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惠比寿这样广受信仰的神明被怀疑为操面之术师, 神明之间出现了猜忌、疑虑的不和气氛,部分与惠比寿有过私交的神明开始向“天守”解释他们并不知晓惠比寿是术师,如果知道的话就会远离他了。
宇迦所在的房间周围便有好几个神明在向“天守”辩解, 他听得有些心烦, 抬眼看向屋外也只能看到守在门口的身影,在他房间外跪坐着的的不是为他引路的神器,而是“天守”的二役。
“您想好了吗?关于术师的信息, 如果能提供给宫神大人更多消息您也能早点离开这里, 您的神器似乎还在会议室外等待,守在那里那么久应该很累了吧?”
此时已到正午,缘本已经在会议室门口站了一个早上了。
宇迦不悦地开口,“要说消息我还想问你们呢,先不提惠比寿是否是被冤枉。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才换代不足一年, 如果是你们,会把你们欺瞒宫神大人的事告诉我吗?”
二役的性格没有一役精明,也没有三役傲慢, 是最忠诚于宫神同时有有点没脑子的类型,他很容易就被宇迦挑远了话题, “您不要乱说,我们‘天守’从未做出欺瞒宫神大人的事。”
“这可不好说, ‘天守’的神器和宫神大人没有过多牵扯, 你们不管做了什么事都不会刺痛她, 说不定暗地里早就做了许多对不起宫神大人的事。”
“……您在质疑‘天守’吗?宇迦之御魂神大人。”
宇迦站起身问道:“没错,我在质疑你们因人心之缺陷而谋乱。只因一纸报告就将广受信仰的大神是操面之术师的罪名扣上,明明还未经调查就将事件公之于众, 挑起诸神之间的猜疑导致高天原弥漫着不和的氛围。将无辜的神明们禁足, 怀疑每一个神明与‘面’有关, 这不是你们做的事吗?”
“您!”
“神明之间猜忌、争吵,被关起来的不安,神器们的担忧,诸类因素下来,人界已经出现时化了吧?谁会去处理呢?如今神明全都被关了起来,你们‘天守’会去清理吗?宫神大人以‘和’为理念辛苦治理着高天原,而你们‘天守’以宫神大人的令为矛,将高天原弄得一团糟。”
宇迦当然是清楚,没有“天”的指示,“天守”们也不敢限制所有神明的行动,但是直说“天”做错了那就是傻子。
二役被宇迦的话噎住,不敢再多和他交谈,唯恐他再说些什么“天守”的错处。同时也在心中有了个概念,宇迦之御魂神毕竟是换了代,别看他现在一副精致可爱的讨喜模样,说话的风格比过去要更加尖锐严厉。
是因为之前换代一诞生就面对讨伐队所以对他们“天守”没有好脸色吗?
二役沉默背过身去,像个木桩一样守在门口不愿再开口,他说不过宇迦,还容易被他带跑话题,既然如此不如做一个安静的守卫,等三役那边已经在行动了,惠比寿是操面之术师这点毋庸置疑,宇迦之御魂不肯说也没关系。
待到证据确凿,他人的供词再怎么有理也没用处了。
室内恢复安静,宇迦闭上眼静坐,他有些担心家里的孩子会躁动,尤其不怎么遵守秩序的那两个,缘本在出云大社守着,家里只有羽椿和杏本能在他们面前说上话,羽椿还有许多事物要忙顾不过来,杏本的意志一直不是特别坚定,要是被弟弟们忽悠得跑来大社……
这么一想更加坐立不安了。
缘本应该有反应过来异常,但是……嗯?
宇迦猛地睁开眼,他感知到了自己的眷属在向这边靠近,但是没多久就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显然是因为“天守”的戒备过于严密所以无法接近这里。不过契约有了反应,眷属就已经能确认神主在此处了。
感应的目标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应该只是前来探查,获得需要的消息后便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看来缘本已经行动起来了,等回去给他们奖励吧。
宇迦松了口气,主动询问道:“‘天守’打算把神明们关多久?”
