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门,主峰。
刘明宇捂住胸口退了半步,生生呕出一口血。
曲步青收回掌风,“所谓圣人,不过如此。”
短短八个字,他说的很淡漠。
可却让刘明宇双目赤红、几欲癫狂,屈辱、不甘,种种情绪在他心头翻滚。
就是这样的眼神,这般藐视的眼神,当初楚水云也是这样看他的。
“这几年,你对我的话愈发爱理不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长进了,真是无趣。”曲步青轻轻拂去掉落在他衣领上的一瓣落花。
刘明宇微微闭眼,将所有的情绪压制住,单膝跪在地面,“弟子有愧师傅教导,还望师傅责罚。”
“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师傅,当初教你那些功法,不过是为了和楚水云较劲,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那好妹夫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曲步青有些唏嘘,这么多年,梧洲大陆也只有一个楚水云配的上做他的对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对弟子的教导只恩弟子永世难忘,这几年弟子忙于修炼,疏忽了师傅的吩咐,实属该死。”刘明宇出身卑微,即便心里再不甘,面上做小伏低的事他是做惯了。
曲步青玩味一笑,“谁要做你爹,你这个人虽然是个实实在在的粗鄙小人,可却难得生了个好女儿。”
楚昭然?刘明宇眸光微闪,自她入幽都已有月余,不知境况如何。听曲步青的口气,显然已经见过她了。
“小女顽劣惯了,自小便不服管束,前些日子我刚出关,她便出门历练,我也许久不曾有她消息……师傅这话,莫非见过小女?”
何止见过,提到楚昭然,曲步青心情大好,“不日我便要娶昭然为妻,届时自会接你去幽都喝杯喜酒。”
刘明宇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师傅是说……”
“我说了,你不要叫我师傅,免得昭然别扭,当然我自不会叫你爹,你日后叫我宫主即可。”
曲步青真的要娶楚昭然,刘明宇是没想到自己那女儿还有这等本事。
见他面色难看,曲步青有些不虞,“怎么,你不满意这门亲事?”
“没有,”刘明宇赶紧否认,“弟子……祝贺宫主大喜,能得宫主青睐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
可不就是前世修来的姻缘吗,曲步青面露微笑,“你放心,本座对昭然真心实意,自会好好对她,保管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这……可如今天下皆知水云门乃是梧洲第一修仙门派,昭然又是水云门下一届掌门,若她就这么突然嫁给宫主,恐怕惹人非议,况且以弟子如今的身份也不便去幽都观礼。”
这曲步青本来性子就癫狂,在幽都自我封闭了数年更加与世俗格格不入,如今说要娶就要娶,简直就像疯魔了一样,刘明宇怕他不管不顾起来将他多年的苦心经营化为乌有。
好在曲步青也有些顾虑,“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些个名门正派犹如千足之虫死而不僵,实力不行,嘴巴倒都很厉害。”他低头做出烦恼的样子,“我也不想委屈昭然,不若这样,你我里外联合,把这五大派一锅端了,日后这梧洲大陆只以幽都为尊,幽都之下便是你水云门,如何?”
曲步青语气轻松,可话里的意思却是要灭了这些修仙正派。
五大派在梧洲大陆绵延千年,道统不知传了多少人,这参天大树连根拔起不知有多少血雨腥风。
刘明宇自然不在乎五大派的死活,可他要的天下是以他刘明宇为尊,而不是跪在曲步青脚下,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想他隐忍多年,苦心修炼,熬到楚水云殒身,熬到了圣人境界,这样的天赋与勤奋,放在这千年来的任何时期都是足以开山立派独尊一时的,可他却偏偏遇到了楚水云,遇到了曲步青。
刚刚那一掌让他这数年来的努力显得可笑至极。
为今之计,只有顺着曲步青的心意再图其他,他不信,他此生都会被曲步青踩在脚底。
“弟子,谨遵宫主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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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然躺在宽松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江枫的冷脸一会儿是曲步青阴晴不定的样子。
“参见师傅。”江枫的声音响起。
楚昭然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将外套穿上。
“你倒是尽忠职守。”曲步青斜觑了他一眼。
“师傅的吩咐弟子不敢怠慢。”
曲步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好了,如今我回来你可以去歇着了。”
江枫眸光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窗户,低头道,“是。”
楚昭然整理好仪容仪表,端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甜甜的弧度,“师兄你回来了。”
曲步青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抬起她的脸,“昭然可有想我?”
