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身负武功,就算年事已高,当年的功夫仍未落下。

    这一掌之下,结实的黄花梨木应声而裂。过了片刻,“哗啦啦”散了一地。

    柏君乐扶着他慢慢坐下,温言劝道:“祖父一定要保重身体,为贼人动怒不值当。”

    睿王虎目圆睁,几个呼吸之后老泪纵横,哑声道:“乐儿,是我害了他们啊。”

    当年,如果不是他替儿子谋了禁军指挥使的缺,就不会导致这桩祸事。

    “祖父千万别这么说,分明是竖子谋逆。”柏君乐缓声道:“此事牵连甚广,孙儿也不知道这京中还有谁会牵连其中。为今之计,是先报了皇上知晓,请圣上裁决。”

    从查到事情真相到回京,柏君乐胸中的怒气早已平息。他已有对策,但此事他若自行做主了,就是僭越。

    睿王点头道:“自当如此。”

    想到府中冷眼旁观的那一人,睿王面带沉痛,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道:“乐儿,回想我这一辈子,实在是无用至极。”

    “护不住老妻,也没护住你爹娘。好好的嗣子,被我养成了白眼狼,还连累你假死方能脱身。”

    安国公戎马半生,子嗣凋零至此,如何让他不心伤。

    老人倔强地坐着,如同即将枯死的木,努力朝着天空伸展着肢体,不肯有半点屈服。只有从他扶住椅背不断颤抖的双手上,泄露出他心头的伤痛。

    柏君乐扶着祖父的手跪下,用自己年轻的脸靠着老人生着树皮般皱纹的大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身体的活力过渡给他。

    “祖父,这怎么能怪您。”他劝慰道:“柏逸凡狼子野心,是您第一个发现端倪。孙儿生来孱弱,是您教我武功、将我养大……”

    说到后面,他语带哽咽,眼眶里泛出湿意,“祖父,您要是如此自责,孙儿……孙儿又该如何自处?”

    睿王弓下身子,抚上柏君乐的发顶的双掌不住颤抖着,老泪纵横。

    “好,好……我不再说了,以后都不提了。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的,祖父就放心了。”

    他将柏君乐扶起来,两人就接下来的事商议了一番。

    次日,柏君乐扮成睿王随侍,进宫面圣。

    大景朝开国,传到当今皇帝是第二代。

    睿王比皇帝年长,是高祖皇帝的庶出长子,半辈子都在跟着打天下,对嫡出的皇帝尽心尽力没有半分歪心思。

    因此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比亲兄弟还要亲上一些。

    都说帝王心术,皇帝对睿王这位兄长却是信任有加。

    见到扮成随侍的柏君乐,皇帝便心头有数,转身进了御书房内间,命心腹大太监在外面守着。

    一进内间,睿王便当头跪下,伏地请罪。柏君乐跟在他身后半步,随即跪下。

    “皇上,请恕罪臣无能,才让柏逸凡犯下这欺君罔上、谋财害命的谋逆大罪!”

    皇帝却好似早已心有预料,对柏君乐道:“快扶你祖父起身。咱几个许久没有在一起说说话了,都是一家人,别跟我搞君君臣臣那一套。”

    柏君乐膝行了几步,扶住睿王的胳膊。

    睿王却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仍是请罪,“皇上,罪臣犯了错,不敢起。”

    皇帝一乐,走到他跟前提起龙袍,抬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如果说有十分力,却是收了九分。只将将踢到睿王的肩膀头,睿王便借势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老泼皮,还不起来要朕来请你不成?”

    睿王这才伸出手,接着柏君乐来扶他的力道,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身手极其利落,哪有半丝在地上装死的样子?

    内间的气氛陡然变得轻松,皇帝在龙椅上坐下,呷了一口茶道:“不就是养了个白眼狼,有什么可认罪。”

    “这事说起来也是因为朕。”皇帝的眼里露出伤感的神色,“当年若不是为了千里救朕,睿王妃也不会落马,更不会流产。”

    哪个王朝,都是在兵荒马乱中所建立。

    逐鹿中原胜者为王,然而就算成功登顶,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当年皇帝被困孤城,睿王接到求救时毫不犹豫带兵去救。睿王妃也是军中将领,在战场上夫妻二人所向披靡。

    但那时,睿王妃身怀六甲,在战斗中不慎落马。被将士抢出之后,腹中胎儿没有保住,还差点大出血而死,至此之后难以生育。

    睿王本就爱护妻子,此事之后更是心怀愧疚。立国之后,无论睿王妃如何劝说,他都未曾纳妾。

    皇帝见他执意如此,便做主替他从宗室里过继了一名嗣子,延续睿王一脉。

    不曾想,过继了柏逸凡之后,睿王妃竟然又怀上了。睿王老来得子,起名柏逸尘,疼爱得如珠如宝。

    但睿王妃,却因为高龄产子不幸身亡。

    睿王府的悲剧,认真论起来跟皇帝都有关系。但睿王自认是臣,臣子家里的嗣子不孝犯下谋逆大罪,皇帝若是要追究,全家都会被株连。

    “罪臣命当如此,当年能救皇上一命,才有大景朝这天下太平!”睿王豪气地一挥手,道:“乐儿,把你父亲的遗书呈上来。我睿王一家,对得起皇上,对得起这个天下!”

