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口中所吐话语信子字字都懂,结合在一起却成了她无法理解的意思。

    「杀死了?可是我不记得——」

    她并不是在说谎,而是真诚地感到困惑。

    「我知道。我知道妳不记得了……」五条平静地出言打断,沉声道:「所以我才说全咒灵状态很危险。」

    信子闻言一愣。五条紧紧抿住的嘴角终于让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玩笑。

    我杀了人?

    「白石全太,二十五岁,三年前加入咒术高专成为辅助监督。」面对仍未回过神来的信子,五条兀自继续解释:「虽然我们得知有人入侵后,已经立刻通知所有非术师人员集合,以免落单受到袭击,但事发时,他刚好从山梨县出差回来,所以……」

    五条从怀中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照片,放到信子面前:「这就是白石全太。妳有印象吗?」

    照片微微泛黄,然而上头的影像依旧鲜明,跃然眼前。

    褐发男子左手高举深蓝色的硬皮证书,右手捧着花束,正对镜头挥手,身上称身的黑色正装熨得光洁亮丽,一看便知道是为当天的重要场合提前作好了准备。男子笑得灿烂,与成熟的着装相反,他脸上笑容稚气未脱,仍带着几分青少年独有的烂漫。

    这是一张毕业照。

    她认识照片中的人。

    不,准确来说不是认识。

    但她确实见过这张脸没错。

    褐发男子一步步向她走去,颤巍巍的躯体上鲜血不断外涌——从腹部破了的大洞、从眼球、从鼻孔、从腐烂的嘴角——血色浪潮无声袭来,将她包围,教她无处可逃。

    不是梦。

    原来那不是梦。

    「记起来了吗?」

    少女没有作声,然而煞白的脸色已代替了回答。

    「左边肺叶、肝脏、胃、大小肠,我们赶到现场时,他的重要器官已经破坏殆尽……即使是硝子,也没有办法把一个早已断气的人从十殿阎王手中抢回来。」

    五条收回照片,可是白石全太凄惨的死状却并没有自信子脑海消失。

    信子不是没有杀过人。

    在进入高专之前的很多年,她孤身一人四处漂泊,自然不时会碰到主动找上门来打算「祓除」她的咒术师。虽说她是个混血,平日也不以伤害人类为乐,但世上多的是乐岩寺一类不分青红皂白,打照面即急着出手的术师。

    并不是每一个人类都像五条悟那样疯得透彻,随随便便就把来历不明的咒灵混血安放在身边。

    对咒灵而言,这世间就是个战场。无论是否出于自愿,从诞生的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注定要加入这场人鬼之间的战争,周而复始,不死不休。

    因此关键时刻,她绝不心慈手软。

    即使不择手段,她也要首先确保自己的生存。这是她的信条。

    信子垂下头——眼前十根手指头细长白皙,柔若无骨,只有她知道,这同样的一双手贯穿了白石全太的腹腔,无情地把内里的脏器统统扯破,使男子经受极大的痛楚后,才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信子压下胃部翻腾的不适感,用力合上拳头。

    这双手早就沾满鲜血了。

    事到如今,再多一条人命又有甚么区别?

    「所以现在是怎样?处刑要提前执行了吗?」

    少女头脑纷乱,千思万绪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回去,最终脱口而出的是极其冷硬的两个问句。她抬眸,试图读懂五条的表情,藉此判断自己的命运,但薄薄一层眼罩此时却像是高墙堡垒,阻隔开她看穿男子情绪变化的任何可能性。

    五条托着下巴,不答反问:「如果我要杀妳的话,又何必特地让硝子替妳疗伤呢?」

    「不知道。也许是你的恶趣味。」

    少女刻薄的语气似乎戳中了蒙眼男子的笑点,他咯咯轻笑出声:「真是过份呢——就算老师我心脏很强大,也还是会受伤的哦。」

    「你当初说过的吧?我只有两个选择,作为术师协助高专,又或是作为咒灵被你祓除……现在我把你们高专的人杀了,难道你会放过我吗?」

    信子没有放下戒心,继续反问。

    「嘛,我确实是说过那样的话没错。」五条捏着下唇陷入思考,围绕在他身周的咒力随突如其来的沉默开始急剧流转,发散出针刺般的压迫感,让信子益发坐立不安。

    「果然还是杀了妳比较好吗?」

    五条蓦地抬头,朝床上的少女咧齿一笑,爽朗的笑容毫无威胁性,但汹涌而出的咒力却显然表达着正正相反的含义。

    与五条仅有一臂之隔的信子处于咒力风暴的中心,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直冒,却并不作反抗,反而缓缓闭阖起双眼。

