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变故

    石秋神情落寞下来:“不算是,我娘才是海桑国的遗民,当年海桑国毁于火陨天灾后,寥寥能逃出来的遗民都疯癫了……即便她疯了这么多年,还是收养了作为孤儿的我,还养我长大,只可惜没能报答她。”

    海桑国,羽挽情的故国。

    比起终日沉迷钓鱼的行云宗宗主,羽挽情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看着她长大的人。

    羽挽情也不是一直都那么严苛的,小时候她还会手把手地教李忘情识字,说一些她故国的童谣。

    那个她永远也回不去的故国,久而久之,也成了李忘情的心结。

    因为在这片大地上人们说得最多的,那一场近百年以来最大的火陨天灾……摧毁了的百朝辽疆最繁盛的国度,就是这个海桑国。

    举国上下一夜之间被天灾毁灭,零星出逃的遗民也大多在流亡中死于陨火疮。

    这也是羽挽情自入道途以来,天南地北地追杀、歼灭陨兽的主因。

    “那你还不能死。”李忘情拨开了他的手,“我师姐是海桑国王族仅存的血脉,多年来一直在寻访她故国的遗民。”

    谁让她到底欠了师姐这么多年的教养之情,寿元无多,能还一点是一点。

    李忘情数着自己的寿元,也没有多想,将石秋推开了去。

    “你还有用,还是我来。”

    石秋自然扳不过她,道:“那……你要是没了,我不也一样死?”

    “还有计之四。”李忘情抬起头,盯向门口正要试图看看外面的情况,找时机钻出去的新娘。“你站住。”

    “干什么?!”新娘惶恐道,“我可万万不碰那妖怪!”

    “没说你,我是叫你别想着开门。”李忘情飞了张符过去把门拍紧,随后一个翻身跳到棺材上,手中千羽弦系在五指,如牵丝傀儡般将棺材边沉寂已久的鹿头世子吊了起来。

    “我想先试试,能不能站着把这阵拔了。”

    一袭血红婚服的鹿头世子头上红盖头垂荡,缓缓起身,袖子下一只修长的手探入棺中,握住了人骸上的匕首。

    下一刻,随着匕首被拔出一分,人骸上,红线如同活了一般缠上那只手。

    一股莫大的牵扯力量拉锯似的和李忘情对抗起来,她不得不逼出自己仅剩的灵力与之对抗。

    “死马当活马医了……”

    红线迅速沿着鹿头世子的手臂缠上,眼看着就要顺着千羽弦爬到李忘情这边时,她忽然看到被她当做傀儡的鹿头世子轻轻扬起头。

    隔着红盖头,李忘情感到了一股明显的视线。

    “……”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动作——他在隔着红盖头在打量她。

    一股寒意突然上涌,李忘情很确定鹿头世子是具骸骨……不对,刚才他是具白骨之身,最多里面填了些稻草绫罗,什么时候长出肉来了?

    一个愣神间,偏生邪月老在外面终于察觉到了棺材这边的变化,远远地便高声怒斥道:

    “石秋!你竟带人去破为师的阵?!”

    石秋慌忙赶到门缝处观望了一番,惶急道:“李仙子,师父要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无人应答。

    石秋一回头:“李……人呢?”

    棺材边空荡荡的,唯有后面的新娘捂着嘴一脸惊骇。

    “她、她被……那个世子拉进棺材里了。”

    ……

    “想杀老夫,先杀你御龙京的百姓!”

    月老庙外,十几道人影浮在半空,人群当中有一老者、一少年。少年身着黑金蟒纹锦衣,头戴紫金冠,看着月老庙里面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平民,神色森然。

    “二太子。”他身侧有一个面上挂着鳞片的老者说道,“我们此番回京乃为大太子奔丧,身边未带阵法师。此阵以阵中无辜凡人血肉为盾,着实恶毒,稍后传御龙京本部带专人来破阵便是,不必同这邪修纠缠。”

    “尸骨无存,还奔什么丧,要我说就该杀上死壤找那死壤大祭司讨几颗人头!”

    “二太子息怒,无论如何,还得等丧礼过后再议,要不然,我们先回御龙京?”