    柏君乐拿出匣子,小心翼翼打开羊皮纸卷,将他整理过的文字放在一侧。

    再加上其他线索、证物,一个足可以颠覆天下的阴谋出现在皇帝面前。事情不仅涉及睿王府、就连后宫、大臣,都有人深陷网中。

    当年,大景朝开国之后,前朝血脉四散逃亡。有一支胆子最大,借由刚刚开国后宫混乱之际,竟然将孩子藏在宫里,还施恩于先皇太妃,借由太妃之手将前朝遗孤养到成年。

    再之后,皇帝继位,前朝遗孤金蝉脱壳而出,在宫中那位其实是个替身。

    遗孤出了宫,便暗中联络前朝余孽,在迁安镇建立了据点。除收买人心之外,更是暗中秣兵历马,准备一个最好的谋反时机。

    当然,对他们而言不叫谋反,叫光复前朝正统。

    若不是禁军指挥使柏逸尘察觉到有人朝宫中传递消息,并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迁安镇的谋反,就算不能真的成功,也能给新朝带来不小的动乱。

    柏逸尘假借陪妻子回祖籍,一路朝南。

    但他却没有想到,柏逸凡早已被那遗孤收买,递了消息出来。他还没到迁安镇,就察觉有人跟踪,于是带着人饶了一大圈,才有到了甘泉镇,遇见祝氏的短暂经历。

    柏逸尘察觉到危险,却不知道是柏逸凡所为。为了保护妻子,便将妻子留在蒋家暂住,自己带了护卫秘密前往迁安镇查访。

    查到证据后,他立刻接了妻子回京城。却遭遇了围追堵截,不得已在花圃里埋下这封信,将前因后果都写在羊皮纸里。

    至死,柏逸尘都不知道,背叛他的竟然是睿王一手养大的嗣子。

    但他不知道,睿王和柏君乐却能一眼看出。

    当年,是地方官府上报了柏逸尘夫妻二人死于意外落石。而前往迎接尸身的,正是柏逸凡。现在知道了两人真实的死亡地点是在迁安镇附近,按时间推算,若不是柏逸凡当时就在附近,无论如何也赶不及。

    柏逸凡自认为事情做得隐秘,也没有做过多遮掩。

    知道真相后进行反推,当年的蛛丝马迹就纷纷浮上水面。

    柏逸凡被接到睿王府时,原以为睿王一位十拿九稳,以后就是世袭罔替的亲王。谁知道,柏逸尘的出身,让他从睿王世子瞬间沦为旁支。

    这番失意,正好被出宫后的前朝遗孤看在眼里。刻意结交之下,便许给了他王位。

    一边是旁支,一边是王位,若是换了心志坚定之人或许能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但柏逸凡却是被富贵迷了眼,又听见遗孤是血脉正统等等说法,竟是起了二心。

    而且,柏逸凡还有一项隐秘的打算。

    他借助遗孤的手铲除了柏逸尘,就算遗孤谋反不成功,睿王府里没了继承人,这睿王的爵位还是会落在他头上。

    他盘算得的确不错,却没料到睿王也不是蠢人,看出了行迹便在暗中查访。

    而柏君乐更是个狠人,能假死查案,将他抖了个底朝天,他还在睿王府里茫然不知。

    捋完所有的脉络,皇帝沉吟片刻,问:“君乐,你有什么建议?”

    柏君乐道:“皇上,如今的形势已对调,为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只是,至今无法查到那余孽的下落,若是打草惊蛇让他走了,总是有后患。”

    “君乐说的不错。”皇帝沉吟片刻道:“不如,我们就放长线钓大鱼,让他们自投罗网。”

    睿王问:“敢问皇上,该怎么个钓大鱼?”

    皇帝看着他,道:“他们既是要谋反,必须掌握军权。西北大军拱卫京畿重地,同时也是最大的威胁。”

    “皇上,您是说?”

    “对。西北大军的调军令符就在你手中,我们只要做个套,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方能一举擒获。”

    几人细细商议至大半夜,将所有细节都推敲完毕,睿王才带着柏君乐从宫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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