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深深地扫过朝游露,发觉她神色淡然,长相虽清秀但缺乏浓艳之姿,没什么出彩之处。
即便这样也不能不防。
毕竟是皇上在大选中尤为关注的对象。
张皇后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我旁边这位就是皇上之堂妹柔荑郡主,当下尚待字闺中,各位妹妹若家中有合适的青年才俊,不妨向本宫推荐一二。莹嫔,你随我去送送柔荑郡主。”
柔荑郡主离去之后,张皇后与朝游露缓缓地走在御花园里散步,她微笑着问朝游露:“莹嫔,你最近可听说了关于柔荑郡主的事情?”
本着万事能避则避的原则,朝游露欠身,“臣妾平素不大听这些传闻,但愿闻皇后娘娘一叙详情。”
“我看皇上有意将柔荑郡主赐婚于最近势头正好的礼部侍郎胥子衿,胥侍郎年少得志,虽早年有一妻,然已因病过世了,正是需要人照料家事的年纪。柔荑郡主乃是皇上最疼爱的堂妹之一,他对于柔荑婚嫁之事很是上心。莹嫔入宫前也曾与胥子衿同窗,”皇后将头微微一侧,眼中探索意味更浓,“你认为如何?”
“臣妾认为礼部侍郎胥子衿……”事涉胥子衿,朝游露再了解他的为人不过,绝不能眼睁睁看那柔弱少女跳入火坑,于是她迟疑了一瞬,还是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妥。”
“哦?”张皇后有了兴趣,“如何不妥?”
朝游露脑海中走马灯似地倒带着过往,初见胥子衿时,瘦弱苍白的少年难掩的渴望和野心反倒显得别有魅力。
并不是因为他后来变了,而是他一直就如此,只是旁人不够了解他罢了。
她定了定神,缓缓道来:“臣妾曾与他同窗,此人确有才干。家中有妻女,却对周围人都有隐瞒,若非同窗眼见为实,众人竟无一人得知此事,此其一为人不诚。后来才得高升便妻子暴毙,此其二命中似带克妻之像,恐实难为良配。依臣妾之见,皇上赐婚之举可行,但要配个泼辣能干的更好。”
张皇后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皇上素来疼爱这个堂妹,虽说命里克妻之象也未知真否,但总归是个不祥之兆。
若是能三言两语免了柔荑未君主来苦难,皇上定会觉得她端庄贤淑,又能在自己的好上多记一笔。
只是那朝游露说话处事条理颇为清晰,又竟然降住了一向嚣张跋扈的贵妃,这样厉害的人物,难怪皇上对她一见倾心。
趁着大家新入后宫,一片混乱之际皇上还未曾将她想起,早些防范了才好。
张皇后再次见到南惊虞时,将朝游露的话对他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只是把涉及朝游露的主语之处一概省略。
“礼部侍郎胥子衿此人确有才干。以前家中有妻女,却对周围人都有隐瞒,若非同窗眼见为实,众人竟无一人得知此事,此其一为人不诚。后来才得高升便妻子暴毙,此其二命中似带克妻之像,恐实难为良配。依臣妾之见,皇上赐婚之举可行,但要配个泼辣能干的更好。”
南惊虞听完之后,深以为然地沉吟一阵,“既如此,他也算是个有女儿的鳏夫,我那堂姐长风郡主为人能干,父皇在世时常夸她是女中豪杰,只可惜命理过硬早早死了夫君。不如把他们二人配成一对,看起来倒是天作之合。”
张皇后眉眼带笑,又趁此机会把南惊虞捧了一番,“皇上思虑周全,如此果然面面俱到了。”
南惊虞目光带赞赏之意,礼节性地与张皇后举案齐眉,“皇后为堂妹操劳,事事尽力,且忠言直谏不偏不倚,由你来主持后宫,朕很放心。”
为堂妹解决终身大事只是南惊虞繁浩事务中的九牛一毛,他最近在朝堂之上也烦扰诸多。
“近些时日以来,飞翎国在北境一直不大安份,除用骑兵骚扰我国边境外,每每会战都请巫师术士前来助阵,造成我方伤亡颇多,众爱卿有何退敌之策?”
文官阵营先出来一位张宰相麾下的老臣,给了些不痛不痒的建议作为抛砖引玉的开幕辞。
“回禀皇上,我朝正清人和,修仙炼道之人虽众,然以祈愿长生卜问凶吉为多,少有人属真才实学。巫师术士乃邪门歪道,少不得还是要请出一些真正具有降妖伏魔之力的仙使才能做到。”
“那么……各位爱卿有无何推荐的人选?”
钦天监闪身而出,“启禀皇上,近日钦天监梳理过去二十年来出生的达官贵人之名册,发现有一人命理极为特殊。身为女身,却有居至高、定乾坤之象。”
“哦,竟有这样的人?”南惊虞在龙椅上微微侧了身,眼中有波澜轻荡,“若果真能为国献力,无论男女,都应当重用。”
“事涉皇上内宫之事,微臣不便置喙,”他斗胆继续说了下去,“然,事关江山社稷存亡,微臣不得不说!”