“……待到惠比寿大人的宅邸搜查结束后就会放各位离开。”
“你们还真是说得出口。”
释放无辜神明的条件是惠比寿获罪,接下来是不是只要在惠比寿家搜出合他们心意的东西,就要召集神明肃清他?
泷自从汇报后依旧潜伏在惠比寿宅附近,为了不被天守发现,他变回了原型,并且用幻术给自己套了层迷彩色躲在树冠里。门口设下管制线的“天守”们神情严肃,显然正处于精神集中度较高的状态,想要绕过管制线而不惊动他们是不可能的,泷蹲守在此也不过是想报告变动。
直到他看见了“天守”三役,这个他们全家都讨厌的女人,三役亲自前来就意味着事态已经严重到要用刑罚了。
泷的尾巴忍不住扫了一下,他专注地看着惠比寿宅邸大门的情况,三役并非独自前来,她的身后跟随者数十名穿着和服的孩童神器。泷回忆了一番,记起了他们的身份,“天”会有意地收养一批幼童神器,应该就是这群孩子了。
在神明中,收养神器一般会选择成年人,因为大部分情况下成年人相较于未成年要懂事许多,教导起来不会太费劲。
而未成年中又能分为两类,一类是已经知世,有了基础的善恶观念的少年,这一类因为已经对世界有了观念,要扭转他们的理念并不容易,所以不受神明们欢迎。另一类就是不知善恶,懵懵懂懂的幼童,他们与白纸无异适合从头塑造,但是因为什么都要从头教也有些累神了,但因为这是完完全全的养成路线,所以在神明中还是有部分父母心态的喜欢收养他们。
幼童在幼年时就离开了人世,这意味着他们身上的罪孽比正常神器要少得多,这样的孩童不知善恶并不会给神带来负担,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小问题。遇到这小概率时间的神明如果最后决定放弃,就会将幼童神器送到“天守”那里,收回赐予他们的名字后转交给“天”。
许多神明不知“天”为何会如此慈悲地开“幼儿园”,但泷是见过的。
在宇迦“换代”的那天,讨伐队的云上就有这批幼童,上次因为宇迦及时出面,讨伐队没有落地就被击退,他也就没见到幼童们来此的目的。
必须要探查清楚。
泷收敛了心神,狐与狸都是擅长变化之术的,而泷更是其中翘楚,不仅精通变化还有幻术辅助。三役进入惠比寿宅邸时,守卫会暂时将管制线打开让他们通过 ,泷在其中一名幼童经过树下时化作一粒尘沙落在她的腰带结上,顺利地通过了管制线。
管制线在最后一名神器通过后关闭,没有任何人发觉他跟着混入了其中。
三役带着幼童们一路走到惠比寿宅邸的温室,惠比寿宅邸中的神器全部被赶到了此处,“天守”们将面妖放了出来,让惠比寿的神器自己执行处分,同时安排所有幼童手牵手将温室围出一个圈来。
当最后一名幼童牵起同伴的手,他们的影子一致向圈中聚集,泷顿时感受到了威胁,离开了幼童身上,乘着面妖扬起的风躲藏到了温室的高处。
幼童们手牵手的身姿投射出的影子汇聚成“竹笼”的形状,将圈内的面妖与神器围在其中。
“笼目笼目笼子笼子——
笼中的鸟儿啊,何时出来呢?
在黎明的晚上,鹤与龟跌倒了……”
是笼目童子的童谣——笼中鸟。
泷看着“笼中”的面妖与神器们突然精神一萎,他曾听羽椿说过,“笼中鸟”不仅是童谣,也是一种术式,由无法分辨善恶的幼童神器手牵手围成圈,向圈中的生物下达诅咒。在圈内的神器们不能使用“狱”,连平时擅长的“一线”都会被削弱,能够逃出来的只有最后留下的鬼,像流传的游戏那般,鬼只要能叫出背对着他的幼童的名字即可逃出笼子。
也就是说,这个由无知幼童下达的诅咒,除非幼童们主动解除术式或者从外部击破,否则最后只有一人能逃出笼子。
一想到这个术式曾经要对自己家使用,泷控制不住地心底泛起杀意,不过他理智尚在,他保持着安静,继续观察下方的事态。
“天守”抓住了惠比寿的高弥,扣押着他跪倒在地,他的袖子被卷起,手臂上的两个名字令三役笑了一声,“果然是一群野良啊,惠比寿大人似乎喜欢给任何东西都取上名字,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家畜。”
“……您怎么辱骂我都没关系,请让我们用‘狱’那到底是什么?在那里面无法使用境界!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弥之一族的人会被吞噬的!”
