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水君提着水桶,满当的水溢在地上,长发用木木簪高高挽起。

    她诧异地回过头,手掌在粗布衣裳上擦了擦,指着侧边的棚子:“白二小姐是来做义工的吗?要先去登记。”

    “多谢孟姑娘提醒。”

    白溪领着青枝去登记完,没听管事大叔的絮叨,也提了个水桶,亦步亦趋跟在孟水君身后。

    孟水君熟稔地和老人们说笑,看样子是常来善堂。

    白溪真诚地夸赞道:“孟二小姐当真心地良善。”

    “白二小姐说笑了。”孟水君正搀着个老婆婆坐下,“是我多谢善堂的老人家们替我说情,才有了份临时的活计。”

    老婆婆试了试水温,笑道:“孟姑娘莫要妄自菲薄,若不是往日在京城时,你隔三差五就来善堂帮忙,任凭我们几十张嘴说破,管事的也不会答应。”

    说着,老婆婆又瞧了瞧白溪。她自是认得白家二小姐,也听闻她开了个学堂,平日忙得紧。

    此时,白溪垂眸敛目地站在一旁,乖巧得很。

    老婆婆拉住白溪的手,笑弯了眉眼。

    孟水君把布巾和皂角递给白溪,笑道:“劳烦白二小姐替王婆婆洗发了。”

    王婆婆慈祥地看向她,拿了布兜围在脖子上,低下了头。

    白溪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地拿起小水瓢,慢悠悠地淋湿婆婆的白发。

    她嘴里一个劲念叨:“婆婆,我不太会洗发,若是我弄得您不舒服了,要及时和我说。”

    王婆婆拍了拍白溪的手,催着她快些洗。

    青枝手里多拿了一条布巾,见着自家小姐往王婆婆的头发上抹皂角,水流顺鬓边流下,手疾眼快地把布巾拦在头发下,擦了擦王婆婆的侧脸。

    青枝也没给旁人洗过发,此时心里慌得很,生怕没留神皂角水伤了婆婆的眼。于是,青枝手忙脚乱地拿着布巾左擦右拦,湿了好几条布巾。

    王婆婆坐回躺椅上晒太阳,看着青枝在晾湿布巾,好笑道:“二小姐心细,就是有些费布巾。”

    白溪正在给另一个老爷爷洗发,依旧是一通手忙脚乱,乱得都没空回王婆婆的话。

    待给善堂的老人们都洗了发,半下午呼呼过去了,夕阳落在远山,只剩了一条线。

    白溪看着一排湿布巾,脸红。

    倒是老人们欢喜得紧,颤巍巍地送她们出了善堂。

    孟水君住在城东的客栈里,白溪同她一道往回走。快走到客栈前,白溪问道:“不知孟二小姐可介意去学堂做活计?”

    孟水君微微一愣,而后诧异惊喜地看向白溪。

    “善堂的事太繁重,着实不适合姑娘家。”白溪解释道,“学堂虽不收学徒,但差个清点的,活不重,就是繁琐了些,二小姐可愿意?”

    孟水君一下子抓住白溪的胳膊,转瞬觉得自己失礼了,羞赧地松开她:“多谢白二小姐。”

    白溪俏皮地眨眨眼:“这该是二小姐善心应得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在客栈前道别。

    走过街角,白溪蓦地松了口气,演戏可真身心俱疲。

    夕阳全落了下去,留了满天的红霞,和盏盏亮起的街边灯烛。

    街市已经热闹喧哗了起来。

    青枝替她挡住疯跑的小孩儿,问道:“孟二小姐真的会是坏人吗?”

    白溪摇摇头道:“不知道。既然将军怀疑她,一定是有原因的。”

    青枝狐疑道:“若是将军看走眼了呢?”

    白溪信誓旦旦道:“将军作战无数,阅人也无数,从未有失手或看走眼的时候。”

    青枝瞪圆了双眼:“可是此次孟二小姐回京,晏将军都还未见过她。”

    “我给将军讲了孟二小姐的遭遇,他的判断不会错。”白溪给她讲道理,“晏将军帮衬了学堂,我也想报答他,这点小事而已。”

    青枝无言以对,想摇醒自家小姐,明明是太子殿下出钱又出力,晏将军只是每日来学堂蹭吃蹭喝。

    白二小姐却充耳不闻,还要耳提面命小丫鬟提防太子殿下。

    青枝疑惑道:“为何?”

    当然因为他是登徒子。白溪无端想到昨晚的致命一瞥,齐祝繁的手搭在了白清的腰间。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众目睽睽。

    这些不好当街讲出来,有损姐姐的清誉。白溪想了一会儿,又对青枝道:“因为晏将军才是正人君子。”

    青枝大为不解,这又和晏将军有何关系?

    白溪傲娇地一抬下巴,就是有关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懂?

    青枝不想懂,也懂不了,只是在次日见着晏忱时,满目都是崇拜的星星。

    能让自家小姐再三夸奖的,定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好人。

    晏忱奇怪地看过去,对上孟水君羞涩放肆的目光,以及孟姑娘身后的白二小姐灼灼求夸奖的小表情。

    晏忱被她气笑了,抬脚就走:“过来。”

    白溪抱着粉黄粉红的花,跟在他身后去了后院。

    晏忱弹了下她额头,气道:“我昨日是怎么和你说的?

