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弦其实很期待安室透能给自己上演一些更花里胡哨的车技——比如飞跃悬崖断桥, 垂直九十度墙壁开车之类的。
这不比博人传燃?
椎名弦自认为算比较见多识广的,但上述那些她是真没体验过。
而且司机是安室透,他开车还不必担心车毁人亡。
可惜当前平稳的路段和渡边女士这样的菜鸡对手, 没能给这位车神充分展示车技的机会。
安室透开着他的马自达又向前行驶了一段时间,终于选到了合适的位置。
那是车流量较少的路段,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摄像头,同时也没有交警——以他挑位置的熟练程度,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个惯犯。
“要开始了。”
安室透友善地提醒一声, 然后踩下了油门。
晴天碧空之下, 前面的那辆白车猛然掉头,划出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斜斜地冲向后方。
椎名弦这时才从正面又看到渡边女士的那辆代步车, 车牌号和人都是曾见过的。
金瞳的占卜师在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之中扶住安全带, 朝着渡边女士露出一个万事俱在把握之中的浅淡笑容,并得到了对方惊疑不定的表情。
安室透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细微的表情变化, 因为他此时的精力全集中在方向盘上。
他要操纵着高速行驶中的车辆飘移般地继续靠向另一辆车。
轮胎与地面激烈碰撞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两辆车都没有减速的迹象。
安室透隔着两道玻璃前窗,捕捉到了渡边女士略带狠意的决绝表情。
她……不打算减速停车。
她甚至打算顺势撞上来!
继续加速的话……是想要同归于尽吗?
金发男人的眼神迅速掠过副驾驶位。
以他的熟练度,迅速解开安全带并带着椎名小姐靠到安全的一侧是来得及的。
不过, 现在还没有到不得不跳车逃生的地步。
安室透和椎名弦此时都没有慌张, 当然, 后者只是装作迷茫, 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都能够于电光火石之间迅速计算车速,大致预估出合理的应对措施。
这个时候只需要——
安室透手上拉过方向盘,脚底继续踩着油门, 从一个精妙的角度看似险之又险, 其实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渡边女士的死亡冲锋。
白色马自达逃过一劫, 擦着边安然远离了另一辆车。
稍微开出一段距离后,安室透才开车回头。
渡边女士的车技显然不够精湛,反应速度慢,唯有运气不错,一头撞进的地方是绿化带。
她在踩下刹车后,竟平安无事地停住了车,车头微瘪,好在人没有受伤。
安室透回过头来,用马自达堵住了渡边女士的车尾,让她难以驱车行动。
随后两人都下了车。
渡边女士灰头土脸地从另一辆车上走下。
她双唇紧闭,没有说话,瘦削的脸僵硬而苍白,像是一个惊险生还的幽灵,站在阳光之下也没有丝毫暖意。
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活在人间,执拗地打量着对面站立的一男一女。
“渡边女士,你从市内一直跟到这里,该不会想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吧?”
椎名弦望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自首吧,犯罪人自首可以从轻处罚。”
到了这会儿,椎名弦倒如同一个维护正义的法律天使了。
“我犯了什么罪?”渡边女士并不认账,她一步步走过来,反唇相讥,“明明是你们在路上莫名其妙撞了我的车!违反交通法的是你们吧。”
……其实,这话也没说错。
但哪有柯学侦探会老老实实遵纪守法的?
侦探做事,都是为了追捕犯人嘛!意图是好的,法理外不过人情,最后顶多被批评教育一下,就完事了。
“而且,也没有法律规定,这条路只有你们能走,我不能走吧?”
渡边女士理直气壮地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走近。
几米的路程很快被渡边女士走完,她走到安室透的马自达前,做出推搡的姿态:“我说,还要在这里堵到什么时候?你们情侣之间自以为是的侦探游戏,就少牵扯到外人了吧?”