楚昭然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是么,我可听说你这两日忙得很,夜秀明怎么惹着你了?”
就知道瞒不过他,楚昭然嘟嘟嘴,“没怎么惹我啊,就是突然多了这么大个儿子不习惯。”
曲步青眼里染上笑意,“吃醋了?我当初也是一时酒后乱性才有了他,你放心,我对他娘亲没有半分感情,至于他,若你实在嫌他碍眼,打发走就是了。”
这曲步青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碍眼倒不至于,算了,不说他了,你这两日去哪了,又去给我找药吗?”
曲步青却没回答,“我受了点伤,要闭关一些时日,接下来幽都恐怕会有些忙乱,你好好待在合欢殿养病,外面的事情不用管。”
受了伤?楚昭然动了动鼻子,果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天下如今还有谁能伤的了曲步青?
“你受伤了,要紧么?”她焦急问。
“无碍,一点小伤。”曲步青摸摸她的头,“记住我的话,日后你只是这幽都的宫主夫人,从前种种还是忘了的好。”
“嗯。”
望着曲步青的背影,楚昭然捏了捏手上的粉色海棠花瓣,这是曲步青衣摆上掉落的。
梵天山的海棠花此刻应当正开到荼蘼吧。
刘明宇或许还不是曲步青的对手,但是曲步青若要伤了刘明宇竟也不是这般容易了么?
曲步青闭关后,楚昭然如他吩咐老实待在合欢殿里。
这些日子,整个魔域似乎都在筹谋什么,所有人皆神色匆匆。
除了伺候的侍女,楚昭然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合欢殿好像有一种无形的结界,同外面的繁忙格格不入。
“我自己来吧,你们都下去。”楚昭然接过侍女手中的梳子,将他们打发走。
待到夜深,她从乾坤袋拿出一个造型古怪的瓷瓶,这是她刚到幽都时在哭丧鬼的房内顺走的。
这瓷瓶乃是一对,哭丧鬼的房内还剩下一只,被她给藏在了观海城的枕头下。
狡兔还有三窟,哭丧鬼这般精明,自然会在住处给自己留下后路。
楚昭然敲了敲瓶身,催动灵力,瓷瓶口冒出一阵青烟,她捏紧鼻子,从瓶口钻了进去。
观海城正准备躺下休息,忽然床沿一震,被子里瞬间多了个人。
“谁?”他狠狠按住被子。
“我、我、我,雅典娜!”
观海城掀开被子,“楚昭然?你怎么跑我被子里来了。”
“这不重要,”楚昭然三言两语解释完,“最近幽都是得了什么命令吗,我怎么瞅着氛围不对。”
“宫主没给你说?”
“我就是他养的金丝雀,他现在已经把我圈禁起来了,我连他面都见不着。”
“宫主不给你说,可能也是不想你担心吧。”
“我为什么会担心?”楚昭然一愣,“他对五大派动手了?”
“恰恰相反,是五大派对幽都动手了。”
这不可能啊,她和孙宁安排地好好的,现在时机根本没到,五大派怎么会动手呢?
一定有原因,“那水云门呢,这些门派是打的什么名头?”
观海城古怪地瞧她一眼,“水云门门主刘明宇正是这次灭幽大战的话事者,打的名号很多,其中嘛有一条就是幽都宫主曲步青强娶他女儿楚昭然,他号召各大修仙门派一同杀了曲步青。”
刘明宇居然有这样的胆子,不对,他怎么知道她和曲步青的事。
“我要嫁给曲步青这件事不会已经天下皆知了吧?”
观海城双手抱胸,“大护法亲自拟写的请柬,已经分发给各大门派了。”
楚昭然懊恼地捶了捶床板,她居然反过来被曲步青和刘明宇给联合起来算计了。
“楚昭然,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是宫主夫人的转世?”
楚昭然白他一眼,“你看我像吗?”
观海城睁大眼睛,“那你真是在骗宫主?楚昭然,你不要命了!”
