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捱的春旱过去,气温升高转眼入了夏。

    杏小果只知妖城距五雷村远,不知究竟有多远,得知清九还有几天就到村子时,他惊喜万分,亢奋过度以至于整夜没能睡着。

    左邻右舍见他每天积极的往村口跑,忍不住打趣:“小果,等谁呢?有心上妖啦?”

    小屋早已打扫了好几遍,原是杏小果自己住一间,为爹娘留了一间,目前爹娘的那间暂时给清九住。

    附近村镇找不到多少器物摆件,且做工粗糙,远不及大城的工艺美轮美奂。杏小果不懂城里妖的喜好,不强求富丽堂皇,按照自己的想法简单布置了一番。

    衣食住行的住是简陋的,食是短缺的,行是缓慢的,衣更是令杏小果头疼。

    平时大伙儿在田地劳作不讲究穿着,怎么节省妖力怎么幻化。杏小果常年浅绿布衫,挽起袖子,卷起裤腿就能下地。就算入了秋,发髻的银杏叶转为金黄,他也舍不得使用妖力,调整衣服颜色与季节搭配。

    即将与未婚夫君见面,八百年第一次见清九,杏小果决定阔绰一回。

    布料质感提升,袖口和衣摆添加了少量的银杏叶暗纹,衣襟处是银杏果图案,主要用于点缀。他也想在衣摆勾画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银杏,奈何消耗妖力巨大,不得不忍痛放弃。

    傍晚时分,艳丽的晚霞染红天空,杏小果站在村口,遗憾地看着村外那条路,今天依旧没有等到清九。

    他转过身正要回家,突然心有所感,急忙扭头眺望远方。斜阳下,一道身影逐步走近。

    最先闯入视野的是金色云纹白锦袍,银杏叶玉佩系在腰间,墨绿的长穗子随着步子轻微晃动,白靴不疾不徐的踏过泥路不染一尘。

    年轻的妖怪身高腿长,深邃的眸子透着冷意,不对外释放威压,气势照样锋不可当,这是一位修为极高的大妖。

    见状,杏小果欣喜不已,对这般气息并不陌生,儿时曾在山洞保护过他,近来又通过玉佩多次联系。

    眼前的青年是清九。

    杏小果在打量对方,对方同样在打量杏小果。

    村口的绿衣少年眉眼柔和,力量内敛不见锋芒。发髻上的银杏叶一目了然,身份亦是毫无悬念。

    这一刻,少年微笑着走来:“清九?”

    青年点头,唤了声:“杏小果。”

    他本该两天前到五雷村,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不少家族临时调整历练计划,主体力量赶往天祈山方向,得他们如此重视,清九猜想是不是神秘之地现世了。

    父亲一遍遍的催促他去天祈山,先是毫不客气的强势下命令,被清九淡然无视。之后,对方意识到所谓的父子亲情即没有亲情,不得已轻言细语的劝说:“天祈山有宝物,只要敖家得到珍宝,定会对你更好。清九吾儿,你得抓住这次机会。”

    “机会?我不需要。”清九不为所动,要他卖命又不肯给好处,骗过去白出力气,世间哪有这种好事。

    天祈山是不是洞天福地,各个家族要不要抢得头破血流,清九丝毫不关心。

    趁着敖家与大小家族一时半会没精力折腾历练事宜,他抓住时机解决当务之急,狠狠教训在这片区域大肆买空食物的家伙。在他的历练地,必须守他的规矩,不准再继续无止境的收粮,不准再遍地谣言使得妖心涣散。

    杏小果不清楚外界的明争暗斗,妖主收徒也好,天祈山现世也罢,这些事距离村子太遥远。他此刻想且只想大声咆哮,大妖果然任性,从头到脚写着挥霍,极度挥霍。

    惊艳的外貌,精美的衣袍,与风尘仆仆半点儿不沾边的干净整洁,杏小果深感清九不像是来村子历练的。他去过镇上,见过大城来的妖,他们都不及清九这般耀眼这般出众。

    “一路累了吧,回屋休息会儿?”杏小果走在前领路,清九客随主便跟着进了村。

    正值各家各户归家做饭的时刻,大家见到新的外来妖非常好奇。近期除了采买食物,不见其余陌生面孔,刚来的这位穿着气质和整个村格格不入:“小果,你等了几天就是在等他?他是谁?”

    “他是清九。”杏小果笑逐颜开。

    无需明说关系,更不必过多解释,芝麻绿豆的小事均能讨论不休的小村子,清九这个名字对应的身份很快有了答案。

    杏小果的未婚夫君,几百年未曾露面的订亲对象。

    “这就是清九?和小果订亲那个?”

    “一直以为小果当初这么说是找个借口拒绝阿牛,让阿牛放弃,居然是真的?”

    “清九是什么种族血脉,气息太可怕了,一点儿不像镇上的那些妖。”

    “多半是大城的。长得好看,衣服也好看,大城的妖怪都这样?”

