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羽觑了一眼窗外的天气,“说重点。”
“啊?哦。5分钟前我们发现一辆白色凯迪拉克在跟踪她,我们一直跟在后面。如果”
萧辰羽快速问道:“几个人?”
“只有司机一人。”
伸到窗边的树枝黑压压的,在铺天盖地的风雨中张牙舞爪,萧辰羽望向窗外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了一眼手表,“继续跟,如果有危险,先保证江小姐人身安全,定位共享给我。”
江落羲加速占上转弯道,快到红绿灯的位置开始慢慢减速,当绿灯秒变红灯的瞬间猛打方向盘冲过十字路口,随后换挡加速,challenger像一头小野兽般在雨中狂奔而去。
可十秒钟后,白色凯迪拉克再次出现在了江落羲的后视镜中。
“哦?”江落羲哼笑一声,闯红灯?这可不好。江小姐可能不会想到自己此刻自以为的良好市民的形象,将在未来几分钟内碎成渣渣。
她突然来了兴致,想一睹“追求者”的尊容,于是突然变换路线转进了小路。
促狭的小路使两车都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江落羲试图从后视镜中辨别司机的长相,不想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转大,她已完全看不清后车,但后视镜中刺目的车灯告诉她,后车仍紧追不舍。
她快速将车开回大路,开足马力狂奔,在大雨瓢泼中湿滑的路面上不断地变道超车,车轮在马路上留下狂躁而危险的蛇形痕迹,两排尾灯消失的瞬间,引来一串串咒骂和紧张的鸣笛声。
眼见隧道入口出现在眼前,始终紧随其后的凯迪拉克却突然变道加速,从左侧追了上来。
江落羲嘴角一翘,加速向前,在隧道口方向盘急速右打,油门一收一踩,车身猛地从隧道边的应急路口穿了出去。
而凯迪拉克却全速冲进了隧道。
江落羲疑惑地转头看向凯迪拉克,后视镜里一束车灯猝然闯入她的视线,她眉头一皱,神情陡变。
一边的凯迪拉克沿着隧道急速穿江而过。
倏然冲出隧道,这边却是另一片洞天,滴雨未落,只有蓄势待发的闷雷在头顶隆隆作响。
凯迪拉克七拐八拐,熟练地将车开进一条小路,小路不但破烂不堪,这时候居然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车里的男人瞥了眼后视镜,将车慢慢停了下来。
他快速下车,朝车来的方向走了两步,驻足站立。
很快,一辆黑色的牧马人停在了后面。
萧辰羽从车上缓步而下,他单手推了推眼镜,眯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戴着棒球帽,迎着萧辰羽的车灯,用手微微遮挡,灯光照亮了他露出的下半边脸。
二人两臂之隔,萧辰羽看到半张年轻俊朗的脸。
就听男人说道:“怎么,现在她归你管了?”
萧辰羽心下当然明白,这个“她”就是自己今天才第一次打过照面的那位美人。
他淡淡答道:“看样子,至少不归你管。”
男人帽檐下露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唔,这可不好说。我劝你还是看好她,否则就要换人了。”
萧队长什么时候听过别人发号施令,“换人?你吗?自身难保的人可没资格说这种话。”
男人听到萧辰羽的话忽然没了声音,默默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
他拉开车门,再次回头看向萧辰羽,“没那么严重,我一向遵纪守法萧队长。”
萧辰羽淡漠的脸上波澜不惊,“是不是遵纪守法,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说了算了?另外,”他眼睛轻眯,“认识我也没什么稀奇,还玩故弄玄虚那一套,说明你还年轻。我劝你珍惜生命。”
男人忽然敛去笑容,“我只在乎她。”
萧辰羽淡淡一笑,转身走向牧马人,冰冷的声音落在对方耳中却满是嘲讽,“在乎有什么用?既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跟踪,至少要先弄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男子愣愣地看着萧辰羽,牧马人狂躁的引擎声从他身边倏然掠过,小路上的石子被碾得噼啪作响。
萧辰羽盯着后视镜,不由得回忆起下午问询时的情景。
或许平日里身边送上门的女人太多,在萧辰羽心里从来没法定义“美女”这个概念,似乎大家都长得差不多。
但莫名地今天见到江落羲第一眼,这个词生生从他脑海中跳了出来。此刻认真回想起来,也许那并不单单是种惊艳,更多的是……某种特别。
此外,江落羲说话时的调侃表情看起来俏皮可爱,但萧辰羽多年刑警的直觉让他条件反射地不想接受这个判断,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了一丝伪装背后的疏离和漠然。
他看了看暗沉的天色,随即瞥向始终沉默的手机。
———
就在江落羲冲出岔路的时候,一辆灰色帕萨特蓦然闪现。
她在第一次想甩掉凯迪拉克时曾见到过这辆车,在叽里咕噜一通乱跑之后,还跟在后面,这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也就是说这辆车可能在凯迪拉克出现以前就在跟踪自己。可她为什么开始没有发现?
