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家住在零潼路一所老房子里。
大雨过后,还湿漉漉的路边各种小店和住房混杂在一起,排队买早餐的、急着上班的,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萧辰羽迎着好不容易出现的阳光打量眼前破败的老楼,问道:“这里?”
丁帆撇撇嘴,“没错。意外吧?”
卢浦区位于整个申州市东北部,抗战时期沦为日本海军警备地区,由日本海军管辖。战后至今的几十年复建后,走在卢浦区的路上,有时甚至仍能够感受到当年侵略者深深的恶意,那种巨大的破坏性仿佛可以从眼前不规整的街区布局和周围一望无际的老旧小区中慢慢渗出。
有些毁灭性的破坏并不能在重建中被真正修复。
萧辰羽和丁帆面前的这幢6层楼梯房,是一处房龄30年以上的老建筑,来往出入的住户看样子都是普通老百姓,日子过得也并不富裕。
一幅画可以卖到十几万的画家住在这种地方,着实让人不敢相信,甚至有点儿匪夷所思。
二人沿着有点老旧,但还算干净的楼道来到顶楼。顶楼有三户人家,韩旭占了两户,其中一户用来做画室。
韩旭的家是简单的一室一厅,看上去非常整洁。明显被重新装修过的房间,装饰风格简约现代,房间主人用了金色和墨绿色相间的窗帘,沙发是明快的橘黄色,配上浅色地板。
不得不说画家的配色使房间透出一种青春的气息。光线透过半开的窗帘照射进来,晕开的点点光斑为整个房间打上了温暖的色调。
萧辰羽往里看去,房间不大,一眼到底,房里几乎没有任何贵重的家具或家电。
丁帆前面已经来过一次,进门就说:“老大,我跟你说,我仔细看了,这小子一身名牌,但你看看这房间,文艺倒是文艺,可就他这摆设,半件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萧辰羽回忆韩旭的样子,虽然长发加金丝框眼镜的外形有点非主流,但是整个人却并没有张狂的气质,抿起的嘴唇似乎还有点单纯的孩子气。
萧辰羽带着手套的手指在沙发靠背上轻轻划过,“韩旭从小父母双亡,他可能经历过一段比较贫苦的生活,多年勤俭节约的习惯成为他行为特征的一部分,这倒没什么奇怪;身穿名牌也许是职业的需要,也并不矛盾。但矛盾的是”
他看向丁帆,“我们查了他所有银行账户,里面并没什么存款。也就是说,他的财务状况显示,他是个穷人。”
丁帆一惊,“不会吧?他的钱哪儿去了?”
萧辰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环顾房间,捻着一尘未染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她说得没错,韩旭是个有条理的人。”
丁帆:“啊?谁?”
萧辰羽走进厨房,“说说情况。”
丁帆:“啊。这个房间采集到的所有指纹都是韩旭一个人的,包括画室那边。在邻居那里走访的结果也证明平时只有韩旭一个人住在这里。并且我们这位画家,在老阿姨们眼里风评极好,说他安静不扰民,还乐于助人。”
他往萧辰羽身边跟近一步,“所以,一位阿姨对有件事情印象特深。说是上周日晚上,见到过一个40多岁的男人来他家,不一会儿二人就发生了争执,但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内容听不清。后来我们的人给她看了照片,老阿姨认出,”他看了眼萧辰羽,“那人是金放。”
萧辰羽停住脚步,“金放……”
丁帆看萧辰羽好像并没有很意外,又往他旁边蹭了蹭,“老大,你不觉得奇怪吗?特意跑到老板家里来吵架!你说他会不会有问题?”
萧辰羽:“嗯……有点奇怪。你说说。”
丁帆明显错过了萧队长之前的聆训会,抓了两下头发说:“首先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看至少他可能与老板不合,有犯罪动机,所以也不能说没嫌疑,对吧,老大?”
萧辰羽对于这种严重证据不足的推理简直无语,只好补充道,“金放身上确实有疑点,首先,昨天他问到韩旭手机的下落时说是怕有业务往来,但经过查证,画展的事情多数都是他在打理。假设他是凶手,会问这种问题吗?如果他不是凶手,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丁帆对萧辰羽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老大,那他到底有没有可能是凶手?”
萧辰羽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并且他的口供有多处说谎。”
丁帆:“他为什么说谎?”
萧辰羽淡淡地道:“一个人说谎的原因有很多,但对警察说谎一般原因比较单一,普遍情况下都是一种自我防御,也就是说为了减少麻烦和保护自己,再直接点说就是他隐藏了一些我们一旦知道,他就会惹祸上身的事情。”萧辰羽拉了一下手套,走进卧室。
丁帆:“这么说我没看走眼,这老油条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看走眼?”萧辰羽瞟了丁帆一眼,“我还从来不知道丁警官破案都是靠相面。”
丁帆立刻感到气氛有点儿不对,赶紧快走一步,赶到前面拉开卧室的衣柜,“萧队,你看。”
眼见衣柜打开,萧辰羽一愣。
一个保险柜露了出来,巨型的保险柜竟有半多人高。
丁帆在上面敲了两下,“老大,你说这保险柜里装了啥?这么大一玩儿意,该不会藏了人吧?”
萧辰羽打量着保险柜:“嗯,有可能。你趴上去闻闻。”
“啊?啊”丁帆抓抓脑袋,“不过,里面要是装了钱,这得多少钱呀?”
