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上的道观不小也不大,他们到的时候,只有一个扫地的小道童在。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任何景色。
“鄙观今日已经休息了,贵客该日再来吧。”
扫地的小道童冲他们行了一礼。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彻底开始西沉了,发黄又发红的只剩半颗脑袋还在外面顶着四射的霞光提醒旅人要赶紧离开了。
两人也不好久留,匆匆还了记就向山下走去。
“看来我们今天回去的时间得有点晚了。真希望还有可以让我们吃点宵夜的地方。”奥伯特笑着摇了摇头,抽出魔杖,然后将手臂探到了玄都旁边,:“又或者,玄都你有兴趣来一次移形换影?”
玄都没有伸手去抓罗伯特的手臂,而是笑着摆了摆头,像是一个轻松自在的鸟一样,在婉转盘旋的林间小道上蹦跶:“肯定有的,罗伯特,你放心,没有的话我给你做……”然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忽然回头瘦瘦要搭上罗伯特的手臂,有些担忧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呀。”
现在轮到罗伯特收回手臂了。
“我没有累,我只是怕你累了。”跟你在一起怎么会觉得累呢。
可惜这份心意不能诉诸于口。
“那……我们在走走吧?可以么,罗伯特?”玄都小心的贴了过去商量着。
“当然可以。”
可是还没等他们想着怎么摸黑下山,下一个山林口的转弯后就直接看到了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
玄都一惊,旁边的罗伯特抖手就是一个统统加护。
然后异常警惕的左右看了看。
背后哪里还有山林,借着通明的满城灯火也只能看到遥远的岐山的轮廓。
就在刚才一步的距离之间,他们最少跨越了近百里,直接从岐山第一座山的山腰来到了都城。
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波动。
倒是玄都,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岐山。
罗伯特看着她的脸色,觉得有些奇妙,她似乎知道点什么。
“玄都……我想或许你能为我揭示一下这些问题的谜底。”
玄都一愣,然后缓缓摇头道:“只是秘术而已,应该是道观里面的人。”
说是这么说,但是玄都也感到了迷惑。
刚才他们过来的时候,踏过了一个缩地成寸。
这不是魔法,这是秘术,跟魔法的原理很像,但是是不太一样的两个系统,所以罗伯特会觉得奇怪也是因为这个。
缩地成寸不难,难的是这么长远距离下的缩地成寸。
就她所知,能做到这点的人很少……其中就有她的母亲。
但是他们路过的区域里面,最有可能会这个秘术的,只有道观里面没有见过的人。
其他的那些见过的旅客都是普通人,不可能会这么繁复困难的秘术。
但是她想不通,为什么道观的人会这么做?是帮助他们,还是驱赶他们呢?
而至于被玄都完全想不通的,站在道观里的人正隔着遮蔽眼睛的白纱遥遥远远的看着他们的方向。
“观主,您还在这里啊。”
刚才委婉劝退玄都和罗伯特的扫地小童看着他们清风霁月的观主,有些好奇的顺着对方的方向,看向道观的大门:“其实刚才还来了两个客人,但是道观大门关了,我就没让他们进来了。”
“不过说来真奇怪,其中一个居然是红发红眼,看着真稀奇。”
说着,道童又好奇的看向观主:“观主,你不去休息么?”
“我在送客。”
“什么客?”
“贵客。”说完这句话,一身长袍的观甩了甩衣袖,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道童一个人,见怪不怪的摇了摇头,继续扫地。
罗伯特和玄都两人没有在岐山停留太久,更没有去深究那个道观里的事。
很快,他们就乘车到了上海的外滩与奥伯和黛西会和,回到了英国。
玄都用在中国拍的照片做了不少的明信片,给莉莉邮寄了一份,然后想了想,也给斯内普邮寄了一份。
罗伯特给她找了本非常漂亮的相册,她把所有的照片都清理了一遍,要放进那个宽大的相册里面,却在清罗伯特拍摄的照片的时候愣了愣。
她在外面旅游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回来细看才发现,罗伯特的镜头里面,永远都有自己的身影。
有正面面对镜头的,有角度奇怪的,有隔着很远拍到的背影,有从上往下的角度,甚至连她站在街边吃零食的样子,都有记录。
如果不是这些照片,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有这么多动作,角度,表情。
不过……罗伯特拍这么多她做什么?
