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小贱货去柳府退了婚?”
那冉母正坐榻前细细修着新绘好的凤仙花甲,闻了下人禀报,又瞧到柳府递来帖子,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只见她粉面煞白,重重击桌激得发上步摇乱晃,尖利的声音一字一顿几乎响彻整个大宅:“来人,备车!本夫人要亲自收拾那小贱货!”
柳府方同意了退婚,冉彤云自是心情甚好,她哼着歌儿任马夫懒懒散散走在长安西市的街上,撩起帘子瞧着窗外热闹街市,好不快活。
眼底却瞥见一辆熟悉的马车自转角驶来,那驾车的可不就是自家家丁?
未及反应,那尖利的叫骂声便传遍了整条街:“小贱人,你给我下来!”
冉彤云轻敲额角,似是颇为无奈的模样,只该有的礼数实不该再少,她施施然下了车,盈盈一礼:“彤云见过母亲。”
“见什么见!”冉母跳下车来便将柳府帖子狠狠摔在冉彤云面前,混不顾这是在大街上,便破口大骂:“你这是要气死我这个当母亲的罢!平白无故的一个姑娘家便跑去柳府退了婚,你让我们冉家脸往哪里搁。”
“气大伤身。”冉彤云浅浅漾出一个笑意,声音柔和极了,只是那吐出的言语,却并不如声音柔软,“若一不小心气的见了阎王,父亲要再娶回个三太太,可又是好大一笔银子,您还是活着划算些。”
“你!”那艳色指甲直直指向冉彤云面容,冉母气的粉面煞白:“你说的这话还有个当女儿的样子?”
“那您当初为了几两银子就把我卖了,您为了聘礼将我嫁予五十多岁的柳员外,可有个当母亲的样子?”冉彤云慢慢冷了脸,那声线便连柔和也不见了,她一字一顿,表情森冷:“冉府若有脸,也被您个钻进钱眼里卖女求荣的母亲给丢尽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冉母气的一张徐娘半老的脸拧成了扭曲的模样,她叉腰叫骂:“老娘说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老娘叫你去死你也得乖乖去!”
冉彤云冷嗤一声。
围观百姓却纷纷议论了开来,多是这个当娘的怎如此狠心这般的话,有好事者认出了这是城东冉家果园母女,便言传到这是继母,早年欺负继女是欺负惯了的,闻言,诸百姓便又是啧啧之声,冉母抬眼望去,触目所及便皆是鄙夷。
“你要退婚便退,”着实害怕这些言语传了开,街坊邻里不好做人,冉母慢慢松缓了口气,只是面色依旧铁青的很:“只是柳员外所付的五十两聘金得退回去,这钱得你赔。”
“您当初卖女儿时就该知道,既然把彤云卖了,彤云便和家里没什么关系了,亲您订的,您自己去退,”冉彤云抖手从袖中摸出果园地契展开,特意施施然凑到冉母面前让她瞧一眼:“敬您一声母亲,是看在父亲薄面上,现如今果园可是我的,说坦荡些,我明日把您和哥哥从家里赶出去都是该的,您还想对我使什么脸色?”
“你!”继母气的粉面煞白却又无可奈何,只恨恨的叫骂道:“孽子!早该在你小时候便掐死了你才好!”
“您就不怕厉鬼索命?”冉彤云柳眉倒竖,冷然出声。
这一番叫骂,倒让冉彤云真真看清了,原本自己脑子里还有些许幻想,指着冉母能好些,面上过的去自己便也不与她计较了,可这番撕破脸皮倒让她瞧见了,这冉母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竟是连面子都不顾了,如她这般,自己又凭什么还要顾得些面子?
“您莫打着弄死了我这果园便是你的这主意,我保证,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果园您和哥哥一丁点儿都沾不到,”想通了,冉彤云心情倒也平缓了些,只是那言语中便连半分温情都无了。
“若哥哥和您一般落到街头讨饭的地步,我倒要看看,还有哪家愿意将小娘子许配给他。他那些平日里用银子养着的醉春楼相好是不是还愿意委身与他。”
“你!拿你哥哥婚事做威胁,你好歹毒!”冉母气的拔下头上步摇便狠狠冲冉彤云脖颈扎去:“我杀了你这个不孝女!”
冉彤云心下一凛,眼见着银亮簪头到了眼前,却是避无可避。
簪头在靠冉彤云仅一尺的地方堪堪停住,继母的手腕被一锦衣公子拿住,那公子面上心绪未平,显然是匆匆赶来,他瞧着那尖利簪头,依然心有余悸。
“毕大人?”继母讶然。
竟是毕炎赫!冉彤云瞧着他,不知怎的,心内一暖。
倒是他旁畔小厮机灵,三两步赶来便高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持械行凶,真当这没王法了不成?”
“想蹲大牢了便直说,”缓下心神的冉彤云不知怎么硬了腰杆子,勉力扯出一个盈盈笑意,“我保证,就算京兆尹判您个十年二十年,我还是不会出什么事儿。”
“你!”冉母恨恨的抽回手腕,将步摇随意往发上一插,恶狠狠地丢了话,“等回家看你爹怎么收拾你!马夫,走!”
她走后,围观百姓亦如潮水般,或称奇或叹息的渐渐散去。
冉彤云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呆子。”她笑着骂。“怎么不说话?”
毕炎赫正看着继母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竟不知,冉彤云原来却是活在这样一个家里,早知她有一个纨绔哥哥,却不知她还有个这般刻薄的继母,这样的话,自己当初那一个退婚,真的是将她往死里逼,也难怪上辈子见她时总郁郁寡欢,惹自己心中不喜。
回头却见冉彤云巧笑倩兮模样,恰如一只盛开的合欢,娇美得很。毕炎赫不由心里一动。
“彤云。”他沉思了下,郑重开口,“我今日便回府里,请先生挑好吉日,上门提亲。”
“啊?”冉彤云却愣住了。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你家里若不允,我便禀明圣上,请旨赐婚。”他瞧着冉彤云眸儿,一字一顿,声音坚定,“若能请得圣旨,便按皇婚来办,让你风风光光嫁我。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一个都不会缺。”
冉彤云一双明丽的眸里全都是自己的身影,这让他心里愈发柔软,吐出的话便也愈发掷地有声。
“之后,我便敬你,爱你,护你。决不会如今日这般让人欺辱与你,决不。”
不知怎的,毕炎赫心内还是有些许忐忑,他顿了下,带着些期待轻声问道。
“你愿嫁我吗?”
“真是……呆子。”冉彤云失笑,掷地有声的话让她这个刚被继母恶语相向的人心里暖成了一汪水,激得她眼角都有些湿。这傻子,平日里没见多会说话,一说起来,怎的这样撩人。
她低低应了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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