    来者正是御龙京的二太子简明言,长老虽这么劝了,但身后的随扈晓得他的脾性,没有一个人动,一个个皆已按剑在手,随时准备动武。

    “花云郡是两地人眼繁杂之地,家门口外出了邪修滋事,传出去让外人看了,御龙京岂不是颜面扫地。”简简明言冷冷道,“就不能把这地刨开了将此獠碎尸万段吗?”

    长老鳞千古低头用神识一扫,道:“老夫记得此獠,是苏息狱海七煞之一的邪月老,他出了死壤虽然修为仅止于筑基巅峰,但阵法不受其修为所限,摆出来便能发动。阵法难破还在其次,这地下百尺已被他用震地符连着暗河溶洞,只要我们敢动手,他就敢带着月老庙沉下去,这些凡人还是没有活路。”

    简明言清秀的面容上明显浮现出暴怒之色:“苏息狱海……害我长兄在先,这笔账还没算完,就敢来此造次,我今日就在这儿,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鳞千古叹了口气。

    简明言的长兄、御龙京的大太子,可谓年轻一代第一人,短短百岁就杀入碎玉境界,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毫无疑问是御龙京最合适的主人。

    而这位二太子从小被宠坏了,天资也不错,就是脾气太差。

    眼下大太子陨落,也不知这二太子在“三都剑会”上如何争得过行云宗那位羽挽情。

    不过,听说行云宗宗主另外一个嫡传弟子资质也不太行,只能说家家有块难磨的铁吧。

    “鳞长老。”简明言突然冷静下来,指着月老庙里某一角的两个人影,“那边两个,身上的衣服看着眼熟,是行云宗的人?”

    “呃?”鳞千古一眼扫去,果然见到是行云宗的人,逼音成线送进去,“二位小友,老夫是行云宗四大长老之一鳞千古,尔等为何在此。”

    阵法里正是同邪月老斗法落败的行云宗内门弟子郑奇、白霞二人。

    邪月老并未杀他们,而是泼了他们二人金酒。在他看来,一个修士的灵力要顶得上百十来个凡人献祭,便索性留他们补阵法。

    听得鳞千古询问,二人中郑奇心思多一些,立马回道:“前辈救命!我二人本是护送少宗主来此执行任务,见此妖人作乱,本想召集同门,却不想少宗主一意孤行要斩杀妖人,这才着了他的道!看在两宗交好的份上,万望前辈相救!”

    鳞千古闻言,神色终于严肃起来。

    “二太子,这邪月老掳了行云宗的少宗主,需得相救。”

    “哈?”简明言质疑道,“听兄长说羽挽情是个狠人,这邪月老再怎么强也不过相当于开刃巅峰、假结丹境界而已,怎么这么废物,还能败在此獠手上?”

    鳞千古:“恐怕不是羽少宗主,是另一个。恐怕她是自恃有行云宗的宗主做靠山,虽然修为低微,也想在我们御龙京面前逞能露一手,到底还是年轻……”

    简明言想了想,道:“我只晓得行云宗的刑天师座下收了两个弟子,平日里只听说过羽挽情,另一个却不曾听说过,就是庙里被困住的这个?”

    鳞千古:“是,说起来大太子不惜违逆太上侯也要求娶这位……老夫记得应该是姓李,李少宗主,据说刑天师很是偏疼于她,竟用燬铁为她铸剑胎。”

    简明言不屑:“荒唐,燬铁是弑神屠魔的天地奇物,哪儿来的炉子能拿燬铁成剑?再说了,燬铁只有杀了陨兽才会偶然有所得,极其稀少,能有所得者,皆是一宗生身立命的本钱,依我看必是谣传。”

    “不一定是谣传,大太子据说就是看中了这把燬铁剑,欲求娶这位李少宗主。还同尊上打赌去苏息狱海边界,要猎陨□□以为聘,结果……”

    简明言愕然片刻,想起兄长死讯,眼里陡然盈满怒气:“今日看来此女不过一轻狂冒进之辈,就为此人,让我兄长赔上性命,我还要顾着行云宗的面子救她?”

    “啊其实是大太子他一厢……”

    然而简明言此刻已不愿多听,厉声一喝:“赤乌牙,起!”