    白溪糯糯道:“莫要轻举妄动。”

    晏忱见她额角迅速起了红,心里又不好受,伸手替她揉了揉,语气却有些冷:“然后你怎么做的?”

    布帘子掀开间隙,能看见孟水君痴痴地望向后院。

    白溪不服气地扁嘴道:“将军不也没听我的嘱咐吗?”

    还犟起来了,晏忱挑挑眉:“我怎么——”

    白溪忿忿不平:“我给将军五次的量,将军昨天一顿就喝完了。”

    仅是想想五条咖啡的苦味,白溪一阵想吐。

    晏忱睁着眼说瞎话:“谁说的?我没喝完呢。”

    白溪朝他伸出手:“赵副将说的。没喝完你拿出来给我看。”

    晏忱:“……”

    晏忱自然是拿不出来,心里给赵鹤记了一笔,要写万字骈文。

    他尴尬地掏出瓷瓶,试图委屈:“昨天太困了,咖啡醒神好,没忍住就喝完了。”

    白溪幽幽地看着他,无情戳破谎言:“赵副将说你一次喝完的。”

    晏忱再给赵鹤记一笔,至少一册骈文。

    白溪又气又心疼,把花束怼到晏忱眼前:“将军还想用花收买我,再从我这儿拿咖啡!”

    晏忱微微后仰了下,心里大呼委屈。这花束是他今晨从军营骑马回来,路过了京郊的青阳山。漫山遍野都是五颜六色的小野花,蓬勃地迎着风散着香。

    他无端想到了那场花香弥漫的梦,和上次送花时白溪灿烂的笑。于是,一路狂奔回城时,晏小将军怀里护着束鲜艳的带着晨露的花,想要换白二小姐的笑。

    但这话他竟然羞于说出口,无辜地认了烂罪状,心里把赵鹤数落了个遍,旁的都记得说,怎么不添油加醋说说他满山摘花。

    晏忱委屈乖巧地认错:“除了花,还想要什么?”

    白溪细长的眉挑起,想骂他都无从下口,也没立场骂他。

    她只好换了个话头:“下次记得给晏夫人带束花。”

    晏忱呆愣愣地点头,心里嘀咕不停,他娘亲什么时候喜欢花了?不是喜欢栽一院子的菜么?

    这话头也算掀过去了,晏忱不再多问白溪有关孟水君的事,白溪假装忘了晏忱一顿五包咖啡。

    晏忱接过了新的咖啡瓶,问道:“鸡翅大战还要继续吗?”

    白溪摇了摇头,善食楼半月一次上新,这半月里,椒盐蒜香鸡翅对上三汁焖锅鸡翅包饭可累鸡翅炸鸡翅烤鸡翅鸡,已经是力不从心。再来些鸡翅做法,白溪都要觉得是故意欺负孟水吟,虽说现在看来也不差那点欺负。

    况且教学也要百花齐放,总不能盯着鸡翅来回倒腾,怕是学员看见鸡翅也烦了。

    白溪拿了最后一个蛋挞给他:“今日教他们做锅包肉,估摸还是往常的时间。”

    “好。”

    晏忱囫囵吃了蛋挞,又喝了碗燕麦牛奶,急匆匆地带着赵鹤出去。

    临走到街角,又匆匆跑回来:“中午我应当赶不来学堂,还是李升来送饭。”

    李升就是那个一笑一排大白牙的,也是晏忱的亲信。

    白溪站在楼梯上,左右都是看热闹的学员,也不知在乐些什么。

    她想了想,没忍住提醒:“咖啡只给了你一日的量,少喝些,伤胃。”

    晏忱点点头,大步流星出了门。

    赵鹤在外等着,看见自家将军在学堂门口几度回头,后槽牙一阵发酸,心里又怪罪了番那群藐视人命的作死玩意儿。

    作甚么这时候闹幺蛾子,耽误我们将军谈情说爱。

    晏忱道:“一册万字骈文。”

    赵鹤傻眼:“啊?”

    晏忱懒得和他解释,又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孟二小姐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赵鹤皱了皱眉,敛起了不正经:“确实,像是期待着将军,难道是孟二小姐有隐情要和将军说?但刚才为什么不找将军?”

    晏忱也想不通,冷着一张脸重新跨进大理寺的另一间牢狱,睿王依旧彻夜未归。

    齐祝章抬眸和他打了招呼,又看着晏忱一口闷了黑糊糊的咖啡,嘴里泛苦。

    他没忍住问:“二小姐就不能给些正常醒神的?”

    晏忱瞥他一眼,没搭话,眸底却明晃晃写着“又没给你喝,你哪儿来这么多要求”。

    齐祝章:“……”

    信不信本王去告状?

    而被各方惦念的白二小姐打了个喷嚏,抬头撞见孟水君一闪而过的恨意。

    她再看过去时,孟水君又恢复了婉约的闺秀模样。

    白溪只当自己看错了,开口道:“今日学习锅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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