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风移云退,不知道飞了多久,好像已经过了半日,又好像只有瞬忽一息,脚下的白云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已经不见凡间的景物,只看见四面云海滔滔,连绵不绝,没有边际。
渐渐的,一座高峰在天边隐隐显现,云雾中奇峰险峻,越来越近,倏而已至眼前。
李卿远远的看见颉天落下云头,立在云雾间伸出来的一座宽阔的平台上,回首轻轻一声呼哨,盼英鸟长鸣一声,迎风而上,在山间盘旋了一圈,稳稳的落在他脚下。
李卿小心翼翼的爬下鸟背,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还有些头晕,白清古已经蹦蹦跳跳的跑到颉天身前,探头向山上张望起来,头上也是一片仙雾缭绕,白茫茫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美妙的乐声。
顾元也走过来站在李卿身边,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的,一点也不发懵,两个人一起好奇的顺着乐声举目前眺,山上却什么也没有。
颉天好像非常高兴,站在石台当中哈哈大笑,大声道:“四哥不用客气,我们是来投亲的,不是客人!”
四周全是白雾,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李卿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正在好奇,只见身边忽然云雾尽散,露出苍翠的青山,树深石黛,周围的景物都一下子清晰起来。
原来这块石台后面白云隐障的是一片更宽阔的空地,奇花仙葩遍布周围,脚下铺满了不知名的青青小草,迎着轻霞微风,微微招展,好像迎客一般亲切可爱。
草地那边迎面列着两队白衣少年,仙仪飘逸,左四右五,一共九个,手里也没拿什么东西,身后微闻悠扬的丝竹仙乐绵绵不绝,曲调冲和,正是迤然迎客之意。
一众少年看见他们,齐身弯腰向颉天行礼,只站在原地,并不迎上前,只为首的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少年越过众人走上来,躬身向颉天道:“上神贵趾贲降,有失远迎,山上已备下美酒仙乐,敬请上神与各位仙友赏临。”
李卿忍不住偷偷问白清古:“郦重上神知道我们要来?”
白清古笑眯眯的看着那个少年,头也不回,低声道:“废话!这可是昆仑圣地,我们都闯到人家门口了,他要是不撤仙障,谁能进得来?”
李卿也无心计较他言语不敬,又悄声问:“你不是说他不收徒弟吗?”
这回白清古回过头来了,却甩了他一记白眼:“我是说他不收徒弟了,可没说他没收过徒弟,收满了,懂了吗?”
李卿没想他又是这副口气,对自己越来越不客气,不但说话蛮不讲理,而且态度也大不耐烦,虽说这一路上都是他在前后忙着,帮了自己不少,但自己必竟年长几岁,以前做太子太傅的时候被人尊崇惯了,连皇上见了他都要礼敬三份,凡事亲询亲问,下面的群臣更是景行景止,无人当面有过一丝悖逆,如今被一个小孩子无端随便抢白,心中不觉有气,也不好怎么跟他计较,便皱了皱眉,站开远了一些,扬首不再理会。
颉天听了那少年的话,欣然道:“是松筑啊,你们师父呢,怎么不出来迎我?我这回可是带着家当来的,叫他快给我们收拾地方住下,预备着好好烦一阵子吧。”
那名叫松筑的少年含笑道:“家师在玄月宫闭关,上神请随我来。”
颉天听了,心中隐隐不快,他已经有半年多没来过昆仑了,自从上次他和郦重在母后那里见最后一面时,他失礼顶撞了哥哥几句,又被母后偏心他,也说了几句对郦重不公的话,三人不欢而散,过后他心中后悔,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郦重当面转圜。
这次跟着这个白早早胡闹,又被宓晚追到极水宫里逼着要见他,倒有了一个好借口来找四哥,正好弥缝一下,省得僵得久了更不好意思见面。
郦重明明知道自己来了,却推托闭关不出来,叫几个小徒前来支应,分明是不想见他,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他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自己认识宓晚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是那天去蓬莱赴宴回来,吃酒吃多了,一时兴起,撇了西虬螭通独自飞往黑奇山猎狐,路上碰见一个美貌的女子被几只山精缠斗,顺手救了她而已,那天她又没带着幻云鸟,他只觉得她美艳异常,以为是天上哪个没见过的女仙,不由得起了慕色之心,调笑了几句,谁知道她竞然是美名遐迩的美仙宓晚,而且还已经和郦重缔定了婚约,是自己未来的嫂子。
