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天方。
豆铭仿佛从哪儿顺了扩音器似的,一上车就叭叭:“跟你说的事儿你办好了没!昨天还是前天那个人你整了没!老子提醒你,如果出意外了老子会把一切推到你身上,你的小命你自己可得紧张点!”
柳天方低头说:“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哼!”豆铭挤压着柳天方递给他的水瓶,“我可不信任你!就你这样,没把车当成缝纫机开就好咯!”
通过挤压水平的方式可以让他发泄,可以暂时平和。
或许脑子里的火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慢慢熄灭,但当火烧起来的时候,那种疼痛并不会因为它最终会熄灭而消失。
难受还是难受,消失也只是消失。
事情过去了,不代表心也过去了。
“妈的你乱停什么!撞过去呀!碾死他们!碾死他们!”豆铭忽然对柳天方又踢又打。
原因只是因为前边人行道有人过马路,而柳天方停了车。
而柳天方跟以往每次一样,低着头,害怕而又倔强地承受这一切。
“叫你踩油门哪!你是不是想死啊!你凭什么要放过他们!啊!”豆铭捶着车踢着车,甚至要下车去干人。
当脑袋里的火染起来的时候,还有什么理智呢。
若在平常,他会悄咪咪的,寻个自己最舒爽的方式干人。但现在,他只想把那些人捏成粉碎,一拳,一拳,夺了那些人的生命体征。
“啊!”
或许没人能够理解他当时的想法,或许他自己也不理解。可人生本就没有多少理智的时候。
“碾死他们!打死他们!啊!死!都死!都死!都去死吧!”
豆铭瘫在副驾驶上,柳天方颤着手滴着泪重新给他系好了安全带,而后前行。
依旧是那间屋子,只是此时多了个女人。
女人盯着柳天方忙来忙去,一副天下我有的表情,仿佛她是这人世间的神,主宰人世间所有的一切。
她是陈思言。是只报复性极强的流浪猫。
“好了,你的活干完了,可以走了。”陈思言如机械一般计划好一切,并且程序化地执行。
柳天方走近她,在他们的影子互相结合时的位置停下。他细细控制自己出口的每一个字说:“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惹了很多事情。当街打架,甚至扰乱了公共安全秩序,很多人拍了视频,他很有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陈思言对此不屑一顾,更因为柳天方的话丰富了内心的小情绪。她说:“你放心吧,你所做的努力是不会白费的,该你的就永远是你的。”
“行了,你可以走了。”
柳天方还是没走。
陈思言朝他望去,不出意外地与其对视,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她想了想说:“哦,是我忘了,是我该付给你报酬了。行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柳天方说:“我……我想去看海。”
“海”字入耳,只觉是身体发生了一级地震。陈思言面色如常,只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已经崩溃的内心。
“什么海?”
柳天方说:“焰海。”
心彻底崩塌了。陈思言转过身去,不愿将自己如今的面孔露给旁人。
“呵,焰海呀。这海以前挺火的,说是只要和自己亲近的人一起去看焰海,那么他们就会永永远远在一起,他们的情意就会永永远远不变……”
“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柳天方说:“没有。但是我想去,并且我希望有人陪我去。”
陈思言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然还是陈思言。
她转过身来,再次撞进柳天方的双眼中。她说:“你想要什么样的人?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死的活的我都能满足你。”
柳天方却等了很久才出口:“我想要你。”
话音刚落,陈思言的手掌已然在柳天方脖颈之间纠缠出了红印。
她咬牙切齿,面目却不改:“柳天方,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可以用你,也可以不用你,我随时可以换了你!”
她试图在柳天方眼中看到退缩与恐惧,但并没有。柳天方依旧与她对视,并且似钢铁那般真诚。
虽然无法更改的是他脚踩缝纫机,眼眶里养海,还有面对暴力的恐惧即将疼痛的害怕,但更无法更改的是他的倔强。
柳天方说:“这是我要的报酬。”
在很多时候,陈思言其实都没有正眼瞧过柳天方。在她眼里,他跟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一样,只是个商人。
是个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灵魂出卖身体的无情无义的商人。
可也有很多时候,柳天方做了说了很多作为一个商人死也不会说出的话做出的事。
就像现在这样。陈思言并不懂。
但她答应了。
她松开了柳天方,笑说:“好啊,我满足你。你既然帮我做了事,我就得付给你报酬,这没有什么。”
“只是我想你得清楚,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感情。你最好不要在做事的时候投入一丁点的感情,否则,”陈思言凑上了柳天方的耳朵,忽然很亲昵地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当黑夜来临的时候,很多人会不知不觉,很少有人能提前预料到它的降临。
而当它降临之时,很多人也只轻描淡写一句“又黑了”。
“豆铭!老公!老公!”
豆铭听见老婆在轻唤他的名字,声音一响他就不自觉地甜蜜微笑,一响一动。
“起床啦!再不起床我就把你烤来吃咯!”
