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琳琅谢过暖暖倒上的清茶,暗暗打量苏眠的神色。她似乎瘦了些,巴掌大的小脸,惨
白的面庞,整个人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傅与时不知说了什么,辛忱气呼呼地朝他和苏眠做了
个鬼脸,逗得苏眠莞尔一笑,傅与时则笑得一脸温柔。
“好些了吗?”应琳琅问道。
苏眠笑道:“多谢关心。”
“希望你能来。”应琳琅边说边递上一封请柬。
苏眠打开一看,发现是邀请客人七月七日到应府温居的帖子,只听应琳琅继续说道:“父母
亲得知你生病后焦急得不得了,偏偏最近事忙,不能亲自上门看望。”
“劳烦应伯伯、应伯母费心。”
应琳琅看她精神不济的模样,安慰道:“身体要紧,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父母亲不会介意
的。病好后再去也行,到时候我们好好说说话。”
苏眠还没来得及回答,傅与梦颇为遗憾道:“啊,七夕晚上城里有灯节,很热闹的。从应府
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阿眠姐姐,去嘛,去嘛。”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整天只顾着玩。”
傅与晴的话让风雅轩陷入短暂的沉寂,除了憋红脸的傅与梦之外,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与晴姐姐真是越来越有侯府嫡女的风范了。”
傅与梦轻轻哼了一声。
辛忱跃跃欲试的表情实在太明显,苏眠朝他微微摇了摇头。辛忱还想帮着教训傅与晴来着,
那臭丫头一直看不起自己,他肚子里早就憋着一股冤气。接收到苏眠的信号,辛忱硬生生地
把气憋了回去,下沉丹田,“噗嗤”一声。
“哈哈哈……”风雅轩里笑作一团,傅与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应琳琅握着茶杯的手不停地
抖动,傅与梦嫌弃地扁扁嘴,脸上却也笑盈盈的。
傅与时脸上无奈的表情分明写着“又犯蠢了”四个字,苏眠强压着笑,一脸平静。
辛忱无语望苍天,他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笑吧,尽情地笑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辛忱视死如归地昂起头,片刻又咬牙切齿道:
“有完没完啊,笑太久了,有这么好笑吗?”
回应他的是更加热烈的笑声。
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辛忱走出侯府时,心里还丧丧的。
福禄看他耷拉着肩膀,忙上前取过他肩上的书箱,“少爷,回府吗?”
辛忱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去五城兵马司。”
哈?福禄傻眼,不是说再也不去那儿了吗?怎么……
辛忱轻踢他一脚,“愣着干嘛,赶紧前方开路。”
福禄在前面走着,实在忍不住回头道:“爷,你不是和太孙殿下放话再也不上门了吗?”这
样去肯定是要挨奚落的,爷可长点心吧。
不提还好,提起来辛忱整个人怨气冲天,他也是答应臭丫头之后才想起这件事来的。
“走吧!”辛忱长叹一声,甩手甩脚地往前走,就当今天是辛小侯爷的受难日。
黑七不时抬头看坐在堂下的辛小侯爷,一会叹气,一会鼓着眼瞪自家主子,一会在厅里来回
转几圈,脸上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了,偏偏主子淡然地看公文,没受半点影响。
就在辛忱又一次晃到自己身前时,景希终于赏了他一记眼神,意思是有话快说。
辛忱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正想掏信,却停下动作,瞥着黑七。
黑七总觉得他作为暗卫的威严总有一天会在辛小侯爷面前荡然无存。这位爷可是真没把自己
当外人。
景希摆摆手,黑七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躬身退了出去。这两位爷上次争得这么厉害,敢情
又好了。他不明白!
景希讽刺地笑道:“上次辛小侯爷可是说,以后再也不和我扯上关系的。恐怕等会你一出这
大门,四皇叔就得到消息,把辛国公府绑上我这条贼船了。”
“你别冤枉我,”辛忱梗着脖子道:“我可没说你是贼船。”这人掀翻军需案后,全盛京的人
都知道是他纵马引出来的。堂堂辛小侯爷居然被鱼目混珠,又一次沦为全盛京的笑柄,更瘆
人的是,朝廷里有心人太多了,辛忱的确害怕自己卷入两叔侄的夺嫡纷争中。
“什么事?”景希不耐烦道。
“啰……”辛忱掏出兜里的信,递给他,“臭丫头给你的。”说完,立刻觉察出不对,连忙闭
上嘴。
“臭丫头……”景希恍然大悟,接过信,用公文压住,意味深长地看他:“她知道你叫她臭
丫头吗?”