椎名弦听着,察觉出渡边女士的嗓音有一种不同先前的尖锐,情绪高亢。
虚张声势。
并且,她和安室透两人同色系的衣着确实容易引人误会,但渡边女士提起这一点,把话题歪曲到不能确定的男女关系上,属于故意插科打诨。
椎名弦隐蔽的视线轻缓地落在渡边女士身上。
宽松的休闲上衣与长裤,领口没有捋平,穿着运动鞋却并未穿袜子,发丝凌乱,神色紧绷,出门时显然非常匆忙。
椎名弦:“……”
哎,有点意思。
她掀起一点微笑,并未急着说话或动作。
“渡边女士。”
面对此番强词夺理,安室透抽空看了椎名弦一眼,微微一顿,心照不宣地避过了男女关系的话题——他也知道那是渡边女士避重就轻的小伎俩。
他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语气却有些强势:“我们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接下来只需要调阅监控,在日暮里山和周边的其他山区展开搜寻,尸体不可能凭空消失。”
“指纹、皮屑、dna、衣物纤维……”
安室透简单罗列了一些能够找出破绽的地方,直视着走到跟前的中年女人渡边,“这些都能协助警方查清真相。”
——你对现代的刑侦手段一无所知。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还来得及,只要找到尸体,确认身份,再一一对比,真相不难浮出水面……很少有激情杀人犯能够事无巨细地处理掉一切蛛丝马迹。
安室透和椎名弦一样,是在劝渡边女士早些自首,节省大家的时间,不要浪费警力。
他的话里话外透露一股冷淡而客观的意味,可实际上这也算是含有好意的劝告。
现在坦白交代,还可以从轻处罚。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渡边女士摇摇头,强硬地坚持着原先的说法。
她的额头被烈日晒出一层细汗,扭着眉头做出恼怒的模样,说出的话完全是一个不知情的常识人该说的:“总之,都是因为你们,我的车才会撞上绿化带,我现在要叫交警过来处理赔偿事宜!”
渡边女士几乎走到了安室透身前的几步之内,她昂着头瞪视着金发男人,与其对峙。
这看上去只是情绪上头之后做出的气愤举动,没有其他目的。
渡边女士说着,曲起手臂伸入兜里摸索,以刚才的话语推断,她此时应该是要掏出手机报警——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并非如此。
渡边女士摸索到中途时,骤然加速,“唰”地一下从兜中抽出一把锋利而锃亮的水果刀!
阳光下的刀具反射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寒芒。
这把刀仅仅在空气中停顿了一瞬,渡边女士就脚下往前一踏,水果刀也顺势向前送去。
一场惨剧似乎就将要发生在眼前。
极近距离下的有心算无心,合金钢对上肉体凡胎……
普通人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袭击,不可能反应得过来吧?难免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只可惜安室透不是普通人。
早在渡边女士伸手摸口袋时,他就已经警觉起来。
有很多凶恶之徒会利用这种方式掏枪,资深卧底安室透向来都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
此时他的谨慎派上了用场。
金发黑皮的男人身手矫健灵活,他极快地向侧面闪去,乘着渡边女士旧力已尽而新力未生的时机,精准捏住她的手腕,反向一掰。
那刀子立刻就有些握不住了,渡边女士手上吃痛,拼力气也拼不过安室透,一时无法动弹,进退两难。
被控制后的短距离刀具失去了威胁性,很快让安室透找到机会,劈落在地上,“叮咚”一响。
……真叫椎名弦看了好一场精彩的动作戏。
她知道,渡边女士是想先偷袭威胁度较高的成年男性,然后再来袭击自己。
如此一来,两个案件知情人士都可以处理掉了。
椎名弦理智地想道。
这个袭击顺序没有问题,唯一的败笔是碰上了卧底先生这种练过的。
短短一瞬间,椎名弦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但这不妨碍她在现实中及时做出合适的反应。
只见她在渡边女士掏出刀具时,不仅不逃跑,反而朝着打成一团的两人跑过来,试图阻止行凶。
别管这是不是以卵击石、螳臂挡车,有没有派上用场。
反正椎名弦支援的姿态是做足了,慌乱的样子也绝对逼真。
她站在旁边,呼出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对上安室透的视线时,才慢慢收敛起那有些惊魂未定的表情。
椎名弦为自己的反应过度而“不好意思”,她踢远脚下的水果刀来掩饰刚才的“无措”,口上是纯然的关心:“……安室先生,你没事吧?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
一副如果对方受伤,她就会内疚的样子。
安室透直起身子,松开挟制渡边女士的手,任由这个绝望的嫌疑犯跌坐至地上。
夏季的空气炎热而粘稠。
椎名小姐迎着光的金色双眼,平常推理时总是沉静专注,此时却溢着属于更平凡的情绪。
安室透自然不会嘲笑别人的失态。
“虽然吓了一跳。”
他扬起笑容,装成侥幸获胜的普通人道,“但是我没事。”
“那就好。”
椎名弦又看了一眼,确认他没有受伤后,就很快平复心情,蹲下来与渡边女士平视。
她微叹了一口气,语气复杂,又尽量做到柔和:“渡边女士,你现在愿意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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