    倒不是她已经了无遗憾,只是对手是那个五条悟的话,任她如何奋力挣扎,结果都是徒劳。

    早些时候五条悟撤掉无下限,露出要害,是她唯一可乘之机,但她已眼巴巴看着那个机会溜走了。

    可那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又能怨谁呢?信子暗叹一口气。

    来世……咒灵是否有来世?反正如果有的话,希望不要再碰上五条悟了。

    假如避无可避,那希望来世能成为他的学生,而不是敌人。活在他的庇荫之下,而不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如果有来世的话。

    少女放弃抵抗,彻底解除包围在躯体四周的咒力防护,闭眼接受自己的命运裁决。

    然而时间分秒流逝,良久,她依然没有等来预想中痛苦的死亡,反而听得耳边传来一下清脆的噗哧笑声。

    她迟疑地张开眼睛,眼前景象完全出乎她意料——

    只见白发男人正抱着腰憋笑,为了不让她察觉,甚至故意一手捂嘴压下快要倾泻而出的笑声。

    感受到信子投来的视线,五条不再忍耐,干脆大力拍打床沿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妳相信了吧?真的以为我会杀妳对吧?」

    妈的。又上当了。

    自己到底要被这个男人骗多少次才会学乖?

    信子额角青筋暴现,她忽而有冲动拔出残心,狠狠掷到五条那张惹人厌的脸庞上,奈何她理智尚未完全消失,便只是在脑海中默默模拟一遍,过过干瘾后就马上回复了冷静。

    「你不打算杀我?」

    信子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嘛,毕竟这次情况有点特殊……」五条擦干眼角因爆笑而溢出的泪水,正色道:「不过有条件。」

    他从口袋掏出一条红色的绳结手炼,放到信子手中。

    「这是甚么?」

    红绳长六吋,以四股编结而成,上头没有多余的装饰,设计非常简单,像是会出现在跳蚤市场、500圆一根的便宜货色,毫无特别之处——起码在一般人眼中看来应是如此。但要是像信子一类的术师的话,就能清晰看到环绕在每一个绳结处、无声流转的浓稠咒力。

    「听说过『黑绳』吗?」

    信子摇头。

    「那是非洲某个原住民部族制作的咒具。」五条从信子掌心抽回红绳,解释道:「绳结是他们部族术师的传统工艺,不同颜色代表不同能力,『黑』是扰乱抵销术式效果,『红』则是誓约。」

    「誓约?」

    「没错,红绳的佩戴者必须无条件遵守他自己立下的誓约,假如毁约,又或者试图脱下红绳,就会受到惩罚。惩罚内容由为他戴上红绳的人订立。」五条边说,边提起红绳摇了摇:「我要妳发誓,从此不再进入全咒灵状态。」

    对于五条提出的条件,信子并不感到意外,她疑惑的点反而在于——

    「为甚么要这么麻烦?直接跟我订立『束缚』不就好了?」

    「信子妳上课时肯定没有认真听讲吧?咒术基础101——束缚的前提是两边都有所付出,才能成立。」五条轻摇头颅,夸张地叹了口气:「像是宿傩以观看妳的术式作为代价,破解真人的领域,又像是妳之前公开术式情报,换取更强大的肉体能力。有得必有失,反之亦然,如此才算是束缚。」

    经五条这么一解释,信子恍然大悟。

    「所以你要跟我订立的,是单方面的契约对吧?」

    「没错,妳可以看作是只对我有利的不平等条约。」

    「惩罚内容是?」

    闻言,五条一顿,似乎在思考甚么,半晌方缓缓开口:「作为术师协助高专,又或是作为咒灵被我祓除……信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妳明白的吧?」

    五条一反常态,难得地打起了哑谜,然而他话中含义,信子几乎是一听就懂。

    白发死神递上的红绳子决不是寓意幸运的护身符,而是束缚她手足的镣铐。死刑犯要是试图从牢狱逃脱的话,等在前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明白了,我发誓,从此不再进入全咒灵状态。」

    信子只考虑了一秒,瞬即伸出左手,手腕向上,示意五条替她戴上红绳。

    她想得通透,反正自己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倒不如干脆点就范,节省大家时间。

    五条从善如流,俐落地将红绳扣到信子左腕上。

    「这样『誓约』就算是完成了。」五条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妳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元,可以先休息个两天,之后我会再让伊地知给妳安排任务。」

    信子点点头,眼看五条站起身就要离开,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她内心仅余的最后一个疑问——

    「可是你这样做,其他人会同意吗?我是指,我杀死了你们高专的人,你却放我一马……?」

    五条脚步一滞,回头对眉头轻皱的信子说道:「白石全太是死在妳手上这件事只有我、悠仁、惠和野蔷薇知道。真人一伙入侵校园时,杀死了好几个辅助监督,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到妳身上。」

    信子一愣,这样的结果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五条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对了,信子啊,说话要说清楚。」

    「?」

    「不是杀了『你们』高专的人,是杀了『我们』高专的人。」

    「……?」

    五条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挥挥手,推开木门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房间,独留下信子一人,轻抚着左腕的红绳,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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