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送走了王熙凤,她见这个时辰她也不适合再入宫,便转身回屋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带着人去街上玩儿。

    第二日她正准备入宫,却不想宫中却有人来了。

    江公公是被贾赦领着进内院的,梦曦正收拾妥帖来贾母处请安,一抬眼就看见他了。

    贾母正含着浅浅的笑容等着,看见梦曦来了,便招呼她:“曦儿,江公公是来找你的。”

    “江公公?你不在陛下身边仔细伺候着,来这里做什么?”梦曦走上前对着贾母施了一礼,随即坐到一侧椅子上,她转过去就笑道,“我今儿正想入宫一趟呢!”

    江公公眼瞧着梦曦来了,便站了起来,对着梦曦一礼,随即道:“好殿下,奴才今儿是奉陛下的令前来送一个人给您。”

    梦曦微微挑眉:“什么人?难道又是什么糕点做得不错的厨子?”心下却有个猜测。

    “不是呢!是个姑娘!”江公公笑着道,话头又一转,“不过若是殿下缺个厨子,奴才这就回宫为殿下挑两个送过来。”

    “不用了,我不缺厨子。”梦曦微微含笑,已经确定这送过来的人是谁了,“什么姑娘?带过来我瞧瞧!我可不是什么姑娘都要的。”

    江公公微微一笑,身后小太监便带着一个打扮齐整的小姑娘来了,一时周围看见这小姑娘面容的人都有些尴尬。

    这不就是那害得薛家薛蟠入狱的香菱吗?

    梦曦沉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一压心绪,然后才看向江公公。

    江公公微微一笑,弯着身含笑道:“殿下想来也认识这姑娘,大约也知道这姑娘着实命苦,陛下原想着将她送回自己家中,却不想其父疯了,随一个老道士走了,其母多年病痛缠身,也早早去了,这姑娘也无处安置。”

    “所以送到我这儿来了?”

    “陛下想着,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原该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女孩儿,如今却落得这般结果,殿下心善,必定不愿看见她流落漂泊,必定愿意怜惜她的。”

    梦曦微微挑眉,知道陛下这是故意的,便叹了口气道:“小姑娘的确可怜,我便将她留下了。”

    “那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江公公笑容满面。

    “你回去吧!再和陛下提一声,明儿我要进宫叨扰半日。”梦曦随意摆摆手,脸上神情不咸不淡地看着面前羞怯温柔的女孩儿。

    “是。”江公公很快就走了,虽然贾赦极力留他,只是他推脱复命,离开的速度极快,那模样倒像是怕梦曦反悔似的。

    他离开之后,迎春三姊妹才走了进来,她们本是在梦曦后面到的,只是在门边就被人拦住了,这时候看着站在梦曦面前的香菱,她们也都是见过她的,心中都觉得有些尴尬。

    探春看着低眸安分站着的香菱,想到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过来的薛宝钗,心中的感受也是有些复杂的。

    梦曦含着浅笑看着面前的香菱,让她走近一些,温声问道:“你如今叫什么名字?”

    香菱温柔和顺,自是顺从地走上前,悄悄抬眼看了梦曦一眼,又低下了头。

    梦曦主动拉过小姑娘的手,转手拿了个果子放她手里。

    小姑娘捏着果子,放松了些,语调却悲伤得很:“那些大人们与我说,我原该叫甄英莲,今年该是十三岁了。大人们说我爹疯了,随一个老道士走了,我娘也病死了。我再没有去处了。”

    她说着眼中不由含泪,心中也一阵阵泛酸,难受得紧。

    梦曦听着这名字,只觉得不太吉利,但也罢了,这是她父母亲取的名字,不能改。

    英莲忽然就后退了一步,直直地跪了下来猛地磕了一个头,道:“姑娘愿意收留香、英莲,英莲日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做牛做马?那倒不必了。”梦曦弯身扶起她,笑容越发温和,“陛下将你送到我这里来,可不是想让你当牛做马的。”

    她刚说完这一句话,一抬眸便看见了走进来的薛宝钗。

    薛宝钗一进来就看见了原本的香菱,她只瞟过英莲一眼,便只当自己没看见这个人,见过礼,便安静地坐在一旁,低眸并不言语。

    英莲顿时感动得又想磕头,梦曦伸手拦住了她,道:“别的不说,你这动不动跪下磕头的习惯可得改掉。”

    英莲红了脸,乖巧地点了头,她刚刚抬头看见薛宝钗,便下意识就要张嘴喊道:“姑……”

    却被梦曦忽然拉过去,对她道:“既是与以往已经不同了,那自然该重新认认人。那是老祖宗,这是迎春妹妹,若按着年纪,你比她略大些,该喊她妹妹,至于探春惜春,都是一样的。”

    “这位你更熟悉了,薛家姑娘年纪本就比你大的,你喊一声姐姐也是使得的。”梦曦笑着道。

    英莲看向面无表情的薛宝钗,却并不敢真的喊出姐姐这种字眼。

    梦曦将她重新介绍给在场的姊妹们,不管在场的众人心里如何想法,面上都是给足了面子,朝着英莲温和地笑着。

    梦曦忽然想起来黛玉,又道:“黛儿上课去了,你这会儿见不到她,等回房去了,再重新认识一下。”

