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步枕吟没有闲着,她跑到魔宗的藏书殿里花了三天时间把架子上有关魔宗背景的书都看了一遍,收获颇丰。
通过这几天废寝忘食地阅读,她发现魔宗的书都编得挺随便的,比如记录时间经常断层,又比如事件里前后人物对不上,让人感觉就像是一个喝到断片的醉汉,第二天既想不起来中间有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又突然懵憕地发现这床好像不是自己家的。
总之,很符合魔宗的作风。
深夜,烛台静静燃烧,步枕吟靠坐在架子下,一手拿着发糕慢慢啃着,另一只手将看完的书册放回原位,然后取出来一本新的。
这本书很薄,更像一本精装订的小册子,上面写着《偃师和琴夷》几个字,她心中嘀咕这是人物传记吗还是什么老掉牙的爱情故事?
然而等全部看完,步枕吟简直惊呆了。
偃师和琴夷的确是一男一女,这本书讲的也确实是他们两人的故事,但和爱情故事却八竿子也打不着。
书中记载,偃师枫和南琴夷本来是一对好友,除妖卫道,积累功业,终于功德圆满之际,变故却出现了。
两人约定黎明之时在薇芜谷见面,从此脱离红尘,飞升归道。
然而就在黎明前那一晚,偃师枫的村子被寻仇者一把大火烧成灰烬,她坐在草地上苦苦思考了一夜。
南琴夷问:“你要走了吗?”
“我不能视若无睹。”偃师枫说。
南琴夷亲眼看着偃师枫在熊熊火光中转身决绝离去,那一刻他发现从很久以前就横亘在两人面前的裂缝已经变成了一条跨不过去的万丈深渊。
到了第二天黎明,偃师枫没有出现在约定地方,南琴夷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而有关魔宗起源只记载在最后,寥寥几句:到了约定时间,南琴夷没有出现,仙人微憾,驾丹鹤乘流风而去。此后,偃师枫和南琴夷分道扬镳,各自创立道派,为吾阎宗,为清寂道。
偃师枫即魔宗也就是吾阎宗的开山祖师,但为什么后来慢慢成了世人口中的魔宗,步枕吟没有找到相关记载,她猜测可能跟魔宗残酷狠毒的做派有关,尤其还有清寂道在一旁做对比。
夜深人静,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发出呼呼的声响,显得偌大的藏书殿更加安静空旷了。
步枕吟合上书,心中有些感慨。
怪不得千百年来,魔宗和清寂道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却没有起过大的冲突,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里面。
看来朋友变敌人这个经典梗的确永远不会过时。
然而,她比较关心的胎记一事倒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脑子里适时蹦出来一个人:离郁。
步枕吟嘴角抽了两下,面露难色,手里松软香甜的发糕瞬间也吃不下去了。
离郁,宗主之一,可以说是魔宗的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一点。年纪不大,为人古怪,捉摸不透。
说到这点,她其实觉得整个魔宗的人的风格都挺“别具一格”的。
离郁虽然性子古怪,但也并非难以接近,只要没有得罪过他,心情好的时候他还是乐意给你解疑答惑。
但问题就在于原主好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离郁给得罪了,导致他一看见原主就脸黑得堪比锅底,进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她半分靠近机会。
而原主偏偏就爱往上凑,究其原因,一点也不复杂,因为她是一只舔狗。
原文里原主对魔宗所有人都不太瞧得上,唯独对离郁另眼相待。
步枕吟看书时也好奇过,不过可能因为只是个炮灰配角,作者没花多余笔墨交代来龙去脉,所以原主对离郁这种迷之舔狗态度的原因至今不得而知。
烛火燃到了底,藏书阁里光影变得昏暗。步枕吟将半个发糕收回怀里,心道再说吧,之后肯定有办法接近离郁。
第四天,步枕吟叫来宋照兄妹,一大两小三个人在院子里摆弄花盆。
起初宋照和宋菱对她很是戒备,但步枕吟不怎么在意,慢慢的两人发现这个绿衣魔头真的只是让他们栽花,便老老实实跟她一起刨泥巴。
宋菱年纪小,对什么都很好奇,趁步枕吟走开,指着一盆张牙舞爪的绿草,小声问宋照:“哥哥,这是什么草,长得好吓人。”
宋照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哪里知道这些花花草草的名字,便摇摇头。
宋菱显然没有被打击到,依然兴趣高昂地挨个问宋照:“这个红红的是什么?”
“朱蕉。”
“那这个绿绿的呢?”
“一叶兰。”
“还有这些?”
“山茶、白掌、君子兰”
宋菱眼神刷一下变得亮晶晶,充满崇敬:“哇,你知道得真多真厉害,哥”
话没说完,一扭头看见步枕吟站在身后,颇有兴味地瞧着她,弯了弯嘴角,笑道:“谢谢。”
宋菱愣住,一旁的宋照立马脸色一变,惊慌不已:“对不起,宗主,阿菱不是故意的。”
正要抓过妹妹,步枕吟眼疾手快地将两颗琉璃珠似的玩意塞进了二人嘴里。
看兄妹二人的脸色从惊恐到惊讶再到不解,最后看样子咂摸出了点味来,才笑眯眯问道:“甜吗?”