答案只有一个,之前的跟踪很隐蔽,距离也比较远。但发现凯迪拉克以后,后面的车不淡定了,必须要紧紧跟着她
她再次从雨刷器的空隙仔细打量帕萨特,发现这辆车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不管她开得快或慢,都保持着一样的距离,不疾不徐,也完全不想追上来。
再想到凯迪拉克之前诡异的加速和一闪而过的黑色越野车,江落羲轻揉了两下太阳穴,忽然低头笑了,刚刚有点紧绷的情绪也顷刻烟消云散。
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慢悠悠把车子停在一条小路边,后面的车也远远地停下。
她按下车窗,夜风夹着雨水狂灌而入,瞬间打湿了她的左肩。她却仿佛毫无知觉一样,只是轻轻偏过头,点起一根烟抽了两口,随即从包里翻出手机,找到最近拨出的电话,编辑信息发了出去。
之后细白的胳膊伸出车窗,竖起大拇指向身后的车示意,一阵疾风从她指尖猛然掠过,墨绿色的小车“嗡”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此时,萧辰羽的手机骤然响起,一条短信稳稳地躺在收件箱:“感谢萧警官英雄救美。”
萧辰羽挑起嘴角轻哼一声,感觉自己大半夜的救了一只不知死活的狐狸。
他拨通电话:“今天不用跟了,回来吧。”
跟人的警员:“……收……收到。”
其实,本来也已经跟丢了。
江落羲回到公寓,站在门口一键开了房间所有的灯,一天的奔波让她有些疲惫,她走过去,没品没相地把自己摔在了沙发里,闭起眼睛开始仔细琢磨白天的事情。
韩旭死了。
在唐晓平时在他耳边叨叨的内容里,提取不到任何有关韩旭仇人一类的信息。她想了一下对那个街区公园的印象,认为韩旭这种人不可能没事去那个破公园,更不会那么巧被某个毛贼盯上,还遭了什么抢劫。
如果他出现在那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特意约他过去,而且是关系很不一般。
她自知白天的时候那些分析虽然粗略,但显然不全是顺嘴胡诌,对于唐晓不是凶手的判断她当然还另有依据,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根据平时唐晓的描述,并不能勾勒出韩旭完整的人格;甚至通过他画的那些画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比那个清秀外表更深沉、内敛的韩旭。
然而,想找到凶手,这些信息远远不够,这时候“萧辰羽”三个字突然在她脑中闪现,“不好意思了,萧警官”,她默默想着。
随即敲了敲自己的头,感觉这玩儿意今天已经到了罢工时间。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去。
她走到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一丝/bu挂的自己,摸了摸身上的疤痕,忽然笑了。
“江落羲,你看看你,简直就是个魔鬼。”她用手点了点镜子里女人的鼻尖,“丑陋的魔鬼。”
从浴室出来她便软软地瘫在了床上,突然一条短信跳了出来,“一切小心为上。”发送号码又被加了密。
江落羲倒也没什么太多意外,毕竟虱子多了不怕咬,有人提示“小心”总比有人过来催命好很多。于是心大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蜷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卧室依然点着台灯,卧室以外的房间却灯火通明。
厚厚的窗帘外雨水绵延依旧,夜风裹着层层叠叠的黑影夹着大粒的雨珠拍打着窗棱,玻璃被敲得噼啪作响。
江落羲在睡梦中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疲惫的身躯仿佛被拖拽着不断下沉,向着冰冷的深渊一路滑去……
突然,一阵断断续续、刺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把她的脑仁儿撞得生疼:“……顽劣不堪,一无是处……”
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我是唯一爱你的人……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她拼命挣扎,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颤抖的身体上。
突然,在跌下去的深渊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闪现,他逆光而立,缓缓向她伸出手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冥冥中感受到一种想要靠近的温暖,于是像中了魔咒一般伸手去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一阵阵遥远的诵读声像一股巨大的声波此起彼伏。江落羲顿觉心脏撕裂般的疼痛,灵魂被拉扯得支离破碎。
她瞬间收回手来,一股脱力的窒息感袭遍全身,使她来不及挣扎,顷刻便失去了意识。
巨大雨幕笼罩下的黑夜,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有多少鲜活的心脏在不知死活地挥霍生命,又有多少不堪折磨的濒死之人在挣扎求生。
夜,载着无数灵魂的叹息和狂想,生生不息,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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