三役给他解释了一番“笼中鸟”的规则。
“……您是想要他们在里面自相残杀吗?”
被道破意图的三役勾起了嘴角,她俯身问道:“惠比寿大人和道司在哪里?如果你说出来,我就饶了弥之一族。”
意识到“天守”目的不止他们这些神器,高弥的瞳孔略缩瞪着三役,“您想对我们的少主做什么?”
“快招供吧,否则我不会让他们停下笼中鸟的游戏。”
高弥因三役对“笼中鸟”的称呼为游戏而发怒,他猛地发力却没能挣脱肩背上的压制,“你,‘天’将这称之为游戏吗?!这样残忍的术式仅仅是游戏?!”
泷听到高弥的怒喊不禁在心中认同,“天”不就是这样的吗?因为不喜而肃清,因为不和而震怒,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为人不喜的存在,挑起不和的始作俑者。
笼中的人振作着精神,他们向同伴告诫着。
不要做出攻击幼童的行为,那样无法解除“笼中鸟”只会给少主带来痛苦。
是少主给了无家可归的他们归宿,如果不是少主,他们或许早已被妖魔吞噬。
如今面对灾难,即使在“笼中鸟”内无法使用境界构架“狱”,但他们还有“一线”,必须挺过去!
“高弥!不要向‘天’屈服!”
三役冷漠地看着弥之一族重新鼓起了士气,她视线下移,高弥正痛苦地看着同伴被面妖击飞,听着一次次攻击落在他们身上时的沉闷声响。
再怎么有勇气又如何呢,只要有一个人软弱,你们的努力就都是白费功夫。
“我劝你尽快坦白,神器死亡时会给主人带来巨大的痛苦,你们的惠比寿大人可没有武神那么强健的体魄。”
“天守”三役,一个在稻荷神家“高天原上最讨厌的人”排行榜上常年位居榜首的女人,不论是她的傲慢还是她的小心眼,哪一方面都值得这个荣誉。
高弥在同伴一个个死去和神主饱受痛苦的折磨下,最终说出了惠比寿去了黄泉的消息。
幼童们松开了手,懵懂地三两聚在一起,他们似乎还不明白为什么游戏被中止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笼中鸟”解除的下一秒,“天守”和弥之一族抓住机会解决了面妖。
泷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他自问是能做到为神主放弃生命,但也能理解别人有不一样的反应。
高弥在神主和同胞之间选择了同胞,背叛了收留他的惠比寿将他的行踪告诉给了三役。获救的弥之一族此时站在他的身旁低垂着头,为他们的逃出生天而感谢着高弥。原本泷是同情着弥之一族的遭遇的,但他们接下来的话让泷收起了所有的怜悯之心。
“……别哭了,高弥,少主的话一定——会原谅你的。”
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好笑,太好笑了。
前几分钟还喊着“不能给少主造成痛苦,就算是硬挺也要撑过去。”,此时却能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安慰背叛了父母一般主人的同胞。
惠比寿凭什么原谅一个背叛了他的神器啊?
惠比寿踪迹确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出云大社,毫不意外地,“天”下达了讨伐惠比寿的指令。由讨伐队向诸神发出邀请,希望有志之士随队前往一同黄泉讨伐操面之术师惠比寿。
“黄泉?”