也不怪这位未来嫂子多情,谁叫自己天生英武不凡,琪玉难掩,哪个女子见了不爱,他也不知道是自己仗义援手的倜傥风姿迷倒了她,还是她本来就正与郦重呕气,故意倒幕要气气未来的夫君,总之他也没有如何施展手段,这位美艳的女仙就对他神魂颠倒,以身相谢了。
他稀里糊涂的和她在山中厮混了几天,她才告诉他自己名叫宓晚,还说自己不满意与郦重的婚事,想要悔约嫁给他厮守终日。
他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宓晚是女仙中出了名的美貌,也是出了名的凶蛮,他自来风流随性,可不愿把情根拴在一个女人身上失了自由,更何况她还和自己的哥哥有婚约,荒淫无耻的罪名他一点也不怕,可是不顾兄弟情义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他不敢留恋,连招呼也不敢打,便落荒而逃,从此后,追赶纠缠他的众多女子中就多了一位最为凶残狠辣的,这一次若不是白早早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假烧极水宫拉着他一起跑了,自己那富丽堂皇的宫室早晚也得被她放火烧个干净。
想起螭通不知道厉害,一时躲闪慢了点,被她一剑险些把脚砍断,他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一阵余悸砰砰,心中戚然。
后来此事居然传到母后那里,当着母后的面,郦重也同意取消婚约,两不相干。可是他死活不干,说自己担不起这个恶名,若是取消了婚约,便是陷他于不义,还说郦重若是有气,自己可以把两个心爱的姬妾送给他当做陪罪,两下扯平。
当时自己急了,口不择言,也不记得都混说了些什么。母后也道郦重和宓晚的婚约是天帝与白帝亲自定下的,帝城就要接任白帝,与他的女儿成婚,也是天帝示恩的意思,而且这婚约已经三界皆知,万不可退,叫郦重收下他的两个姬妾,今后不可再提此事,也不能让天帝知道。
郦重不置可否,也没见如何生气,但听说他改天就请了白帝同至天帝面前,道自己虔心修真,无意姻缘,已经自取了情骨,丟下凡间了,从此无情无欲,亦不愿误人误己,亲口退了这桩婚事。
听说,白帝闻之大怒,拂袖而去,天后也恼恨儿子忤逆,扬言从此不再见他,郦重回来后,就一直呆在昆仑山上,仿佛真的是一心修真,与外界再也没有任何来往。
自己虽然心里有些歉意,却也不怎么内疚,四哥本来就是个冷性子,他说不愿婚娶,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跟宓晚想来也没怎么见过,要说俩人之间有什么情怨瓜葛,他却是不信,肯定是本来就不情愿这桩婚事,借这个机会推得有理罢了。
这样说来,自己还是那个帮了人的冤种,四哥又有什么可恨他的。
不过这件事他虽然事先不知情,说出来总是亏理,他心里一时懊恼,一时歉然,一时又有些心虚,再加上宓晚刁蛮名不虚传,缠他缠的好似狂风摧花一般,堵头兜面,他又恨又怕,又愧又烦,上天入地也脱身不了这一桩情债,烦恼得直要寻个地方出家去了。
直到有一天,这个古灵精怪的白早早上门来找他,说出的一番话,句句打在心坎上,正中他的下怀。
他说,要挽回郦重和宓晚的婚事,让他们重续前缘。
他差点把头点掉,忙问他准备怎么办。
他接着说,已经找到了郦重丟在凡间的情骨,让他去把昆仑山烧了,把郦重骗到极水宫,他有办法把情骨收回他的身上,并使他回心转意,再顾旧情。
他将信将疑,不相信他小小年纪,会有这么大的神通法力。
他却胸有成竹,并且还说,已经和姐姐宓晚约定好,只要他将情骨收回郦重身上,使他回心,宓晚便也答应遵守婚约,绝不反悔。
他听了之后当即拍板决定,帮他!一定要帮他!别说烧了昆仑山,就是烧了极水宫,也一定要帮他做成这件事,不管他法力如何微末,主意如何馊臭,但有一线希望,绝不放弃!
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最后果真应了自己的臭嘴,把极水宫烧了,跟着他一起胡闹到这里来。
如今来是来了,郦重却避而不见,也不知道是真的在闭关,还是还没有消气,不愿意见他。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这里面除了这个有些酸腐气的大学士,其他三个看起来都不缺厚脸皮,更何况还有个机灵古怪的白早早,鬼点子一肚子,只要郦重让他们住下,不怕他早晚不出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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