    他手上那把名唤“赤乌牙”的长剑燃起赤红色的火光,转眼延烧满了脚下的林海,直将整个月老庙围了起来。

    这火并不灼人,碰到月老庙时如同白蚁噬木一般从底部缓缓燃烧了起来。

    “二太子!”鳞千古道,“你莫不是要以真火炼化这邪月老的庙?虽说能绕过阵法吸血,但这可大伤元气啊。”

    “我不伤愚民,但除了这邪祟后……行云宗这废物,他们宗主澹台烛夜不管,我就替他教训一顿。”

    真火熊熊燃烧之际,鳞千古忽然神识有所触动,回身一掌,打断了天边飞来的一道闪烁着白羽微光的剑气,目标直冲月老庙。

    “折翎剑罡?”

    鳞千古负手而立,认出此剑气来源,看着远天外出现的重重人影。

    “前方来者,可是行云宗的羽少宗主?”

    几十道人影御剑而来,羽挽情一马当先,目光锁定前方血煞冲天的月老庙,道:“正是,事态紧急,请前辈让路,教我等从速破阵,除去这邪月老。”

    鳞千古一时犯了难,倒不是他怜惜凡人,而是简明言此刻已经开始炼化月老庙的阵法,若中途被打断,只怕有伤他的根基。

    他只得说道:“这邪月老在我御龙京境内作乱,我等已在处置,片刻即可,无需劳烦友宗出面……”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在场所有剑修神情剧变。

    “嗡——”

    剑鸣声陡然连成一片,百里之内,剑气冲天!

    “百里剑鸣,比苏息狱海那边的陨兽要强十倍……”羽挽情神色一厉,抬手放出折翎剑,摆开弥天剑阵。“行云宗众弟子,随我布下剑阵,勿让陨兽招来天灾!”

    “等一下——”鳞千古连忙喝阻,“阵中有此獠抓来的凡人!”

    羽挽情一皱眉,她身后的弟子刚直面过陨兽,此时正是紧绷之时。

    “难道要为这阵中之人舍弃方圆百里的人命吗?!按三都盟约,剿灭陨兽高于一切,宁错杀也绝不能放任火陨天灾降下!”

    鳞千古此时咬死了要保他们的二太子,闻言即可道:“即便贵宗少宗主也受缚其中,也要舍而弃之?”

    “我宗少宗主正在此,哪有……”

    羽挽情蓦然变色,拿出自己的宗门玉牌。

    阵中有三道微弱的反应,其中一道正属于李忘情。

    “她怎么会在此地?!”羽挽情又惊又怒,飞近月老庙,隔着阵法却无法确定李忘情所在的位置,扭头问道,“成于思!你说你出发前见过李忘情,凭她的修为怎会同这邪道打交道!”

    平日里性格骄横的成于思此刻被羽挽情一吼,心里一凉:“我、我只是在传送阵前见过她一面,其余的一概不知……莫不是她又想擅自离宗?”

    李忘情以前是做过这种事的,毕竟是个人都不愿意在宗内受上几十年的白眼,只是宗主就是不放人走。

    没什么理由,宗主不愿意,这就是理由。

    她便借一次剿灭妖兽之机诈死,丢了玉牌去一个小宗门隐居。

    彼时宗主在闭关,宗门内上下象征性地找寻半年未果后宣布放弃,正要录入死亡弟子名录时,宗主出关了。

    他知晓此事后,不到半天就把李忘情抓了回来,至于当时敷衍此事的行云宗门人,包括司闻在内,上下皆遭处罚。

    成于思这么一说,在场的行云宗弟子也都想起这回事来,一个个面色铁青。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给宗门找麻烦!当真是不知所谓。”

    “少宗主,不能等了!立即用剑阵摧毁这月老庙,决不能让火云凝聚起来!”

    羽挽情面容阴沉,咬着牙道:“此花云郡,有多少黎民?”

    “虽是凡人镇城,但离御龙京不远,还算富庶,约有……十万。”

    众修士一滞。

    “这么多,来不及撤人了,少宗主,三都盟约在前,做决断吧。”有人道。

    羽挽情还未说话,那边御龙京的人先忍不住了。

    鳞千古一步踏出,其化神期修为带着强横的威压一扫,逼得除羽挽情外所有的行云宗弟子全数退后。

    “你行云宗行事未免也太过乖张,此地是我御龙京辖下,你们做什么决断?老夫便坐镇在此,二太子炼化收功之前,谁敢妄动打断,便视同挑衅御龙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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