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轮床在疗养院走廊滑动,杨医生跟在旁边,每个路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这是一张无论是谁见了,都觉得心旷神怡的面孔,况且他还这么温柔。
在顾小满看来,情况逐渐吊诡。
作为病人,她此时有三人随行,两个伪装成护工的印者侍女,还有一个怪物医生。
顾小满对羊头人是有预期的。
毕竟他上午刚刚啃了根女人手指,人类女性肯定在他的食谱上。
那手指上涂了红色甲油,很可能是个年轻女性。
顾小满觉得,她肯定符合年轻女性这个标准,所以她就是羊头怪最新的猎物!
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接收这怪物拙劣的表演。
毕竟她可以看透对方的伪装,从根本上击碎对方的水晶。
但实际上,这个怪物,始终同顾小满保持了距离,他避免一切肢体接触。
每个项目之前,杨医生会仔细解释检查的流程和大概时间,体贴的告诉病人不用害怕。
杨医生话少,更多的时候,他就跟在床边,偷偷的打量床上的少女。
一旦顾小满转头看向他,羊头人医生就会转过头去,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更可怕的是,他转头的时候,耳朵会动。
毫无疑问,这种反应和动作堪称可爱,但这种可爱的反应结合对方的食谱,顾小满只觉得可怕。
哪怕她亲眼见到对方吃手,也觉得这一幕可爱。
她看见的,还是一个畸形的羊头,就这样也觉得羊羊眉清目秀,是羊中帅哥。
顾小满觉得很诡异。
作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可悲人类,是她低估了人家的捕食能力。
思绪走到这里,顾小满顺势回忆前夜,当时影子突然警惕,说外面有东西。
彼时的顾小满动弹不得,但她本以为影子会冲出去,挥刀砍死外面的东西。
没想到他没动。
‘咦?’她用意识问道,‘你不追么?’
影子突然收刀,威胁消失了,他对顾小满解释,“那东西杀不死。”
顾小满眼睛一亮,很有兴趣的追问,‘还有杀不死的东西?’
“有,不死不灭,不需纠缠。”影子沉默片刻,又说,“他们捕食人类,自有规则,你不回应即可。”
顾小满懂了,中立怪,高防御,所以影子刚刚不追。
‘行吧,’知道没事,少女的睡意再次上涌,她说道,‘侍女找两个就行,找那种不起眼的,温柔会照顾人就行。’
影子立在原地,点点头。
眯着眼睛,顾小满透过缝隙看他,见他居然老老实实的点头,她本能觉得奇怪,却因旺盛的睡意说不出话来。
影子沉默的行至病床前面,外面月光皎皎,穿过敞开的窗户映照进来,银色的光落在地面,将隐匿在黑暗中的阴影格外清晰的展现出来。
地面的影子凝实而黑暗,它主动从原本的主人脚下脱离,隐没在顾小满病床的阴影中。
睡意稍稍消退,顾小满在昏沉间皱起眉头,并未阻止他。
直到另一个影子完全消隐,她才用心音懒懒道,“把力量分出来,你要是打不过内奸,可不能赖我。”
影子冷笑,跃出窗外,徒留一室月色。
从回忆中回归,顾小满看向查看病例的羊头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搞不懂,这只羊想做什么?