萧辰羽不答反问:“你觉得什么人会把大量现金放在保险柜里?”
丁帆半蹲在地上,仰头看萧辰羽,“不义之财?”
萧辰羽若有所思地说:“没错。但如果是韩旭,我倒是觉得,如果他有不义之财,以他的经济来源和银行账户情况,反倒应该存在银行,至少比弄这个显眼的东西摆在家里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丁帆认同地点点头,“这么说里面不是人,也不是钱,那到底是什么?”
萧辰羽的视线离开保险柜,往门口走去,“别忘了,他是个艺术家。”
对江落羲来讲,最舒心的事就是每周在小洋房里面上的几节绘画课。只要学生不是太小,悟性不那么接地气,她基本不用过于劳神费力,无论如何,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第二职业,远比在学校教课那种超负荷脑力劳动省心多了。
“可是现在”江落羲坐在画室里叹了口气,唐晓的失恋假指不定要休多长时间,她感觉自己的逍遥日子像筋斗云一样跟着孙猴子一起翻腾到九霄云外去了。“哎!唉!”
她抬头看了眼学生画的画,用手指了指,“结构,比例,忘了吗?一个头,起笔就画这么大,后面怎么画?”
学生眨眨眼,“江老师,今天不是只画头吗?”
江落羲“”果然情绪对智力的影响是巨大的。
她思索了一下,为了不把兼职做成全职,决定等会儿去趟唐晓家打探情况;到时万一有人死皮赖脸求她帮忙,她就趁火打劫要求加工资。
打定主意以后,江落羲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
唐晓家保姆阿姨开门的时候,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扎着麻花儿马尾辫的姑娘出现在了门口的阳光里。
清风撩起的碎发轻柔地抚过她白净的小脸,脸颊晕起的点点淡粉随着她的微笑隐隐浮动。
江落羲递过去一个水果篮,“你好,我是唐晓的朋友。”
保姆赶紧接过去,“您好,小姐在楼上卧房。”
江落羲环视一楼大厅,“叔叔、阿姨在家吗?”
保姆:“太太打牌去了,先生在书房。”
早听说唐晓的父母并不喜欢韩旭,唐晓暗恋韩旭两年,终是无果而终。江落羲暗想,看来唐大小姐的伤心事儿在她亲妈眼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江落羲推开唐晓房门,一阵忧伤低沉的钢琴曲立刻传了出来,声音来自一个老式的唱片机,江落羲站在门口皱了皱眉,视线扫向唐晓。
躺在床上的唐晓嘴唇发白,眼下乌青,闭着眼半靠在床头,整张脸一天之间瘦了一圈。
江落羲神色凝重地看着唐晓,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而伤心到这种程度吗?
伟大的江小姐忽然间决定今天先不提加工资的事儿。
她走到床边,唐晓缓缓睁开眼睛,干瘪的嘴唇翕动,挤出“落羲”两个字,两行泪水就流了出来。
江落羲赶紧拿出纸巾帮她擦拭,轻轻搂住她,有点词穷地安慰道:“没事,很快就没事了。”
唐晓突然把头埋进她怀里,呜咽道:“是谁这么狠心?那是条鲜活的生命呀,我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江落羲用手抬起唐晓的脸,帮她擦掉眼泪,“相信我,一定帮你找到凶手。但你要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唐晓疑惑地看着江落羲清冷的眼神,找凶手不是警察的事情吗?
“你想想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奇怪的事情发生。”
唐晓愣愣地看着江落羲,摇摇头。
“真的没有?”
唐晓点点头。
江落羲黑黢黢的眼睛紧盯着唐晓,“那你昨天为什么说谎?”
唐晓一惊,泪痕未干的脸上双目圆瞪,紧咬嘴唇。
江落羲迎上她的目光,压着声音说:“你知不知道,警察问询你的时候,不仅你说的话,包括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你的证词。如果我看出来你说谎,萧辰羽也一定看得出,之所以会放你走,只是你暂时还没有被他列入嫌疑犯范围。所以我希望你还是不要有所隐瞒,自找麻烦。”
唐晓这才明白,为什么江落羲当时突然说萧辰羽为难她,来转移话题。
江落羲被低沉诡异的钢琴曲弄得心烦意乱,言毕,快步走过去关了唱片机。
音乐戛然而止,唐晓终于慢慢抬起头,“对不起,我,那时候我不想提他。”
江落羲:“他是谁?”
唐晓呆呆地望着唱片机“那个就是他送的。”
江落羲突然想起了画室里来历不明的钢琴,“画室的钢琴怎么回事?”
唐晓咬着嘴唇,“也是他送的,我的一个大学同学。”
江落羲再次打量唱片机,“这些东西可都价格不菲,他在追求你?”
唐晓低头绞着手指,没有回答。
江落羲了然,“所以在谈及韩旭死亡消息的时候,你不想提这个正在追求你,跟你有点暧昧关系的人。也就是说,你当天见了他?”
唐晓脸上浮现一丝羞赧的神色,低声道:“我跟他真的没什么。那天师哥说有事不来,我也没兴趣听了。想起吴皓,他叫吴皓,之前说有东西要给我,就找了他。我们见面到分开,大概也不过半个小时。”
江落羲沉思片刻,“大学同学他也认识韩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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