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一)
时近深秋,艺苑画室门口。
泰安路两旁挑空交握的梧桐叶下,跳动的光点悠悠洒在了缓缓停稳的黑色牧马人上。
江落羲轻盈地跳下车,走向小院。
走到门前一回头,发现牧马人根本没有开走的意思。
她愣愣地望了牧马人片刻,转身快速穿过马路又走了回去,脚一蹬,踩在了牧马人门边的脚踏上。
车窗打开,江落羲一秒没等,往前一凑,一个吻轻轻落在了萧队长的唇上。
萧辰羽一握她肩膀,美人就借着劲儿靠在了他的小臂上,嘴角勾着笑,“萧队长,看人就大大方方看,又没人笑话你。”
萧辰羽眯眼看她,“嗯……还是江老师经验丰富。不但要看,还要……”
江落羲一把捂住了某人的嘴,瞪眼看着他,想起自己早上经过对面卧室的时候发现他还没醒,就站在门口偷看,结果看了一会儿感觉意犹未尽,就鬼使神差走了进去,然后色迷心窍地向人家的脸伸出了爪子
终于看够也摸够了,于是良心发现地跑去厨房,破天荒给萧队长做了顿早餐……
这会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的江老师一下跳下车,“好你个萧辰羽!居然好意思装睡!”
面对脸颊微红的美人,萧队长表情淡然,语调平缓,“谢谢江老师的早餐。”
话音一落,牧马人卷着小风,“嗖”地没了影儿。
江老师撅着嘴看着空荡荡的小路,大骗子!人家骗财骗色,你骗早餐!
谁知刚气哼哼推开院门,就收到一条微信。看着自己手绘的头像,朝屏幕狠狠一戳,听筒立刻传来了萧队长清冷的声音,“下次亲归亲,不许用衣服擦车。”之后,某人好像特意把嘴凑到了话筒边上,声音擦着美人的耳朵就飘了过来,“又不是不让你亲,嗯?”
江落羲脑袋“嗡”地一声,电话差点儿没掉地上!
随后,可怜的两扇大门就“咣啷”一声撞到了一块儿,“洁癖!伪君子!臭不要脸!”
另一边的萧队长,一半心神还沉浸在刚刚美人蜻蜓点水的吻里,一边想着那一言难尽的早餐。
他宁愿相信家里那些做早餐的自助设备集体出了故障,毕竟以江老师的智商能做出那种难以下咽的东西,简直是个奇迹。
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再让某人做饭!”他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心神又飘忽了一下,“不做饭可以,但有个条件”
此时,他一打轮进了警局大门,就看到几个人跟吴自亮一起有说有笑走了出来。
他停好车,低头给小猴子头像发好微信,推门下了车。
见到萧辰羽,吴自亮立马抛开其他人,朝这边迎了过来,“萧队,早上好呀!”
萧辰羽一早就发现吴自亮特意穿了警服,估计今天是正式宣布他任职经侦支队队长的日子。
他脚步没停,随口答道:“恭喜吴队。”
吴自亮迎过来的脚步又扑了个空,但今天他没追上去,只在后面淡淡说了句,“萧队,你没必要因为老曲的事对谁都无差别怀恨吧?”
萧辰羽缓缓站定,回身看向吴自亮,“吴队知不知道什么叫‘幸存者偏差’?”
吴自亮哂笑一下,晃晃悠悠走到萧辰羽面前,压低声音,“那也包括找人调查我吗?”
萧辰羽眯眼看着他,声音跟表情一样清冷,“不包括。但被人跟踪,我总要弄明白原因不是吗?”
吴自亮的细眉毛猛然一挑,看了萧辰羽半晌,笑道:“我看萧队是误会了。”
萧辰羽的眼神隐在眼镜背后,看不出表情,“那就,彼此彼此。”
此时,就见左小菲从楼上匆匆下来,看到二人打了招呼,“萧队,吴队。”
吴自亮上下打量着左小菲,“小丫头,跟着你们萧队越来越干练了,但身上总少了点儿女人味儿。我看你还是到我这来,免得成天跟那些尸体、杀人犯打交道。多晦气呀!”
只见左小菲看了眼萧辰羽,挤出个假笑,“可以呀。但我还不知道吴队您是哪个山头呢。”
吴自亮顿时脸一黑。
萧辰羽:“走了。”
吴自亮紧跟一步,“萧队,那小丫头我不跟她计较,你是明白人。以后,”他在自己的肩章上弹了两下,“我们最好互相帮助。你说呢?”
