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活着已经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剥夺他们的生命呢?”

    “哈哈哈!”

    “豆铭”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落下。这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是他的笑。

    “很可笑是吗?你觉得我可笑,可此时清高的你可不要忘了,我是你,你是我。曾经的你也如此时的我一样嘲笑那些天真的人。怎么,现在换成我笑你了,你就受不住了吗?”

    “怎么会受不住呢。你想笑就笑吧,只是笑完了,能把她还给我吗?”豆铭第一次感觉到从头顶直至脚底的寒意,冻得甚至每一寸肌肤都不得呼吸不得动弹。

    他的乔木如今在一个坏人手上,他的心如今被捏在别人的手心里!

    他甚至不敢呼吸,因为怕这突兀的气息惹恼了对方,影响了对方的力气,导致那颗心就此停止跳动。

    他只能卑微乞求:“我怎样都可以,把她还给我好吗?”

    “哈哈哈!”“豆铭”就是一直笑,不论怎样都在笑,“你看啊,你的她都已经难过成这样了,不如我帮她一把,送她一程,替她结束痛苦了此残生,如何呀?”

    “不要!”

    豆铭感受得到自己胸腔还在活动,可是胸腔里那颗心脏却没有了。

    耳边有嘶吼凄惨可怜,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声音。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不要……”

    “不要!”

    突然一双手覆在他面目之上,他猛然睁眼未曾看清手的主人是人是怪,死手便出了去。

    “去死吧!”他发了狠,下了死心,甚至在那一念之间有过同归于尽。

    人的生命其实真的很脆弱啊,那么短小的一把刀轻轻一割就会没了性命。那么柔软的一双手稍微一用力就会勾走人的生机。

    命已经如此脆弱了,那么那些用刀砍骨头一样砍命的、吃饭一般努力掐脖子的,是该认为他们天生残暴,还是该给他们一些理由说是不得已呢?

    “去死吧。”

    月亮悄悄然挂上了天,爬上了夜里看不清的人的眼睛。

    所以看不清的看见了。

    乔木却看不见了。

    有血不知从哪儿汩汩而来,湿了她的膝盖她却无法察觉。

    “豆铭?”她用仅存的一点冷静喊了一声,但无人回应她。

    伸手去拨弄他,手中滋味却冻彻心扉。

    “救……救护车!”

    乔木一时清醒,双腿却像是刚认识那般生疏,各自都非要争个前头。

    吃苦的也只有乔木。

    双腿不听使唤,便用双手,谁知这双手却比双腿还要不负责任,关键时刻吵起了架。

    “救护车……”她一边扯着嘴皮子,一面在黑屋里摸索手机,“手机……”

    “1……120!120!”她怕自己脑袋也不听使唤忘记了这个关键的数字,于是一遍一遍念着。

    “1!1!120!”

    “120!”乔木使劲砸自己的手,砸出血了也无妨,只是企图能让手能听话些,能平稳些。

    可那双手就像是当初的豆铭,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做都没有。只有如今躺在地上才算安分。

    乔木的手却要更甚些,因为若真的安分了,就是真的没用了。

    “听话!听话!冷静!冷静!没事的!没事的!”她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乔木!乔木!没事!没事!”

    “120!120!”

    “您好,这里是120急救中心,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120……120……”电话拨通了,乔木的嘴皮子却不听使唤了。

    “请冷静一下。您现在在什么地方?”

    “120……在……我……”

    原来不是嘴皮子不听使唤,而是乔木的脑袋混了,所以想不出该说什么话了。

    若一直这样只会令后果更严重,乔木深刻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按压胸口,紧着皮肉说:“a市b区c小区3栋201,他晕过去了,脑袋流了好多好多血!快救他!快救他!”

    “好,我们会尽快赶到。病人晕倒前……”

    “我……我打晕的!他现在流了好多血!要怎么救他!要怎么救他!”

    “先别急,如果流血不止的话,你家里有急救箱吗?拿清洁物品对流血处进行局部按压,以免失血过多。”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一道明亮的光,在乔木漆黑的眼前照明了路。

    她连滚带爬地去翻,去找,嘴里念叨着:“豆铭,等我,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在哪儿?在哪儿……”

    乔木爬着,滚着,长久以来急促的呼吸已令她大脑缺氧,只觉身处灶炉当中成了那即成灰烬的木材。

    也不知火烧到了哪里,总之是难受至极。

    她故意不理,谁知一步未踏出便翻江倒海一阵好吐。

    这才真真是要将灵魂给吐出来的模样。

    仿佛一张口,皮子便自动褪下,浑身只剩骨架。

    “呕!”