不仅是顾小满不懂,杨医生自己也不理解。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在看到这个病人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心脏在跳动,那种感觉,仿若新生,不可思议的瑰丽奇妙。
理智上,杨医生觉得这个病人很危险,自己应该远离她,可本能却将他牢牢困住,他找了无数的理由,就是为了呆在病房中,停留在她身边。
停留在她身边时,他又想看见她,也想碰触她,甚至想——
旺盛的食欲不断膨胀,口水从齿间溢出,羊头人再也难以克制这份欲望,他转头向外看去,疗养院中,适龄的人类女性有很多。
杨医生走出去,笑意从他脸上扬起,他笑得时候总有些奇怪的孩子气,清透,但偶尔略带邪气。
无论如何,他笑起来很招人喜欢。
后面两日,羊头人医生出现的频率逐渐减少,只是他看向顾小满的目光却更加迫切。
依稀觉得羊头医生不怀好意,顾小满反而送了一口气
顾志强夫妇就是这时来的。
他们走入病房时,顾小满正在吃早饭。
鲜虾被切成小丁,鸡蛋柔软,入口后轻抿即化,宜春喂的仔细,顾小满自然愉快。
也就是几日之间,因为被照料得宜,顾小满整个人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面颊处多了些肉,皮肤也充盈起来,好歹有了活人的样子。
何诗韵先走进来,见到顾小满后,惊喜的回头,冲丈夫说道,“志强,你快来看,小满是精神不少。”
她终归不是顾小满的亲生母亲,虽然表现的热切,人却站的很远,并不靠近。
顾志强站在门口,他仿佛不大愿意进来,看向顾小满的目光则带着惊讶。
顾小满也盯着他。
时隔多年,父女双方眼中都无温情。
还是何诗韵先发觉不对,“志强,怎么不过来,你再见不是总念叨,担心小满的恢复么?”
顾志强神色紧绷,他先环视房间,仿佛在确认安全,最后才踏进病房,磨蹭了许久才来到顾小满床前。
他上下扫视顾小满,发现她果然回复的极好,不自觉的皱了眉头,口中却柔声说,“小满,是爸爸,你还认识爸爸么?”
顾小满没什么反应,她也不点头,只是好奇的盯着他。
对比前几天,她此时好看了不少,虽然依旧瘦弱,算像个活人,只有眼镜还是又黑有大,直勾勾的盯着,有些吓人。
至少,顾志强觉得,他这女儿的眼珠看着邪气。
和他相对的,顾小满也觉得这个父亲不怎么样。
她已经过了会期待父母的时期,现在对父母的设想,就是彼此客客气气,若能相处的亲热些,那就更好了。
但她苏醒多日,对方今天才来,已经足够说明态度了。
真正令顾小满不理解的,是他们为什么今天来了?
走进顾小满之后,顾志强先露出犹豫的神情,随后又对妻子说,“诗韵,你去和蒋院长打个招呼,我和小满说两句,一会儿去找你。”
女人不疑有他,离开前,还冲门口的杨医生笑了笑。
向来爱笑的杨医生却没有笑,他沉沉的看向病房内,神色严肃。
支走妻子,顾志强走到顾小满床边,尽管他心理清楚,护工和医生都不在意他的行动,他还是有一种自己正被盯住的错觉。
他知道,自己这是心虚。
深吸一口气,顾志强伸手抚摸女儿新生的细软发顶,他的手掌温热,甚至还在颤抖。
中年人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喑哑,他小声说,“小满,爸爸没有办法了,不过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忍一忍,咱们也是帮人了,你就忍一忍,好不好——”
他最后的话音还没落下,顾小满就感觉头皮一疼。
远处的羊头人猛地抬起头。
把那几根头发塞进口袋,顾志强心虚的不行,他即想赶紧离开这里去交差,又想获得女儿的原谅,在原地踌躇之后,他再次伸出手,试图摸摸少女的发顶,却见少女瞪着眼睛,警惕的看向自己。
讪讪的收回手,顾志强不知道所错的站在原地。
而他不知道,一双凶戾的金瞳射在他背后,羊头人盯着他,正在克制撕裂男人血肉的欲望。
那是真正的暴虐,来自原始荒蛮中的残暴欲望。
顾志强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自己背后有什么。
甚至侍女们也只是警惕的盯着顾志强,丝毫没有发觉医生的异常。
只有顾小满,她越过顾志强,和羊头人的金色的眼珠短暂对视。
有一瞬间,杨医生觉得目眩神迷,那少女黑亮的瞳仁深处,有着仿佛黎明般的光辉。
羊头人身体一震,他震惊的看向顾小满,突然转头,冲了出了病房。
病房中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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