萧辰羽郑重地看了吴自亮一眼,嘴角轻挑,“求之不得。”
吴自亮满意地走了,左小菲的八卦神经又好死不死地开始乱蹦乱跳,“萧队,侬为撒gang求之不得?”
左小菲显然不可能是特意下楼接自己的,萧辰羽快步转上二楼,瞥了她一眼,“出什么事了?”
左小菲这才意识到正事儿,“哦对了,刚接到报案,有人遭绑架了。”
———
5分钟后,刑侦支队会议室。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一个长发女人,脸色惨白,嘴上封着胶带,眼圈通红地被绑在椅子上。
此时,一个男人背对摄像头走了过去,他穿得很严实,拿着把刀在女人胸前的衣服上一挑,一颗纽扣“啪”地崩掉了,女人的隐私部位立刻若隐若现。刀尖随即从女人白皙的脖子一点一点向下游走,到了胸口又慢慢滑了回去,停在了女人的脸颊上。女人不敢动,只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滴滴答答打在刀背上。
视频就断在了这里。
丁帆原地叨咕一句,“这绑匪有点变态吧?他这是要人还是要钱?”
成洵“嘁”了一声,“少见多怪!”
左小菲收了尴尬的表情,切换了大屏幕。上面出现了一张照片,“迟未茹,年龄38,单身,申州银行风险总监,报案的是她弟弟迟阳。”
所有人定睛看去,照片上的女人跟视频里完全不同。不能说有多美貌,但却周身透着一种张扬的自信和成熟女性的风韵,尤其微扬的嘴角和弯而带笑的眼梢,别有一番撩人的风情。
在座的男性顿时都不淡定了,“这跟视频是一个人吗?”,“难怪!”,“这姿色不一般呀!”
这次成副队看清了人,也吸了口气,“我去!”他把爪子搭在萧辰羽椅背上,“这妞有点儿意思啊!”
“有什么意思?”一道冷声突然响起,满会议室正不断膨胀、蠢蠢欲动的泡泡们立马个个稀碎。
成洵正了正身体,“啊,我是说,这绑匪有点儿意思,把自己裹个瓷实,这妞眼睛不蒙,”他看了眼萧辰羽,“还真是挺不正常啊。该不会想好了要撕票吧?”
萧辰羽沉默地看着大屏幕,“小菲说。”
左小菲赶紧清了清嗓,“绑匪虽然没蒙人质眼睛,但也很难辨认他身份,你们看,他穿着的衣服十分肥大,也看不出高矮胖瘦。”
萧辰羽:“迟未茹的身高有吗?”
左小菲一下明白过来,“有,一米六五。一般双臂展开臂长与人体身高相差不大,从绑匪的臂长与迟未茹的比较看,绑匪上臂长度目测最多比迟未茹多出两公分,那么单侧手臂加身量宽度差不多要多出六公分。另外,从手型判断,绑匪应该不是个胖子,所以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七左右。”
丁帆赞许地向左小菲竖起了大拇指,可手指还没伸直,就被点了名。
萧辰羽:“丁帆。”
“啊,那个,其实这绑匪还挺谨慎,你看那椅子还用布包起来了。看样子他们所在的地点是室内,房间应该有窗户,采光不错。”
他又眯着眼睛仔细看着画面,随后拿过遥控器让画面动了起来,“哎?不对,老大,你看,是不是这儿有两个影子啊?”
画面上,迟未茹身后有着清晰的影子,而椅子下面也有着一块模模糊糊的影子。
萧辰羽点头,“嗯。”
丁帆一拍桌子,“所以,这他妈不是阳光,是灯光!还不只一个光源!”他睁大眼睛看着萧辰羽,“这小子要干嘛呀?把人关小黑屋里,强光一顿照,搞刑讯逼供?这他妈肯定是一惯犯!”
萧辰羽手指在腿上交替敲了几下,突然问道:“绑匪什么条件?”
左小菲:“一百万,时间地点说再通知。”
“一百万?”萧辰羽眉头一皱,“什么方式联系的?”
左小菲:“网络电话和电子邮箱。”
“报案人呢?”
