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该起了。今日可是去天韵台学琴的日子,别迟到啊。”

    沙星将被苏小云踢到地上的被子捡起,盖住她的肚子,操心地催促道。

    “天韵台。”听到这个地名苏小云翻身坐起,伸个懒腰后利落的坐到梳妆台前,少了往日起床的墨迹,“沙星,快给我洗漱梳妆吧。”

    为防这三日又出现宋高洁大早上突然出现要见她,让沙星一人独自应对的场面,苏小云晚上皆没去天韵台,如今要以人形踏入天韵台,她还真有点激动与期待呢。

    沙星松了口气,还好娘娘知道轻重,明白今日早去的重要性。

    国师大人可是陛下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地位远超他人,称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若是惹到他,他在陛下耳边随便一句话就能致人于死地。

    “娘娘昨日的白衣沾染上了油渍,今日穿这一套白衣吧。”沙星从衣柜中拿出一件衣服,朝苏小云道。

    “啊?怎么又是白衣,我不想穿白衣。我想穿五颜六色的衣裳。”苏小云在雪山总共生活了三百一十六年,入目惯是白茫茫一片,如今来了精彩的人间自是要将这些漂亮的颜色制成衣裳穿在身上的,结果宫中尚衣局送来的全是白衣,各种样式,各种花纹的白衣,让苏小云平日里都不想打开衣柜。

    沙星将衣裳平摊在美人椅上,轻声哄道:“娘娘,这件白衣与其他白衣不同,您看它的袖子更为宽大,饰有薄纱,弹琴之时衣袂轻扬,暗纹隐现,符合您神女的气质。”

    “可它还是一件白衣,我不想穿白衣。”苏小云起身,调转椅子方向,额头抵在墙壁上闷声道。

    “陛下吩咐过宫中所有娘娘都只能穿白衣。”

    见苏小云依旧不为所动,像个小孩子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糖果而失落的蹲在墙角,沙星莫明想起自己家里爱与她闹脾气的小妹。

    以前的自己是如何在小妹闹脾气时将她哄好的呢?沙星左右望望,心生一计,她从梳妆台上抽出一根红色发带,绑在素白衣裳的腰际充当腰带,如此一来整件衣裳不再死气沉沉,灼灼光辉点缀的恰到好处,使其立时鲜活起来。

    陛下只吩咐后宫中人皆穿白衣,又没说不允许加点小装饰,这样既不违反皇令,也满足了娘娘想要鲜艳之色的愿望。

    “娘娘快转过头来看看。”

    沙星的想法果然很符合苏小云的心意,她欢欢喜喜的换上衣裳,朝天韵台走去。

    过去的路她很熟,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方,留沙星在后面小跑着追。

    因为晏清宫处于偏僻之地,路上很少遇见人,因此沙星也就没嘱咐苏小云端正仪态,可好巧不巧今早宋高洁偏偏有兴致想来看看皇宫最南角的一株老槐树,乘轿往这边行来。

    龢銮于风中来回激荡,声音悦耳清脆,左侧女子嫣然欢笑声传来,宋高洁的目光从轿角玉片上移开,不知名的花丛之后一袭白色云烟衫的身姿若隐若现,一根红色腰带束住纤纤楚腰,青丝随风舞动,一举一动都似在起舞,惹得人移不开眼。

    宋高洁喊停轿子,痴望那身影半晌,走上前去。

    多彩的花海呈现出苏小云从未见过的美丽,尚带有朝露的花蕊娇嫩欲滴,带给人遗忘不了的风景。苏小云闭眼开心地在原地转个半圈,纱裙扬起海浪的起浮,春日流连花丛的蝴蝶都过来一亲芳泽,栖在她的发间。

    睁开眼,入目一张她最不想看见的脸,苏小云差点没站稳栽倒在一边。

    见宋高洁脸色铁青,身后的沙星一个箭步上前,拉着苏小云跪下,诚恳道:“娘娘不知陛下途径此处,冲撞陛下,还请陛下体谅娘娘入宫不久,不熟悉宫中礼仪,饶过娘娘这一次。”

    苏小云直愣愣的被拉着跪下,乌黑如泉的峨眉淡淡的蹙着,唇紧紧抿住,宛如娇嫩朱果诱人品尝,未施粉黛的脸白腻如上好的羊脂玉,自带不属于世间的纯净仙气,绯红的腰带与素白的衣裳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如雪的纯稚与朱砂的艳丽相辅相成,摄人魂魄,万种风情尽生却不敢让人生起亵渎之意。

    果真是尤物啊。宋高洁在心中感叹道,可惜他更想见到另一位故人。

    失望地移开眼,宋高洁斥责几句今后不准在宫中毫无仪态的跑动后转身离开此处。

    回到轿子上,宋高洁也无心去看槐树,沉声下令道:“回宫。”

    瞥见轿子远去,铃声复起,沙星劫后余生的呼出一口气,抬臂扶起苏小云。

    苏小云暗骂一句讨厌鬼,也不敢再乱跑乱跳了,按照沙星所教的步子规规矩矩地走到天韵台。

    佳人纤腰以微步,袅袅娉娉,走进院中。

    门外腹诽苏小云恃宠而骄,胆敢轻视国师大人的侍卫,在看见苏小云千娇百媚的身姿后瞬间将抱怨抛之脑后,迎上去,道:“拜见遗妃娘娘,国师与其他三位妃子已等候许久,快进去吧。”