钦天监在勾起了皇帝兴趣之后再进行揭秘,“此人便是朝尚书之女,新皇登基时入宫做了皇上的嫔妃,封号为莹嫔的朝游露是也。”
南惊虞微微一哂,“后宫女子修仙练道求神拜佛,也不过是求父母长生久视而已,如何挡得住飞翎国铮铮铁蹄?”
朝尚书急忙出列,“皇上所言正是,小女不过是……”
张宰相忽的出声打断了韩尚书,“皇上,礼部侍郎胥子衿少时曾与莹妃娘娘一同在天应书院进学,对莹嫔娘娘是否有真才实学再了解不过,是吗胥侍郎?”
层层铺垫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胥子衿,“正是,下官与莹嫔娘娘同窗多年,曾亲眼目睹莹嫔娘娘剑斩巨蟒。她身负真材实学,却生性谦虚谨慎,从来都将这些仙术视为小把戏,并不常常示于人眼前。”
朝廷之中有不少当时与胥子衿和朝游露同窗的士子,胥子衿此言一出,便有数道目光一起向他射来。
石璞玉已通过武试入朝,当下硬扛胥子衿的话锋,“莹嫔娘娘当年确实施展些小小幻术,不过为了博众人一笑凑个趣而已。如何能用这些幻术冲阵杀敌?”
难道他们当年在学堂中的守望互助都不过是虚情假意?现在胥子衿哪里是念及同窗之情极力举荐,分明是大义凛然送朝游露去死。
胥子衿当年翘首以待的天赐大好姻缘竟然中途换了人,碾转打听到是莹嫔朝游露向张皇后进言以至于鸡飞蛋打。他心中愤懑不已,想寻个机会发作出来,但又惧于天威,朝游露藏在深宫之中鞭长莫及,母家又算沾边带水的皇亲国戚,轻易动不得。
当时他只能先忍下来谢皇上恩典。等时机一到,他就跳出来参了朝游露一本,助她到前线去送死。
他见南惊虞神色如常,似在思考可行之处,于是立即趁热打铁。
“莹嫔娘娘虽为女儿身却有男儿志,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朝尚书大人用心栽培,待她与男子无异。除诗书以外,另请有仙门师长为其教授仙术。莹嫔娘娘实乃女中豪杰!家国一体,夫妻一心,身为皇上嫔妃,也是皇帝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尽我等做臣下的本分。”
这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斩金截铁,不知已在心中经过了多少遍的演练。
才能这样逻辑严密,声色动人。
朝尚书身躯一震,他感到了深深恐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胥子衿一定……
一定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游露吧?
南惊虞思虑良久,终于开了口:“张宰相,胥侍郎,钦天监三人留下议事,其余人等散朝。”
见朝尚书焊足不行,他道:“朝尚书也是。”
三人面面相觑许久,在南惊虞沉郁的情绪下一言不敢发。许久之后,臣子们的头顶才传来皇帝的声音——
“我堂堂蓝月王朝竟需要女人来守护,传出去未免丢人现眼。”
知晓南惊虞真正顾虑和在意的是什么,为了给皇帝的自尊心织上一层完美的遮羞布,张宰相旋即想出对策。
“陛下不必烦心,只须让莹嫔娘娘女扮男装,隐藏于敌阵之中,看那对方的巫师术士如何如何举动,以好随机应变。”
“若莹嫔娘娘立功,则进其位份光宗耀祖。若娘娘壮烈牺牲,则对外传莹嫔急病归天,加以厚重葬礼抚恤其家族。”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皇上清誉,又拯救前线战事于水深火热之中。实为两全其美之策啊,皇上英明!”
对于莹嫔朝游露,南惊虞思来想去,记忆中也只有个淡淡的人影,五官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明媚浓烈的光彩。如果肯把那不值一哂的脸面搁下,张宰相所说的倒也不失为个好办法。
南惊虞这番考量,还没惊动上苍,就先惊吓到了护国金龙。
记得现任龙神是有一具□□神识在莹嫔周围看护着的,护国金龙暂离了南惊虞的帝座,一路窜到朝游露的宫殿附近,感应着龙神的气息。
玄微苍溟的观世镜被护国金龙焦灼万分地叩问着,“帝君……”
百忙之中的玄微苍溟抽出了一点神识来回应它,“何事?”
护国金龙磕磕巴巴地道:“有志男儿不得用,这一任的皇帝陛下……想要让女人来保家卫国……”
它所护佑的这个王朝,是不是已到了即将覆灭的边缘?
要是王朝没了,它又该何去何从?
还不如早些向帝君他老人家投诚,看在龙神子孙的情分上,说不定会分它一根神殿的柱子盘一盘,也算是有个好去处。
“女人如何不能保家卫国了?”玄微苍溟对护国金龙这种封建保守性别偏见的思想很不赞同,“谁说女子不如男?”
护国金龙被万龙之父教育得一愣一愣,小鸡啄米也似的点头。
“可是,那个女人……是莹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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