“不对,”观海城疑惑道,“你为什么跟我说实话,你不怕我向宫主告发你?”
楚昭然眨巴着眼睛看他,“牛牛,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做一头有权有势的牛牛。”
“楚昭然,你给老子好好说话。”观海城额角直跳。
楚昭然摸了摸他的犄角,“你天资有限,上面又有四个护法压着,还有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曲步青,你就是想往上爬也没有门路,与其讨好夜秀明那个笨蛋,不如你来投奔我吧。”
观海城打开她的手,“呵,投奔你,和你一起死么?”
“什么死不死的,大郎君,你是妖族出身,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吧,以你的身份无论是魔域还是修仙正派,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可是凭什么呢,就因为你是妖族就天生低人一等吗?”
楚昭然还真是可怕,才认识多久,就能将他的心思摸得这般清楚,可即便如此,观海城也不是个被人三言两语就哄去的傻子。
他不为所动,“说重点。”
“重点就是一句话,”楚昭然竖起手指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投奔我,我们一起干一番大事业,推翻曲步青,整合魔域和各大门派,创造一个美好快乐的新世界。”
观海城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将她的手指折回去,“宫主夫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若是被宫主发现了,我这里可不好交待。”
画大饼看来是没市场了。
楚昭然微微一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瓶丹药和一本书册。
“修炼心得和神丹妙药,只要你听我的话,这两样都是你的。”
观海城神色微动,口里却说,“没兴趣。”
“你确定不看?这卷秘籍可是楚水云转为妖族所写,特别适合你们修炼,而这瓶丹药是以上古仙兽妖丹所炼,食之可助你修行一日千里哦。”
观海城咬了咬牙,“我只帮你三个忙,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
楚昭然将功法和丹药交到他手里,“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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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然回到宫殿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你去哪了?”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曲步青,正想着编什么理由,回头一看却是江枫。
“你吓死我了。”她抚着胸口轻声埋怨,“这合欢殿不是有结界吗,你如何进来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
“那你方便给我说说吗?”楚昭然凑到他跟前。
江枫低下头,看着珠光下她莹润白皙的脸,淡淡道,“不方便。”
楚昭然撇撇嘴,“那我也不方便给你说我去了哪。”
江枫扫视了一眼她附近,拿起桌案上的一只瓷瓶。“我把它砸了,你就哪也去不了。”
“别别别,”楚昭然从他手上拿下瓷瓶,“何必呢,这老话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虽然之前是对不起你,可是眼下我们是一条战线的,予我方便也是予你方便嘛。”
江枫轻笑出声,“我们是什么战线?”
楚昭然凑到他耳朵旁,轻声说,“你不是想杀了大护法和曲步青报仇吗,我帮你呀。”
酥酥的,麻麻的,一阵馥郁的果子香让他有些战栗。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一步,“你真的想帮我?”
“嗯嗯。”
“好,那我给你个机会,”他递给楚昭然一个白色的小瓶,“让曲步青吃下这东西,就算你帮到我了。”
楚昭然接过瓶子,凑近鼻子闻了闻,无色无味,嗅不出来是何毒药。
“你这法子不行啊,曲步青多警醒一人,能随便吃东西吗,再说了以他现在的修为,寻常毒药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不是毒药。”他也不会让她去给那魔头下毒。“我比你更了解他,若这是毒药,恐怕毒刚入嘴你就死了。”
那会是什么,无色无味,没有毒素,不会让曲步青察觉,他总不会下补药吧。
“你这么犹豫,难道还真对他动了情,想当这宫主夫人?”江枫浅抬起眼眸。
“怎么可能,”楚昭然下意识否认,“我真不喜欢他,你想想他年纪这么大,比我外公还要老,而且还花心,朝三暮四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你喜欢谁是你的事,跟我解释做什么。”
哈?不是他问的吗,男人心还真是海底针。
“总之我是真心要帮你的,这东西不管是什么我会想办法让他吃下去。”
“嗯。”江枫转身要走。
“等等,”楚昭然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江枫,若这次我真能帮你杀了大护法和曲步青,让你获得自由,你能不能不要再恨我了。”
江枫的视线从两人相握的手到她的脸,看起来是这么无辜和真诚。
“我恨不恨你,你在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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