    再吐了个几下,便再无力气直直倒下。

    屋里两个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由一场无知缘由的事故造而见二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你丈夫没事,但你有事。你确定不是家暴吗?确定不要报警吗?……你别觉得我啰嗦多管闲事,家暴这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次反抗就有第二次,女人的力气终究敌不过一个成年男人,一朝发狠反抗了,那后果可就不是一个家暴可以了事的了。”

    “既然你要息事宁人那我也不多管闲事。有个检查结果得告诉你,你有孩子了。……你的孩子未来是什么样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取决于你,反正是你的孩子,你想怎么样就这么样吧。”

    乔木的手摸着肚子,一块肌肤触摸着另一块肌肤。奇妙的感觉,莫名地让人心情愉悦。

    这一瞬间,她计划了很多很多个未来,但每一个未来里,都不可能会有那样一个豆铭。

    当得知自己有孩子的那一刻,她已经给自己发了个誓,无论如何会给孩子一个美好的家庭。

    “反正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

    ……

    豆铭醒来的时候以后过了好些时候,一直是他大姨在照顾着他。

    乔木从没现身。

    “哎!听说那男的是因为长期家暴他老婆,他老婆终于忍不住了还手了才变成那样的!”

    “啊?那他老婆现在怎么样?没事儿吧?”

    “不知道啊,听说有孩子了都,这些天没见着,肯定是不想见他。”

    “也可能是不敢……诶,怎么现在突然有孩子了?那女的万一心软了怎么办?岂不是一辈子都要锁在这人渣身上了?”

    “说不定,兴许为母则刚呢!”

    “希望吧!”

    “还好呢,铭铭醒过来了,放心吧,医生说他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外边儿忽然有说话的声音。

    于是方才谈话的那几个小姑娘登时熄了声,悄悄咪咪竖起耳朵听。

    “乔乔呢?找着了吗?怎么说,铭铭也是她打伤的,怎么说也得来看看他不是?……你知道吗,铭铭刚才问我,乔乔呢?乔乔呢?乔乔去哪里了?她还好吗?”

    “我……真不明白,我妹妹怎么生出这么个痴情种来,愿打愿骂,死了都还念着人家!”

    忽有抽泣声,细闻来仿佛快要过去了一般。

    “反正事儿已经发生了,念也念上了。我不管,乔乔你得给我找着,不管怎么样也得把她拉来看看铭铭,让她看看我家铭铭对她死心塌地她凭什么欺负他!”

    “好了别说了,你赶紧去找乔乔吧。我水还没打呢,铭铭要喝呢。你找着了就赶紧把人拉来,你拉不来就给我打电话,我把铭铭带过去。好了挂了。”

    短暂的偷听结束。

    几人面面相觑,吸收信息的过程中又自觉脑补了一些煽情而又气人的场面。

    “自古深情留不住……”

    “现在这世道,这么深情的男人不多了!”

    “现在突然想起来,他长得还挺还看,还那么深情,还那么可怜……妥妥的美强惨男猪脚啊!”

    “怎么说也是狗血爱情剧的现实版,追不追!”

    这边有人决定追一场大型狗血爱情剧,这边豆铭已然逐渐清醒。

    脑袋昏昏沉沉,内里也跟刚在炭盆里滚过一般难受。

    “你看啊,你的她都已经难过成这样了,不如我帮她一把,送她一程,替她结束痛苦了此残生,如何呀?”

    豆铭浑然想起,自己迷迷糊糊间在自个儿家中干了个人。

    自己家中,能干谁?

    答案显而易见。而他却故作不知,只待自己想起。于是下一秒,他便看见自己伸出了自己的手,掐住了乔木的脖子。

    “去死!去死!去死!”

    这样残忍的话是从他自己的口中吐出。

    这样冷血的话是从他的口中对这乔木而言!

    他看见,乔木的脸色快要成为黑夜中的白纸。他感觉,手中的温热渐渐成为冷水。

    那脆弱的脖颈,从前他发了狠不消片刻便可夺去一人性命。

    如今,他手中那颗脆弱的脖颈又如何能撑过那夜?

    “不……”豆铭不慎坠地,已没有爬起的力气。

    他说不出话来,甚至提不上气来。他不愿呼吸,不愿多想,他怕乔木跟从前的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一样。

    他怕自己像看从前死在自己手中的那些人一样看乔木。

    乔木不一样啊!不一样的。

    “不……呕!”

    豆铭昏迷期间未能进食,如今呕吐也尽是些清水。

    他浑身青筋暴起,仿佛在用力地活着,也仿佛在用力地求死。

    病房外已围了一堆人,有人去喊医生护士,试图拯救病房里的这个害过无数人的人。

    “铭铭!铭铭!你怎么了呀?医生!医生!”

    豆铭听到有人叫他,但不是乔木。

    他听不到乔木的声音,听不到乔木喊他的声音。

    是不是再也听不到了?

    “豆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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