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晚饭是韩筝送上去的。她按照谢奕的要求,让厨房准备了清粥和小菜,又热了一壶酒,才端着餐盘上了三楼。
“客官?”韩筝站在门口脆生生地喊道。
“进来吧。”客房内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韩筝轻轻推开房门,房内燃着炭盆,有一股闷热的感觉。青年正端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读着一本书。
村子里曾经住着一个秀才,给他一点钱财就可以请他授课,韩筝年幼时一直想要去那里读书,父亲见她坚持,就给秀才送了一个鸡蛋和一双鞋底,让秀才收下了她。
秀才说自己原本是在天子脚下当官,可惜性格耿直,得罪了上司,被外放出了京城。他一怒之下,干脆辞官回乡,谁知老家在前些年的一场大水中被冲刷殆尽,家里人也不知去向,他只好在村子里安顿了下来。
秀才理论知识扎实,题讲的通透,还写的一手好字,是个十分优秀的启蒙老师。虽然总是被其他孩子嘲笑和欺负,但韩筝在秀才那里,确实读了一些书,识得了一些字,懂得了一些道理。
可惜,后来秀才就死了,死在了那场灾荒中。
满腹经纶,却给不了他一口饭吃。
秀才死后,韩筝悄悄去过他家里,他家里值钱的物件都已经被村子里的人瓜分一空,只剩下几本泛黄的书籍掉落在地上。韩筝小心翼翼捡起书籍,拭去上面的脏污,将它们搂在怀里跑回了家。
父亲看到她怀中的书籍并没有横加指责,而是提醒她好好收藏,不要被村子里的其他人看见。
韩筝时常会把这些书取出来翻看,那上面有好多字她还不认识,她就用手指在虚空中勾画字的模样,然后将它们一点一点记在心里。
也许有一天,她会真正认识这些字。
青年见韩筝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手上的书籍,便浅笑着问她,“小姑娘,你也想看这本书吗?”
韩筝摇摇头,内心有些遗憾。
“客官,我看不懂。”
她以为青年也许会顺势嘲笑她一番,但是并没有。青年只是招手让她靠近一些。
“以前学过字吗?”
“只学过一点点。”韩筝低下头,不敢看青年的眼神。
“来我身边坐。”青年温和地拍拍身旁的凳子。
韩筝摇摇头,僵在原地不敢动。
“呵……”青年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将手中的书递给韩筝,“送你了。”
“给我?”韩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拿着吧,你不是喜欢吗?”青年把书又往前递了一些。
“不,不用了。”韩筝拼命摇头,“我受不起。”
“书这种东西,哪有受不起的说法。”青年不认可这个理由,他一把拉过韩筝的手,把书放到她的手中,“拿着吧。”
“可是……”韩筝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她破罐子破摔,“客官,你给我书也没用,我根本就看不懂,只是平白糟蹋了它。”
“我教你。”
青年一句话就将韩筝所有的理由堵在了喉间。
可是你明天就要走了。
韩筝抱着书,怔忡地望着青年。
“筝儿,你在哪?来客人了!”老板娘扯着嗓子在楼下喊。
“哎,我来了!”
韩筝将书递到青年眼前,执拗地说道:“无功不受禄。客官,十分感谢你的赠书之情,但我不能接受。”
青年笑笑,终也不再坚持,他从韩筝手中取回了书。
当书离开韩筝手掌的时候,也带走了她身体的一丝温度。
韩筝朝青年鞠了一躬,转身跑出了房间。
“被拒绝了呢,看来此书与你无缘。”青年将书籍妥善收好,轻咳了两声,慢悠悠地开始用起了白粥。
秀才死后,村子里再没有来过一个有学问的人。
韩筝也渐渐忘记了父亲的嘱咐,她有时会白天坐在茅草屋子前面,一遍一遍读书里的内容,有些字她认识,她就把整句话多读几遍,然后猜测夹在句子中间她不认识的字的意思,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韩筝在看书的时候,被村子里其他小孩撞见了。
韩筝还记得,那一日天清气朗,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微风携着青草的香气拂过脸颊,就只是坐在那里,也能感到生命的流淌。
那群孩子冲到她的面前,抢走了她手中的书。有个孩子认出这是秀才的书,不由分说便骂她的小偷,几个孩子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将韩筝嘲讽地一无是处,临了,他们将韩筝推倒在地,举着书哄笑着跑远了。
她呆坐在地,阳光洒满了她全身,却仍让她如坠冰窟。
几天后,韩筝去灶台熬粥的时候,在灶炉里发现了尚未燃烧殆尽的书籍残页。
韩筝哭着跑回家,在房间里哭了一天一夜。
后来的日子,她看书的时候越发小心,再也没有被村子里其他人发现过。剩下的书籍,直到它们与那间茅草屋子、与最爱她的父亲一同燃烧殆尽前,都被好好地保存了下来。
韩筝离开后,谢奕来到青年的房间前,轻扣房门。
“公子,是我。”
“进吧。”
谢奕进了房间后,锁好门,才低声汇报:“公子,周围都查探过了,没有问题。”
“嗯。”青年微微颔首。
“测试的事也按您的要求布置好了。”谢奕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这一路过来也不太平,我们真的要节外生枝吗?”
“呵呵,你也学会话中有话了。”青年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怕伤到她。只是你忘了,你这把刀,本该是多么的锋利。你居然还怕掌控不了这小小的一场戏?”
谢奕顿觉醍醐灌顶。也是,闲散了几年,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做什么的了。
“公子,属下定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
“去吧。”
此时,韩筝对将要发生的事还茫然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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