左小菲一点遥控器,大屏幕上出现一个年轻人,头发盖着半张脸,长得瘦瘦的,给人一种非主流又营养不良的感觉。“迟阳,这是他自己发过来的照片。现在人在那个,那个南容华悦。”
“‘南容华悦’?”萧辰羽疑惑地一挑眉。
“就是”
成洵“啪啪”按了两下打火机,“会所!滨江东路那个。老萧,你能不能不装”
萧辰羽看着迟未茹的照片,视线缓缓转到成洵脸上。
胖子一躲,“干嘛你?我,我不熟啊。”
萧辰羽压低声音,“你先给林舒打个电话。”
胖子眼珠子立马一斜,鼻孔对着萧辰羽,“我说老萧你,早知今天要求人家,你何必当初!你知不知道她那天哭成”
“是你打电话,不是我。”萧辰羽面不改色打断他。
成洵:“我”
“萧队,这银行风险总监收入不少吧?”左小菲突然问道,“我听说银行那些领导年薪都是百万起的。这绑匪为撒不让她自己直接转账呢?”
萧辰羽点头,“也许绑匪要的是现金,也许她手里没有那么多钱,也许绑匪没有合适的账户怕暴露自己。”
说到半路他指了下大屏幕,“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绑匪既然绑架迟未茹,应该比较了解她的经济状况,并且对获取赎金的途径有过预估和筹划,这对绑匪来讲应该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但现在不管赎金还是人命都悬在一个泡在会所整夜未归的人身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计划周密的绑架案。除非”他顿了顿,“迟未茹家庭背景、亲属关系有了吗?”
左小菲摇头,“还没来得及查,现在只有一个她身份证上的住址,”大屏幕上很快显示出迟未茹的身份证,上面赫然写着,“住址:远景路357弄5号。”
“什么?”
“什么?”
萧辰羽心里也是一愣过后,不解地看向刚刚异口同声的丁帆和小邱。
丁帆一激灵,赶紧捂住了小邱的嘴,小邱紧张地一扒拉他,“你,你捂我嘴干嘛!那天你不也在嘛!”
萧辰羽:“”很好,有内情!而且出卖对方的速度都很快!
他看着起了内讧的两位下属,“你们两个”
此时,会议室门突然一响,一名警员探头进来,“萧队,早上开会,邵局打电话问你去不去。”
萧辰羽看了警员两秒,随后手里东西一放,站起身,“去。”
他看了眼不敢正眼看他的二位,“你们俩去迟未茹家小区了解情况,小菲跟进迟未茹家庭关系调查,随时掌握迟阳手机通讯情况。老成打电话。”
———
萧辰羽来到大会议室的时候,吴自亮唾沫横飞的慷慨陈词已经进行了一半。萧辰羽硬着头皮听他表完忠心,看了眼邵常维。
邵常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放下了他的茶杯,“辰羽呀,你来晚了,没听到,以后自亮负责经侦支队工作了,以前刑侦、经侦本是一家,以后有交集的地方你们好好配合。”
萧辰羽沉默了两秒,大家都屏气等着他不咸不淡或者心不在焉的一句话。
结果却见他轻推了下眼镜,“邵局说的没错,今天早上吴队也跟我表达了这个意思。我眼下正好有个案子,需要吴队支持一下。”
还没等邵常维说话,就见他站了起来,“而且人命关天,现在就得走。”
在场人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这难道萧队不知道在开大会?”,“可人家说了人命关天呀”
在大家的窃窃私语中,邵常维看了眼默不做声的林允峰,隔空点了点萧辰羽,“你小子!”随即转向吴自亮,“自亮,你的事也说完了,陪辰羽去一趟吧。”
吴自亮:“去我”
萧辰羽一笑,“谢谢邵局。”之后看了眼吴自亮,率先出了门。
吴自亮只好跟了出来,语气悻悻地,“萧队,什么案子那么急,不能等开完会?”
萧辰羽边走边说,“‘南容华悦’你熟吧?”
吴自亮一下停了脚步,目光一闪,“南容华悦’怎么了?”
萧辰羽看着吴自亮不自然的表情,“没怎么,只是想请吴队给带个路。”
吴自亮手往裤兜一插,“萧队,那儿现在不归我管了。”
“哦?”萧辰羽轻笑一下,“吴队的意思是现在要回去,说那儿不归你管?”
吴自亮看了眼会议室的门,又转了回来,狠狠点了下头,“行!但别告诉我你萧队不认识路也没导航。”
萧辰羽提步向前,“不至于。我想吴队平时没少从那儿抓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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