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他们聊起科举之事,便已经十分不自在了,好在他还知道这不是在贾府,便没有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面上也没有露出厌恶之色,只是心下感叹,没想到这么一个俊秀公子,也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在这红尘里汲汲营取。
一行人一同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走了不远的距离,越来越靠近护国寺后山。
宝玉一路沉默不语,这时再也忍不住,提议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吧!我记得不远处就是护国寺。”
他惯来娇生惯养,这时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已经有些疲惫了,似乎脚也有些被磨破了,可他也不好意思直说,便小小声地提议。
席秋瑜看了他一眼,猜到他这时很是难受,便点了点头。此时这一行人隐隐以他为首,见他点头,他们自然都是同意的。几人加快脚步,来到护国寺后山。
黛玉和英莲这时已经有些累了,便一同坐在悠然她们铺好的软垫上。
一旁小小的泥炉上水汽渺渺,她二人自饮自酌,茶香清远,远远瞧着,仿佛天上仙姝降临这满目红色的红枫林赏景,阳光斜斜照进来,偶尔红叶飘落,仿若仙境。
那一行人走近时,见到的就是这般景象,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满目惊叹。
谨玉和诲玉原也赞叹不已,然而仔细一瞧,那边的人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他们的两个姐姐,于是转身想要拦住他们,两人齐声道:“我们去另一边吧!那边只有两位姑娘家,我们过去实在不合适!”
然而贾宝玉也已经认出人了,面上扬起笑容就往那边走。
薛蟠眯着眼看着那边树下的女子,一边为着那仙子一样的少女酥倒,一边又觉得另一个容貌不及那仙子的少女熟悉。他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人,这会儿也不顾谨玉他们,忍不住往那边走去。
这边的动静到底惊动了黛玉她们,黛玉和英莲便急忙起身,她身边的嬷嬷们也连忙上前遮住黛玉和英莲的身影,悠然几人连忙收拾东西。
席秋瑜看见那仙人之景,便知有些不妥,原也想劝他们快些离去,然而他没想到宝玉会直接往那边走,便急忙想去拦他,然而……
“林妹妹,你怎么也在这里?早知你今日来了,我该早些往这边来才是。”宝玉无知无觉地说着容易引人误会的话。
谨玉在他说出这话时脸色就变了,那边的黛玉听见这话也是面色铁青,他这说的什么不着调的话。
那边一行人怎么也没想到贾宝玉会说出这么令人遐想的话来,凌嬷嬷霎时沉下脸来,挡着贾宝玉看着黛玉的目光,冷声道:“宝二爷慎言!今日我家小姐不过是来礼佛,宝二爷往不往这边来都与我家小姐无甚关系!”
贾宝玉顿时委屈万分,谨玉已经急忙走上前来,他眉间微蹙,显然也是因为宝玉的话而微恼,先是同黛玉和英莲行了礼,道:“二姐姐和甄姐姐来护国寺玩吗?是谨玉的错,竟没有注意到姐姐们在这里,带着人就来了这边打扰到姐姐们了。”
他见黛玉点点头,眉间微蹙但也没有特别生气,继而转身有些强硬的拉住贾宝玉的袖子带他往那边去了。
贾宝玉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常年习武锻炼的谨玉的对手,一下就不得不被谨玉拉着走。
贾宝玉在这里说出这些不经大脑的话时,另一个痴痴盯着黛玉看的薛蟠目光一转转到英莲身上,只觉得女孩很熟悉,眯着眼看了半晌,他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喝道:“香菱!怎么看见我都不知道行礼了?”
英莲这才认出越发纨绔的薛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而他们身边的嬷嬷挡在他们身前,上下打量薛蟠一眼,淡淡道:“这位哥儿许是认错人了,我们这儿没有哪个丫鬟是叫香菱的,我们家姑娘的闺名也不是香菱两个字!”
“她分明就是香菱!难道以为换了身华服,我就认不出来了?”薛蟠此前买下香菱,有日日对着薛姨妈念叨着将香菱要到手,若非那事被捅出去,香菱早就成了他的小妾了!
他这样说着,就想突破那些侍卫冲到英莲面前,黛玉早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好的,目光微冷,伸手拉着双手泛着冷意的英莲,淡淡命令道:“拦住他!”
那些侍卫早就得了命令,这时候更是用力地推开薛蟠,令他后退几步直接摔在地上。
“你,你们!”薛蟠气急,伸手指着他根本看不到身影的黛玉和英莲,一旁谨玉和诲玉也冷着脸将他拖了回去。
谨玉回来,僵着脸道歉:“姐姐,这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带着他们去别的地方,你们在这儿玩得开心些!”
“你去吧!”