宋菱小声嘀咕了一句:“甜。”
“好,那我把这些糖都给你。”步枕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糖,一股脑塞到宋菱的手里。
宋照拉着宋菱有点不知所措,一抬眼就见步枕吟塞了一把糖到他手里,莞尔一笑:“这是你的,人人有份。”
萧思寻当然也有,她给他留好了,等他醒了就给他尝尝,小孩子应该都挺喜欢这些甜滋滋的小玩意吧。
房间里,少年长睫轻轻扇动,几秒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意识到不在自己的小塌上,他慢慢转动脑袋,观察四周,古怪地发现自己竟然在那个恶毒师父的房间里。
再一看伤口都被抹上药包扎上了,顿时更加疑惑,但很快眸色一沉,阴暗的想法忍不住像井底黑泥齐齐冒出:这人又想变着什么花样折磨他?
他不惮于用最恶毒的想法猜测那个人,毕竟前世屠宰场这里他可是因为她差点死了。
步枕吟走进房间的时候,惊喜地瞧见躺在床上的萧思寻醒了,正半靠在床头费劲吧啦地往下扯身上的绷带。
萧思寻见步枕吟出现在门口,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头猛然抬起,眸光宛如两柄小刀犀利地射向她,寒意乍现。
步枕吟将心比心,合理认为如果换做是她,面对差点害死自己的“师父”,她可能想当场咬死那人。
因此她全盘接受萧思寻的敌意,但不打算被他牵着走,毕竟,她可是他的“师父”不是么。
所谓干一行爱一行,她是真的认真想过应该怎么当好一名师父,并准备付诸实践。
扫了眼床上的萧思寻,步枕吟没有阻止他,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外面太阳下忙活了一上午,有些渴了。
豪迈地仰头吨吨吨一口气喝了精光,一个字:爽!
萧思寻两只墨玉似的眼睛全程紧紧盯着步枕吟,步枕吟能感觉到,那目光里包含着警惕、戒备,还有一丝迷惑。
阳光从木窗的缝隙间漏进来,照在步枕吟身上,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萧思寻垂下眼帘,搞不懂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只觉得阳光刺眼。
“那是梅九州上的药,据说效果很好。”
看萧思寻受那么重的伤,第四天就能动弹了,效果的确不错。原文里萧思寻凭自身慢慢熬,熬了两个月才好。
萧思寻抬眸冷冷扫了一眼步枕吟,道:“我想洗澡。”说完,不再看她,却又补了一句:“可以吗,师父。”后面两个字说得要多不情愿有多不情愿,简直能听出来里面浸透的厌恶之意。
步枕吟听得微微有点难受,实际情况这孩子大概被原主整得比她看文时要惨得多。
“我让宋照陪你。”
萧思寻摇头:“不用。”
萧思寻拒绝得干脆,步枕吟也不好强求。
太阳渐渐西移,天色暗了下来,到处都没见萧思寻人影,步枕吟有些担心他出事,便出门找人去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教训,第二次她已经能比较熟练地使用御空飞行之术。她穿过青翠的树林、飞泻直下的瀑布和蓝色花海,一点一点从空中搜寻着地面萧思寻的踪影,终于在雾雨山溪的后山发现了那一抹白紫色。
萧思寻整个人和衣泡在冰冷的水潭里,仿佛感受不到凉意似的。他紧闭着双眼,面容苍白,嘴角被咬破了,晕开一点艳丽的嫣红,让人想起初春薄雪之上绽放的山桃花。
真是的,这倒霉孩子不怕感冒么?!
步枕吟转身回了雾雨山溪居,叫来宋照:“你把这套干净的衣服送到后山水潭给萧思寻,让他换上,免得着凉。”
宋照点点头,拿着衣服往后山去了。
步枕吟用手指敲着桌面,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
雾气慢慢从林间升腾起来,凉意渐甚。
“谁在那儿,出来!”
萧思寻猛地转头,与此同时手中一根断枝咻地飞出,笔直插进宋照耳边的树干之中,发出清脆的咔的一声,木屑四溅。
宋照小身板抖了一抖,磕磕巴巴道:“是、是我,宋照。”
对上萧思寻冷冰冰的眸子,惊吓之余忍不住嘀咕:奇怪,萧思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巴巴了?
见是宋照,萧思寻收敛了周身极具压迫感的森冷气息,问道:“你来干什么?”
宋照给他看了看手中的衣服,说:“宗主让我给你送来的。”
萧思寻若有所思:“她还说了什么?”
宋照想了想,回答道:“让你换上,免得着凉。”
萧思寻:“”
“就这些吗?”
“嗯,就这些。”
“好,你回去吧。”
萧思寻从水潭里走出来,湿漉漉的水渍在草地上留下一道痕迹,寒气从草尖上刺入脚底,他捡起衣服瞥了一眼,然后随手丢进了水潭。
月光一路照着他慢慢往雾雨山溪居走,他走得很慢,仿佛慢一点就能让他离那个地方远一点。
因为他还很弱,所以没有选择。
萧思寻捏紧了拳头,良久,忽然扯开唇角无声笑了笑。无所谓,过程怎样他都不在乎,到最后他会真正亲手杀了那个人。
走到门口,院子里一阵爽朗的笑声攫取了他的注意。
院子中间不知何时架起了一个火堆,橙红色的火苗烧得很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温暖的感觉,步枕吟和宋照兄妹围坐在一起,手中举着什么往火里伸。
步枕吟抬起头,萧思寻想躲已经来不及,便见她举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招了招。
“徒儿,来吃红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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