    “是,姑娘。”

    梦曦忍不住笑了一声,道:“陛下将你送到我这里,让我家养着,你该改口喊我姐姐才是。”

    英莲有些害羞地改了口:“姐姐。”

    梦曦朝她点点头。

    落云走进来回:“甄姑娘的房间收拾好了。”

    梦曦想了想,提拔了两个她身边原本的二等丫鬟做英莲的贴身丫鬟,她身边的二等丫鬟本就是为接替原本的落字辈丫鬟准备的。

    她给那二人赐名长乐、长安:“今日把你们给了甄姑娘,就要好好服侍她,如今她便算是我的半个妹妹,若让我发现你们做了什么错事,欺负了她,那,我想你们不会想要体会那结果的。”

    这是在例行敲打,梦曦在众人面前这般做,也不过是为了显示她对甄英莲的重视。

    没坐多久,大家就都各自回房了。一些人不由感叹世事无常,原本可怜无依、任人拿捏的小丫头,一朝变换,就成了主子,真是好命啊!

    梦曦亲自领着英莲回秋澜院,正往前走着,身后却忽然传来薛宝钗的声音。

    梦曦循声望去,便看到脸上挂着照常笑容的薛宝钗,不由问道:“薛大姑娘,可是有事?”

    薛宝钗停下脚步,袅袅婷婷地看着梦曦,对着梦曦含笑道:“我有些事想与林姐姐单独说,不知林姐姐可有空闲?”

    梦曦顿了顿,转过去对英莲道:“你先随着落月回去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转过来看向薛宝钗,道:“不如去那边的亭子里说话?”

    两人落座后,薛宝钗沉默片刻主动挑起话题:“林姐姐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薛大姑娘这话也太奇怪了,我何时对你不满了?”梦曦疑惑地看着薛宝钗,仿佛真的不明白薛宝钗的话似的。

    薛宝钗见她这模样,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若继续与她兜圈子,最后得到的也全是圈子,便直接挑明了话头,话语里微微含着锋利:“就比如此刻,我唤你林姐姐,你却回我薛大姑娘,若是寻常,总该喊一声薛妹妹才是。”

    梦曦眨了眨眼,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薛大姑娘该知道这并不能作为我对你不满的证据,只能说我单纯地不想和你太亲密而已。但我与你说是亲戚,却隔了十万八千里,对你用这样疏离却礼貌的态度并无不可。”

    “薛大姑娘不妨直说,你找我到底想要问什么呢?”

    梦曦这话极有道理,她和她的亲戚关系本就远,她不想亲近她也是正常,何况平日里梦曦极注意礼节,并未对她失礼过。

    薛宝钗顿了顿,直接问了出来:“我哥哥的那件事是否与林大姑娘有关呢?”

    梦曦坦然地点了点头,道:“是呀!与我有关呢!”

    薛宝钗被她那话弄得一脸惊讶,她也没想到梦曦会直接承认,她很是不解:“为何?我家不曾与林家结怨吧!”

    “真的未曾结怨吗?”梦曦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薛宝钗,压低声音提醒她,“薛大姑娘不妨仔细想想,或许在你们家的人看来不曾结怨的事,说不准恰好就犯了我的忌讳呢?”

    薛宝钗仔细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能惹得梦曦忌讳的地方,她叹了口气道:“我不知我家何处惹了郡主,只希望这一次我哥哥回来之后,您能不再针对我家。”

    梦曦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一脸不解的薛宝钗,发现她当真是不明所以,脸上挂上了一种奇异的笑容:“若你真的不知道,那只能说我此前高看你了。毕竟我本以为你聪慧过人,应当是知晓的,却原来不过尔尔。”

    薛宝钗被她说得眉心紧蹙,她本心内也是有一股傲气的,这股傲气不输任何人,只是习惯性地用温良贤淑的皮子遮掩而已,忽然被梦曦这样说,自然是恼的。

    梦曦语气却忽然又一变,似含着冰碴子一般,道:“但若你知道那件事,却对那件事不以为意,甚至觉得理所当然,那我便真的要讨厌你了。那样的话,会让我觉得,我对薛家做的这小小的惩罚不够,应该再添一把火的。”

    薛宝钗望进梦曦含着冰冷的目光,瞬间后背微寒,她清楚地知道梦曦没有说谎,这一次只是她哥哥经受几日牢狱之灾,下一次却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梦曦慢慢起身,微微居高临下地看着薛宝钗,忽而挂上好奇又关心的笑容:“听闻薛大姑娘进京是为备选公主郡主入学陪侍的?”

    这话貌似是梦曦好奇之语,但薛宝钗却听出来其中未尽之语,目光沉沉地看着梦曦悠悠然离去,却在她走后差一点撕烂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她到底被梦曦气出了真怒,冷着脸回到了梨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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