宇迦一说话,二役还有些怵他,“是,术师惠比寿其罪已昭明,讨伐队已集结前往黄泉。”
宇迦站起身来逼近门口,“审问呢?在他家发现了面和面妖就能确定他是从古至今作乱的术师吗?他收养面妖的目的呢?他用面做了违反天理的事吗?为什么不经过审问就直接讨伐?”
“讨伐的事已成定局,是宫神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惠比寿大人已经没有解释的资格了,等下一任惠比……”
“荒谬!惠比寿是广受信仰的神明,如果他真的用面妖做了什么事他所管辖的兵库为什么没有出现动乱!”宇迦气愤地迈出房门,却在下一秒停住。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境界。
怒火燃于心中,宇迦看着面前的二役,金色的眸子泛起锐利的寒光,他怒极反笑道:“你竟敢对我用‘一线’?”
二役会挥出“一线”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为自己没过脑子的行为辩解,却又因为眼前这道自己画出的“一线”而无法说出话来。
“我是正一阶的大明神,是神幅上仅次于日月的宇迦之御魂神,你不过是‘天守’的二役竟敢对我用出‘一线’?”宇迦上前一步,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金色的神力包裹着拳头,随着话音落下狠狠地砸在面前的“一线”上。
“嗡——”
一声嗡鸣,宇迦拳头的落点下,境界的光墙出现蛛网状的裂纹,下一秒整面光墙碎裂,“天守”二役的“一线”竟然被文系的神明一拳轰碎,这说出去恐怕都会被当做是不入流的冷笑话。
“您,您……”二役震惊地连退数步,差点摔下缘侧,他回头喊道,“快构起境界!不能让宇……!”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和他一同看守此处的“天守”们此刻都或趴或跪地倒在地上,一个个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缘本,他正随意抛出还在手上的一个“天守”砸在了庭院中的假山石上。
他瞥了一眼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的二役,随手挥拳将他揍倒在地后取下手套,弯下身抱起了站在缘侧上的宇迦,他将脸埋在宇迦的肩膀处,声音有些沉闷,“非常抱歉,我来晚了,宇迦大人。”
如果他没有因为多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而耽搁,宇迦也不会受到被画“一线”的侮辱,对此缘本感到非常自责。
宇迦快速地拍了几下孩子的背当做安抚一下,“没关系,下次再找他麻烦。‘天’的讨伐队已经集结前往黄泉,我们也要马上行动,他们阵仗太大速度必定会慢于我们。”
缘本听后立即带着他跑起来,“是,羽椿刚处理好家中的情况正在赶来大社,您要去黄泉吗?”
“嗯,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惠比寿去的应该是里黄泉,也就是众神所知伊邪那美命的荒魂所在的地方。”
高天原上没有几个天神知道伊邪那美命退休后在地狱大烧处静养,大多是以为她仍然在黄泉里统治着一方,惠比寿这换代频繁的家伙更不用说,他去黄泉肯定会往里黄泉走,而不是提交申请表去地狱见伊邪那美命本神。
“……里黄泉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缘本自那次地狱之行后听宇迦说了很多关于地狱的事,此时也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希望还来得及。”
他们跑到中庭时迎面遇到了羽椿,跟在神明身边千年的神使只一个眼神就懂了神主的想法,他立即变作一只巨大的狐狸让缘本抱着宇迦跳上脊背。
“羽椿,要辛苦你跑快点了,去黄泉!”
“是!”羽椿立即跑上云端,他特地绕开了正在集结准备出发的讨伐队,从另一侧赶往岛根,“宇迦大人,我来的时候路过了七福神所在的屋子,大国主变成了蜘蛛,辩才天告诉我‘天守’们中了兆麻的‘落睡’,毘沙门天已经带着神器赶往黄泉了。”
听到兆麻用的是“落睡”放倒“天守”们,宇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身后的缘本,换来他不解的歪头疑问。
“……不,没什么。”
宇迦回过头在心里劝解着自己:
想开点,宇迦,缘本估计是不想一个个念“天守”的名字,让他们丧失战斗能力也不是只有术能办到,拳脚也是可以的。
“对了,宇迦大人。”
“什么?”
“您刚才那一拳,动作很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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