黛玉和英莲被这么一打搅,顿时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等他们离开,她们便带着人去了护国寺,准备用过斋饭后再待一会儿就回去。
贾宝玉和薛蟠被谨玉诲玉带回去,那边众人见谨玉小小年纪就制住了宝玉和薛蟠,且他此时脸色黑沉沉的,便不太敢提起刚刚那两个仙人般的人物。
“各位,在下和弟弟还要先去别的地方练习骑射,便先行离开了。”谨玉说完,很是干脆地带着诲玉离开,很是失礼地没有等她们回答,显然是被贾宝玉和薛蟠的行为气得很了。
席秋瑜和周鸢见他离开,便笑着对薛蟠他们道:“他们去练习骑射,我们总是要跟着多照顾一下,便先离开了。”
明眼人都知道贾宝玉和薛蟠刚刚的失礼行为惹恼了谨玉,便也不敢留。只是他们见席秋瑜二人也离开了,心中就不免有些气恼贾宝玉和薛蟠的不着调,不过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冯紫英提议:“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谨玉他们四人走到一处凉亭坐了下来,席秋瑜笑道:“好了,不气了,不过是两个被宠坏的孩子,你也不必这般气恼,也该消气了。”
谨玉面上果然平和了些,说道:“姐姐们不会生我的气的,我做什么要为别人做错的事赔罪。”
周鸢回想着刚刚见过的女子,一位出尘飘逸,正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林二姑娘,另一位温柔平和,上一次此前匆匆瞟过一眼的少女,只是他不曾知道她的名字。
“一位此前见过一面,正是林二姑娘,另一位是?”
谨玉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笑着回答道:“那是甄姐姐,甄姐姐幼时受了苦,但是天性温柔,也是很喜欢诗词,和二姐姐的关系最好。再过几天,我们家要开祠堂,我爹娘要正式认甄姐姐为义女。”
周鸢目光有些恍惚,听闻此言便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心中思索片刻就认出来了,大约就是陛下送去熙华郡主那里,让她养着的那个女孩。
黛玉和英莲回去时,见过贾敏之后,就直奔梦曦的紫竹苑。
“姐姐,我们今儿捡了许多漂亮的枫叶,你帮我们做成书签好不好?”黛玉将绢袋放在梦曦面前,英莲和她一起。
梦曦将檀香放在一边,拿起绢袋,取出枫叶细细看了看,笑道:“好。”
她命落月将绢袋收在一边,让黛玉她们坐下,为她们斟茶:“去护国寺玩儿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我们一起联诗玩儿来着,后来便没什么特别的了。”黛玉也不想让梦曦知道早上发生的事,她悄悄对英莲眨了眨眼。
梦曦很快就注意到她们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直接问道:“真的没有?英莲,今天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吗?”
英莲不擅长说谎,此时被梦曦一问,忍不住低着头,也不敢不回答,只很是虚心地小声道:“真的。”
梦曦见状哪里不知道她们在说谎,笑着道:“原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太令人愉快的事。”
“是你们自己告诉我呢?还是我找你们身边的人问?”
黛玉和英莲相视一眼,随后都知道这事是瞒不住的,黛玉便主动开口:“我们遇见表哥和他的朋友还有谨玉诲玉他们了。表哥对着我胡言乱语了几句,那薛姐姐的哥哥认出英莲姐姐,别的并没有什么。”
梦曦听着这话,瞬间就知道那所谓“胡言乱语”和“认出”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淡淡笑道:“既然就是这么两件小事,何必故意瞒着我?”
“只是为了不让姐姐多烦心而已!”黛玉起身,拉着英莲就要走,嘴上道,“我和英莲姐姐还有功课未做,就先回去了!”
薛蟠自见过如今的英莲一面,本来歇了的心思又起,和朋友几个玩闹片刻之后,一回到家纠缠着他母亲闹着:“妈,我要香菱!”
薛夫人如今听到“香菱”两个字就厌烦,这可是害得她宝贝儿子被官府抓走的罪魁祸首!
“你要她做什么?你这是忘了就是她害得你被抓的?”薛夫人紧皱眉头,看着又开始无理取闹的薛蟠,“你早前不是歇了这个心思了吗?怎么忽然又起了?”
“妈,我今天看见那小蹄子了,她如今长得越发水灵,妈帮我把她弄回府吧!”薛蟠本就对水灵灵的英莲念念不忘,这会儿见她出落得真如水中芙蓉一般,更是上心,他也不在乎自己是因为香菱被抓的事了。
“胡闹!那就是个大灾星!再说她现在也不是我们家的婢子,我没办法也不可能帮你把她弄回来!”薛夫人气得坐在一边去,看也不看薛蟠。
薛蟠混不吝,但是却把母亲的脾气摸得很准,他知道母亲为了之前的事不会同意他娶香菱,便换了个想法:“妈,我知道她现在不是我们家婢女,但是你可以帮我去求娶她呀!等把她娶回来,我玩儿腻她了,她是您的儿媳妇,你不是想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她?等她死了,我再另外娶个貌美年轻的夫人,岂不好?”
薛宝钗自贾府回来时,正正好听到薛蟠的话,她脸色有些难看地上前拉着薛夫人道:“妈,你别信哥哥的!那熙华郡主并不是个好招惹的,香菱如今就养在林家……”
却不想薛夫人觉得薛蟠的提议特别好,她平日温柔平和,但早就将薛蟠受罪之事算在了香菱身上,一直记着这仇,只是没法子报回去。此时她根本不听薛宝钗的话,打断她道:“就算是郡主,难道还能插手别人的家事?”
显然,她真的将薛蟠的话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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