    “不是,我见过的大城妖怪没有这么强大,大城妖怪照样有强有弱。”

    “小果爹娘来村子时就怀着小果,那会儿他们夫妻也是这样长得好穿得好,说不定曾经住在大城。两家条件不相上下,才有这门亲事。”

    “小果那么小就没了爹娘,这些年吃了不少苦,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未婚夫君来了村子,实力又强,他以后有福咯。”

    “大城妖怪选夫要求高不高?好想娶一个漂亮的大城媳妇。”

    “娶大妖媳妇?哈哈哈,你这是做梦呢,大妖怎么可能看得起我们这儿?阿牛在咱们村条件那么好,齐家都特别嫌弃,齐家那家子还只是镇上的妖。”

    “大城的妖肯定更挑剔,漂亮大妖媳妇只在梦里。”

    话题越跑越不着边,各种议论声中,杏小果领着未婚夫君回到家。

    村里的灵气稀薄到惨不忍睹,他不确定清九会不会嫌弃环境差。对方既然选了这里,应当了解基本情况,小山村不是钟灵毓秀的宝地。

    至于灵气充沛的小院,这个不能轻易展示,怀璧其罪是大难题。

    他反复思索过灵气小院与清九的关系。玉佩被雷劈后,灵气小院离奇出现,玉佩是订亲信物,蕴含的力量源于清九,杏小果借助玉佩顺利联系到对方,其中的诸多关联说不清道不明说。

    幸好清九会在村子住一段时间,杏小果大可以慢慢的仔细的研究此间因果。

    屋内不够宽敞,杏小果搬了桌子摆在院里,清洗竹杯时听到清九问:“你们一直住在这儿?”

    杏小果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对方问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住处:“村子在七百年前毁了,这屋是后来修的。”不在原址,哪怕原址只住了不到百年。

    全村死伤过重,重建时划分位置难免有偏差,加之杏小果在山林浑浑噩噩三百年才被老鹤妖救回,回村那会儿,村子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说着,杏小果指了指屋旁的果树:“建房子那年种的枣树,秋天可以结不少枣子,味道挺甜的。”

    他正要说说自家田地,想到不争气的菜苗,果断停住了。他是勤劳小妖,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妖,菜苗恹恹的是因为整个大地生机流逝。

    洗好竹杯,杏小果倒了两杯野果汁。新采摘的野果口感好,却不适合直接端出来招待客人,它们长得太好了,好得不像是村里该有的。

    野果汁不如野果显眼,盛在竹杯看不真切,即使有妖嗅觉灵敏闻到果味,不至于发觉果子的异常。

    清九端起竹杯喝了一口,神色未变,野果汁味道不错,可这样的味道不错着实意外。

    一路上,他观察过这片历练地的生存现况,一应俱缺,形势不乐观。绝大部分村镇在春雨前,田地干裂严重,种植的作物半死不活,饲养的家禽家畜又小又瘦,依山傍水的土地亦养不活多少妖。

    然而竹杯中的野果汁富含生机,也许是五雷山特殊,也许是杏小果特殊。

    清九看见杏小果的第一眼就觉察异样,村里灵气少之又少,偏偏杏小果身周有灵气波动,仿佛刚从洞天福地归来,沾染的气息尚未平息。

    只不过他与杏小果不熟,有些问题显然不适合问。他所做的仅是随手挥散灵气波动,不再起任何波澜。

    夕阳落下了山,夜幕翩然而至,清九望向影影绰绰的山林,他不曾忘记杏小果爹娘对自己的照顾,以及对方在五雷山下落不明:“明早,我进山一趟。为何失踪,总得查清楚。”

    “山里的路我熟,明天我带路。”杏小果当即自荐,进山的路走了一年又一年,一趟又一趟,铭刻在心。

    杏小果站起身,正要炒几道菜给清九接风洗尘,意外听到老鹤妖的声音:“小果,我带了些食材过来。别怠慢了客人。”

    老鹤妖住在隔壁院子,对清九入村及村里种种一清二楚。老鹤妖护犊子,家里再穷,自家孩子绝不能遭轻视。他算着时间差不多,给杏小果送来了菜和肉。

    竹篮里不仅有嫩绿的蔬菜还有鸡鸭鱼,杏小果不禁红了眼眶。村子养的家禽家畜少,个头小长得瘦,他进山抓野兔猎野猪没抓到,跑去镇上买的肉,谁曾想老鹤妖一声不吭的备了这么多。

    “鹤老先生。”清九客气的向老者打招呼,是老鹤妖救回了昏迷不醒的杏小果,几百年护在左右。

    他小时候得杏小果爹娘颇多照拂,一直没机会报答,而今有他在五雷村,必然护杏小果和老鹤妖周全。

    成长在敖家的清九寡言少语,实力强悍处事决断,敖家说清九面冷、心冷就连血都是冷的,是冰冷孤傲的蛟。

    清九不解释也无需解释。他从小就知道感情有温度,母亲对他的悉心教导,杏小果爹娘对他的关爱,老鹤妖对杏小果的守护,这些感情是热的。

    反之,父亲囚困他,敖家利用他,这些感情是冷的。敖家如何对待他,他就如何对待敖家,仅此而已。

    清九取出锦囊递给杏小果:“里面装了些吃的,喜欢什么自己拿。”

    杏小果下意识接过锦囊往里一瞧,瞬间惊呆了。妖和妖果然不一样,堆积如山的五谷杂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瓜果蔬菜,多到数不清的肉类,数量之多,种类之多,震惊了杏小果整只妖。

    散发着丝丝灵气的米是灵米,比普通米粮昂贵无数倍;蕴藏灵气的肉类取自灵兽,比普通家禽家畜罕见无数倍;奇珍异果,美酒佳酿,这些是他们这种小村子能吃的?

    大妖家底都如此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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