“起来了啦,你别睡了,世界末日了啊,你不起来怎么保护我呀!豆铭……”
“豆铭,永别了,你要好好活着……”
“豆铭,我们……”
“我们怎样!你说清楚!别走!啊!”豆铭睁开双眼时,全身都仿佛是刚从海里游出来似的。
水从他的发丝游下额头,飘到他的睫毛。身前是垂直瀑布,身后又是无数同它一样的。唯有拼死一搏。
于是水奋力飞翔,最终与木板融为一体。
“喂!你有事儿没事儿啊!死没呀你!”
豆铭听见声音,转头一看,当即递上了双手。
“你妈命还长哎!居然还没死!”
他身旁的人正是萧楼。他身上的伤被简单包扎过,纱布还往外渗着血,令人看了不自觉肉疼。
不过这时候可没有人,只有豆铭。
他才不会软,不论是心还是手。
“你!你放开我!”萧楼挣扎着,可暂时性的缺氧让他无法发出力气。
豆铭是用了十足了气力,十分有信心能在几分钟内取他狗命。
“外,外面有人……你松手!”
“咦!还没死?”
萧楼满脸跟蛇果一样红,已经是没法说话了,可能是被气的。
“嘭!”
忽然间巨大的摔门声震开了豆铭的手,也给了萧楼生的机会。
外面真的有人?
豆铭这才开始思考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是谁要对他出手。
他首先排除的就是柳天方。
他自信柳天方没那个胆子对他这样做。
“他娘的龟儿子斩不断哪!”豆铭捶了一拳将他困住的木柜子。
可下一秒,就有一双手覆盖住了自己的脖子,压得喘不过气。
“你妈!”豆铭亦送上了自己的双手。
于是两人你一来我一去,也不怕外头是不是有人。
“老子跟你没仇吧!刚才还放过了你一命,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呵?”萧楼被气得不行,“你这人是不是没有脸皮的呀你这种话也说得出来?明明是我们无冤无仇你几次三番要杀了我!”
与萧楼最开始发生的事情豆铭记不清楚了,但他确定自己一定得除掉他。
“你有没有搞错呀!我跟你今天第一次见面干嘛要杀你?你不要诬陷人好不好,我可是守法公民!”
“守法公民?你?”萧楼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不是全世界所有人的脸皮都被你偷了给糊在脸上了?所以你这么恬不知耻这么能颠倒黑白?”
“哎!不能因为我是守法公民好欺负你就能欺负我哎!这世界这么美好,你干嘛要当个坏人?”
“……”
互掐持续了有一会儿,因为脖子都在对方手上所以暂时都没用全力。
兴许谁腻了想死了,或许能打破这僵局。
不过看来谁都不想。
“哎!我们一起放手!放完当没见过面!我不记你仇了!”豆铭提议说。
“……”萧楼说,“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纠正一下,是我不记你的仇!但是出去了如果有危险,我们要一起面对,谁都不能出卖对方!”
豆铭说:“好了,你接受我的提议就好。我答应你不会记你的仇了!”
“是我不会……”
“嘘!外面好像有人!我们快放手!”豆铭忽然很小声地说话。
见他这样,萧楼也就警惕了起来,开始细闻周边的动静。
豆铭却一直催:“快放手啊!不然等那些人来了我们就只有等死了!”
“那好!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放手!一,二,三!”
这一步叫做狗糊狗,狗咬狗,谁也没糊过谁,谁也没咬过谁。
萧楼得逞地笑:“诶嘿嘿!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豆铭也说:“我总算知道了,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萧楼说:“你发誓!待会儿不会出卖我!不然我们就一起死!”
“好啊,我接受你的发誓,只要你不出卖我,我就一定会保护你!”
“……”
“嘿嘿!逗你的啦!”豆铭忽然摆正了神色,“我豆铭发誓,以后说话算话,说到做到,不然就英年早逝命运凄惨不得好死!”
然后才说:“我是不会出卖你滴!”
尽管豆铭十分真诚,萧楼也还是迟疑了有一会儿才信他的。
“那好,我信你!现在我们一起放手!”
也不用数一二三,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人各自恢复了自由。
豆铭见萧楼十分警惕地透过缝隙看外面,于是虚晃一招吓得他滚出了柜外。
萧楼仿佛瞬间修得了无影身,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他怒视豆铭:“你说话不算数!”
豆铭笑嘻嘻地扶他起来:“就是看你太紧张了所以吓吓你嘛!我都发过誓了哎,怎么会不守信用呢?除非我想死是不是?我可不想死,我还有老婆呢,怎么舍得英年早逝呢!”
话罢就去四处查看,却听得萧楼不是很自在的话:“你老婆,她还好吗?”
“什么?”
“啊我说,我说你对你老婆好吗?”
“我老婆,我不对她好谁对她好?你这话问得奇怪!”豆铭笑着来到了窗边。
门是锁着的,没有什么能破门而出的。但这窗子没有防盗网,可以出去,并且这儿楼层也不高,可以顺着边边角角跳下去,不会出事儿。
他说:“可以从这儿出去。”
很久没有听见萧楼说话的声音,豆铭心下一紧,猛然回头:“你丫不会要出卖老子吧!”
是一把木仓禁锢住了他全身血液的流动。
他惊嘘一声:“好多的柯基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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