辛忱脑海中瞬间回闪过苏眠在西山拿树枝抽自己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就说,
臭丫头有时为何会让人害怕,原来是和景希有点像,总是一副洞察人心,直击本质的神情。
“像谁不好,像这个杀神。”辛忱小心嘟囔。
军需案之后,四皇叔在兵部的势力受挫,总算安分了一阵子,景希最近的心情都很不错。他
挑眉看着辛忱,示意他快滚。
辛忱无动于衷,探身盯着他压在公文下的信封,“哎,你怎么不看臭丫头写了些什么。她还
说自己遇到麻烦……”
“什么麻烦?”景希突然问。
辛忱想了一下,好像臭丫头没说,难道她把麻烦写在信里了?辛忱莫名觉得不舒服,没好气
道:“我怎么知道,那臭丫头和你一样,神神叨叨的。你快看信,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景希如他所愿,拆开信封,簪花小楷娟秀逼人,果然字如其人。他快速浏览完信,当着惦脚
偷窥的辛小侯爷的面,又把信装回信封里。
“你……你……”辛忱气结,哆嗦着指着他。
景希拂开他的手,调笑道:“看来求助的人也知道谁才真正靠谱。”
“什么意思?”辛忱差点跳起来,“臭丫头真有麻烦了?”
不是现在有,而是一直都有,终于不再装傻了吗?景希嘴角噙着笑,瞥见辛忱还呆楞在原地,
冷言道:“滚出去。”
辛忱过河拆桥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迎面砸来几册书,然后辛小侯爷麻溜地滚了。
辛忱一踏进辛国公府,就觉得不对劲儿。
天色已暗,回廊内外已经点上灯笼,流光溢彩、灯火通明。偌大的府邸却鸦雀无声,连往日
里打扫、看守院子的仆人都不见了。
“福禄,福禄。”
他扬声喊着小厮的名字,没有回音,嘟囔道:“这个贪玩儿的鬼头,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甩手甩脚地往正堂走。
堂内一灯如豆,林老太君坐在主位上,满鬓银丝,却自有一股刚毅贵气。
她瞥了一眼趴在门上鬼鬼祟祟的身影,道:“回来了?”
这声音凉得如十二月的寒风刮过,屋内人影绰绰,辛忱莫名觉得腿软。
“说吧,你又犯什么事进五城兵马司了?”林老太君抽出鸡毛掸子,“啪”一声甩在茶几上,
震得辛忱心肝乱颤,“扑通”跪在地上。
“奶奶!”辛忱委屈地叫道,这次真不关他的事。
林老太君又将鸡毛掸子“啪”甩打在椅子上,朝辛忱挤了下眼睛。力道太大,牵扯得椅子险
些倒地,辛忱顺势哀嚎了一下。
“你不争气,每次一闯祸,就打滚撒泼糊弄过去。辛忱已经十六岁,不是小孩子了。奶奶还
这辛国公府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林老太君又一下甩在茶几上,辛忱总算觉出味来,奶奶是在演戏。
林老太君继续声音哽咽道:“都怪奶奶,想你没有祖父、父母爱护,就纵得你如今吃喝玩乐、
斗鸡走狗,我哪里有颜面去见你祖父和父亲。”
林老太君边哭边用力敲着桌子:“你不争气啊。”
辛忱目瞪口呆,这演的也太形象了。他怎么莫名有一种指桑骂槐的感觉,辛忱下意识抽着气,
远远看着,仿佛在哭一般。
一刻钟之后,林老太君喘着气坐回椅子上,招手让辛忱起来。
辛忱舔着脸:“奶奶……”
“我要不这么做,明儿人都知道你到五城兵马司找景希,到时可就说不清了。”林老太君话
语里有浓浓的无奈,“辛国公府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辛忱,你可不要卷到景希和景琛的纷
争中去。”
上次的军需案已经够让林老太君头疼了,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奶奶,我知道我是去替人送信的。“辛忱想了一下,才说。
“送信?什么人?”林老太君疑惑。
“是苏眠。”
林老太君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苏季威的女儿怎么会认识太孙殿下,还通信?
“她生病了,好像很严重,”辛忱说着偷偷看了林老太君一眼,“她还说她遇到麻烦了。”
身怀万贯家财的孤女,可不就是一个大麻烦。林老太君想起丈夫、儿子去世时,她独立支撑
起辛国公府的日子。忱儿还小,她一届妇人,怕刁奴欺主,外人觊觎,生生将自己变成闻名
盛京的悍妇。忱儿长大之后,辛国公府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奶奶,阿眠遇到的到底是什么麻烦?”辛忱小心翼翼地问。
“她既然不想告诉你,自然有她的考量。相识一场,她又对你有恩,改天奶奶去安平侯府看
看她。”林老太君拍拍孙子的肩膀:“今晚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快去吧,不然就凉了。”
奶奶今天好温柔,辛忱晕晕乎乎地往外走。
夜空深得醉人,林老太君长叹一声,这城里是安宁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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