玄都觉得有些奇妙。
但是转头一看奥伯的相册,里面都是对方的脸还有合照,以至于还有他们四个人站在外滩的那个酒店门口的大合影,就觉得正常了。
大家都是家人嘛,喜欢拍拍家人挺正常的。
玄都又找奥伯要了几张他和黛西的照片,这样,就正好装满那个宽大的相册。
两本相册都被放在了客厅的储物架上,那个古早的架子上还有很多属于奥伯和一部分罗伯特的照片。
玄都把四人合照找了出来,洗了一张大的,装裱好了,放在储物架上,跟那些照片混在一起。
这样,任谁来,都会知道他们四个是一家人了。
但是……玄都又想起了奥利凡德,那个老头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有些太可怜了。
于是她又抽了几张照片寄到了奥利凡德的魔杖店。
之所以没有直接寄给奥利凡德,是因为罗伯特告诉他,奥利凡德现在在奥利凡德庄园里面,那里可不太欢迎麻瓜出身的巫师,说不定照片一到那里就会被家养小精灵撕的粉碎,奥利凡德本人根本就看不到。
本来她是应该在开学前几天就回去的,但是奥伯让她干脆跟着他一起,两个人回学校,还拿出了奥利凡德同意这个想法的回信。
那个毛毛躁躁的老头在回信里面交代奥伯要好好照顾她。
一副女儿大了,应该出门自己闯荡了,不要在家当咸鱼的口气。
玄都叹了口气,希望她开学以后,奥利凡德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她到处闯荡的结果吧。
黛西陪她整理好照片以后就去休息了,至于玄都……她出去完了两个月,手上的家庭作业是一点没动,这会正在自己的房间赶的飞起,就怕开学之前写不完,到时候要被麦格教授提到讲台上去好好教育。
本来应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刻,古斯老宅的客厅里却还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样子。
“罗伯特,你怎么还在这里看相册啊。”太兴奋,睡不着,下来客厅找酒喝的奥伯一挑眼就看到自己的爷爷居然还在壁炉旁边认认真真的看着那本厚重的相册。
提脚,转了个方向,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拜托,我们才刚刚从中国回来,你就开始怀念了么?以前可没见你有这种习惯啊。”
“不是怀念。”奥伯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相册,站起身来,将相册塞进了壁柜里面,又顺手从架子上拿起一张装裱好的照片,就要往楼上走去:“早点睡吧,奥伯,明天你就要继续去霍格沃兹教书了,没有精神可不行。”
“放心吧老头。”奥伯笑着,眼角的余光却撇到了罗伯特捏着的相框里面。
那个精美的相框里面的……是玄都的照片,一张站在山崖的花丛里面,笑的格外灿烂的照片。
奥伯一愣,顺嘴就问道:“罗伯特,你这是要去休息了么?”
“是啊,我应该去睡了。”
去睡为什么要拿着玄都的照片?
罗伯特的寝室里面从头到尾都只有奥伯他奶奶的画像,最多在加上一两张他的母亲的,连他的照片都不在里面。
放照片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个卧室就像是一个属于罗伯特的禁地,藏着他心房里的秘密,快乐,和痛苦,他人不可窥测。
他拿玄都的照片……是要进卧室么?在时隔二十多年后,再次允许新的成员加入那扇门背后的禁地?
电光火石里面,奥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罗伯特是非常注重隐私的人,也注重计划,规矩。就像是一台老旧的仪器,只会跟着指针转动,不会有任何改变,可是现在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自己的惯例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玄都开始的,从那个孩子出现开始,罗伯特就有些不一样了。
就像是平静仿佛死水一样的湖面上来了一只需要吃鱼的鸟,于是这个湖里面长出了鱼,然后这只鸟吃了鱼不够,还想看风景,于是湖面随着风,起了微澜。
接着,湖似乎觉得有些寂寞,于是长出青苔和水葫芦之类的玩意,用来取悦飞鸟,使飞鸟停留于此,不在离开。
这真是可令人感到恐惧的错觉。
“爷爷!”奥伯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忽然叫住他到底是做什么。
“真稀奇。”罗伯特挑着眉,回头看了过来,笑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规规矩矩的叫我一声爷爷,怎么,奥伯,你终于想起来我应该是你的长辈了么?看来今天的风是有些不一样了啊。”
可是奥伯的脸色却异常的难看,他盯着自己的爷爷。
那个即将步入老年,却还精神奕奕的巫师。
成名已久,却也低调做人的巫师。
圆润事故,称得上一句老奸巨猾的巫师。
却喜欢一个毛都没长起的未成年女巫?
“罗伯特,你看看你手里的东西,你是在做什么?”
罗伯特的笑容一点点浅了下去,他深邃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孙子。
一个正义感十足的格兰芬多。
一个心思细腻的成年巫师。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奥伯。”
“所以……你真的……喜欢……我的意思是,爱上了一个……”奥伯艰难的找寻着形容词:“我的意思是,她才多大?十五岁啊。”
“我知道。”罗伯特有些急艰难的笑了笑:“不过你可能搞错了,我没有打算爱她。”
奥伯一愣。
他不理解罗伯特的意思
这位年老的古斯家的家长叹了口气。
“就像是你不肯从魔法部退出来一样,我也想爱她,我也希望我可以爱她。可是奥伯,我老了,我的年龄,都已经可以做她的爷爷了。我不能让她用前半生来陪我,然后在孤独的走完后半生。”
奥伯脸色微动。
是了,罗伯特和玄都的年岁差异巨大,确实并非良配,可是罗伯特,他是这个世上最真诚的人。
他是他的爷爷,他不应该如此哀伤。
爱而不能并非是谁的过错。
奥伯刚想开口说还说什么,就看到罗伯特动了。
“更何况……”罗伯特微微抬起了手里的相框,眼神眷念有隐忍的描画着相片上人的脸庞,脸上露出一些复杂的神色,像是欣慰,又像是遗憾一般:“她有她喜欢的人,那个叫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孩子,也是你的学生吧,我听斯拉格霍恩提起过,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比我好。”
奥伯眨了眨眼,那个孩子他在课堂上曾经见过几眼,玄都喜欢他?但是他居然对此毫无察觉。
“好?那个小兔崽子天天研究黑魔法……”奥伯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研究黑魔法并不代表就是黑巫师,奥伯,我也会黑魔法,我会的那些恐怕比你想的还要多。”罗伯特笑了笑,看着奥伯的眼神就一如多年之前,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神:“他会比我强,他还年轻,还能有个未来,可是我,应该是没有了。”
“可是……”奥伯回忆起那个小孩满脸阴沉的样子,怎么都说不服了自己接受对方可能成为妹夫,他甚至在这样的一秒钟内觉得……或许支持罗伯特也是好事。
他的爷爷很显然看出了他的一些想法。
“不是他,也会是别的青年才俊,奥伯。我老了。”
罗伯特叹了口气。
他已经老了,行将就木,没有足够的生气,没有足够的热情,只余下一点残生,可以潦草掩盖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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