    苏小云让沙星待在外面等候,自己赶紧进入阁中,这儿依旧承袭顾清竹所喜好的风格,以素雅为主,挂满字画。屋中摆有五张案桌,琴放置其上。

    顾清竹今日一袭白色锦袍,三千青丝由白玉冠束起,垂下的眼睫在他脸上打出一道阴影,使他光滑的肌肤泛出别样的光泽感,身前案桌上静心香炉所飘出的轻烟拂过他俊美无铸的面庞,圣洁如高山雪莲,虽身处浊世,却使人感觉其凌驾于九天之上,凡尘俗世不近身,清冷孤傲又悲悯世人。

    他端坐于阁中高位,眸光瞟向苏小云,那昔日温柔看向她的眸子此刻沉静如千年雪山之巅神圣而不见底的泉水,透着冷意。

    苏小云脸上开心的笑容猛然僵住,他对自己不是一向笑得很是温柔吗?为什么今日待她如此冷漠?

    她止住脚步,不开心地看向顾清竹,他居然没认出来她就是小狐狸!

    不过片刻她又露出笑容,此间凡尘毫无灵气,他大概从来没见过修炼成精怪的动植物,没认出来也正常。自己就原谅他了。

    顾清竹端起手边茶水轻抿一口,扬起的袖子如天边云朵舒卷自如,自带仙气,“遗妃娘娘为何今日来的如此晚?”

    顾清竹的话音才落地,便有一道阴阳怪气的尖细女声插进来,“是啊,尊贵的遗妃娘娘,敢问是什么要紧之事绊住了您的脚,竟然让国师在这干坐着等了您一盏茶的时间。”

    又是一道柔美女声进来搅和,“而且遗妃娘娘进来之时好像并无愧疚之意,还给国师大人甩脸色呢。神女真是不把国师大人放在眼里啊。”

    苏小云侧身看向三位妃子,来此学琴前沙星特地嘱咐过她,同她一起学琴的有通过半月前选秀才入宫的嫔妃。

    其中姿容艳丽,目光永远轻蔑朝下的是出身武将世家的仪嫔何乐韵;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是宰相之妹如充容江雨安;仙姿玉貌,最衬白衣但是出身不高的是云充容柳芝。

    此次开口暗讽她的应是仪嫔与如充容,苏小云喜欢交朋友,无意与她人交恶,便主动朝她们解释道:“并非我故意来迟,是在路上遇见陛下才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从来没有让几位浪费时间等我的想法。不过让你们一直等着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

    而后她又看向顾清竹,道:“我也没有不把你放在眼里。”

    她今日专程起早是为了来见他,路上被宋高洁训一顿还来天韵台也是为了见他,他是这个尘世待她最好的人,只要见到他,她就会很高兴。

    顾清竹挑眉,她对着他说的这一句话里怎么充溢着浓浓的委屈?

    既然苏小云给了他解释,他也无意再追究。

    招招手,顾清竹让苏小云坐在剩下的一张椅子上,轻咳一声后将苏小云迟到的事情揭过,开始今日的正事。

    修长的指间轻轻抚过面前的古琴,宛如蜻蜓轻点水面,悦耳的乐音在他手中溢出,余音不绝,“相信在座的各位娘娘应当都学过琴,基本的乐调与规则臣便不再阐述……”

    话说到此处苏小云一脸懵懂的举起手,水灵灵的眼眨巴了好几下,“我没学过琴。”

    她的声音在周围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蚋。

    顾清竹一顿,轻轻拨动手中玉扳指,半晌后轻声问道:“遗妃娘娘的没学过指的是何意?是学艺不精,还是从没碰过?”

    苏小云点点头,诚实道:“是从没碰过,我连琴都是今日头一回见。”

    “扑哧”一声,是坐在苏小云前方的何乐韵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又端着与方才如出一辙的尖细嗓子讽刺道:“这哪儿来的乡巴佬,连琴都没见过,还说是什么神女,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苏小云虽然听不懂乡巴佬是什么意思,但从她说话的语气上不难分辨出这是个骂她的词,她不解地道:“世上东西如此多,谁能事事知晓?我不懂此事有何可笑,又有何值得你出言讥讽的。”

    “琴棋书画这四样东西,世间有点小钱的人都会让自己的女儿学习,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你不知道当然让人笑掉大牙了。”

    “仪嫔姐姐,你少说几句吧。事情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一直没说话的妃子柳芝忍不住拉住何乐韵的袖子劝道。

    岂料何乐韵转头就将矛头对准于她,指着她问道:“笑啊,你为什么不笑?别在这装什么善解人意的解语花,皇帝又不在这儿,有什么好装的。你没听人家说自己今早是与皇帝在一起,真是得盛宠啊。你入宫半月以来见过皇帝几面?满两面吗?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指望着她带你见皇帝啊?”

    “够了。”顾清竹神色冷厉,气势逼人,狭长的凤眸轻轻一扫,风云变化隐匿其中。

    “除遗妃娘娘外,各位先退下吧。臣先教遗妃娘娘熟悉乐理知识。”

    顾清竹一发话,三人再不敢闹事,道一声“好”后,依次规矩地离开天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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