在她身边,吞吞吐吐道:“你—你真的—相信我?”

    苏眠坦然道:“射箭并不是件难事,难的是和我一样,百步穿杨。辛国公、辛国侯纵横沙场,

    你是他们的后人,天赋应该不差。”边说边打量着他。

    辛忱自觉与有荣焉,下意识挺直脊背,随即反应过来:“百步穿杨,你可真不害臊?”

    苏眠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喂!”

    “什么?”苏眠转头看他,目光如水。

    辛忱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我长这样,真的能射箭吗?”

    “你只是有点胖而已,和射箭有什么关系。况且,你也不是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辛忱细细咀嚼她的话,是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呸,呸,小爷才不是胖,这个臭丫

    头。

    “再说,射箭还能减肥呢。”苏眠小声地补上一句。

    辛忱瞪眼:“喂,都说了,不是胖。小爷这身材,外面一堆人羡慕。”

    “你高兴就好。”

    臭丫头!

    就这样,辛忱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张弓,也由此进入安平侯府,和傅与时、苏眠成为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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