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小龙摸了摸脑袋,坦诚相告:“没有。”
陆行风信他就出鬼了。
每次拉练完,他在账内被季军师的紧箍咒轰炸时,这两人却整日蝇营狗苟,拉着宫里来的监军,满嘴的秘密像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就冲那三张做作到难以描述的表情,他都能脑补出一本几百万字的长篇小说。
“老子过几天要上战场,你想不想去?”陆行风吊他,他知道这小子跟着秦邵练的日子久了,做梦都想上马杀敌。
“二公子,我,我要去!”御小龙两眼放光,不疑有他顺利上钩。
陆行风将长刀擦了又擦,眼尾挑的很高:“啧,乌京的故事老子听不到,你就留在帐里给二公子的马端屎端尿,还想打仗?”
御小龙咽了口水,全盘托出。
他没骗人,是他家二公子问得不对。乌京的故事多了去了,但是不止没意思,听着还很沉重。
陆行风眉头蹙的很深:“叶鄢砚死了?”
御小龙话答得很快,没有太多感情:“嗯,死了。”
“叶知秋呢?”
“她啊,就被太后召到宫里,给二公子您的那个公主媳妇当”
陆行风眼中喷出一个滚字,刀锋渐寒,长刀离他只有半尺远。
御小龙吞了吞口水,识趣的重说了一遍:“叶家的姑娘就被太后召到宫里,给惜宁公主当了陪读。”
陆行风眼里鲜见的流露出少年人没有的沉稳练达:“太后把她弄宫里去了?有点怪。”
他直觉叶老头和太后之间有点事,但是暂时想不明白。同时也有点后悔上次踢系统的那一脚,好歹应等它多剧透一些,现在他两眼一抹黑,全靠脑补。
御小龙看他愁眉不展,补充道:
“听说公主对她不好,将人打发到怀恩庙里就不管了。明面上说是圆她孝心,实际上连个婢子也不给。听说啊,那怀恩庙以前都是关冷宫里疯掉的妃嫔的,冤魂不少。阴森森的,一到晚上就阴黑的渗人。”
说到这里,御小龙忽然想到从前被无良衙役关在黑牢里的日子,眼神黯下来:“别提多可怜了。”
守孝三年,岂不是要被关三年?
陆行风听得心中莫名躁郁,长刀亦在绢布的擦拭中磨出了铮亮的杀气,他定了定心,将这躁郁归结为恨铁不成钢。
她过得越惨,就离黑化越近,而他攻略她的可能性就越低。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提前将仗都打完。等仗打完了,他爹允了,他就能带着宝马长刀杀回乌京。
叶知秋啊叶知秋,但愿老子来救你之前,你能活的好一些。
陆喻之说的这一战,很快就来了。
已近夏末,他们踩着夏天尾巴的残影,乌压压的来到了云枭与突厥的边境线。
狄桥道。
陆行风□□还是原来那匹马,但是他老子良心发现不仅给换了新的马鞍,整套革筒护甲也都升级了。
此次援战云枭,他们面临的不再是玄巾军这类流匪,甚至也不是江北的正规军,而是突厥货真价实的精锐骑兵。
突厥骑兵战术贵在一个快字,风驰电卷,攻敌不备。
塞北以游牧为主,物产不丰且居无定所。一到凛冬,草枯泉涸,千里冰河,南面的云枭甚至平陆江北便都成了膏腴之地。
他们如同饥肠辘辘的豺狼唾液已滴到冰河对面,养了一秋的战马身膘体悍,蓄势待发,只等战鼓擂动,起兵掠夺来年的口粮钱财和女人。
但云枭国今年换了主将,不愿年年固守,坐以待毙。
他们要将这波突厥蛮子钉死在冰河以北千里开外,别说今年冬天了,让他们数年之内不敢再往前一步。
所以云枭国需要平陆国的重骑,如果说突厥诸部是天生的战队,那南陆就是专为挡他们的铜墙铁壁。
烈日悬空,无风。
兵甲烫的滚火一般,别说人了,连马都闷燥不堪呼喘出阵阵热气。
陆行风扯开衣领,仰头灌空了满囊的水。水顺着他的滚动的喉结一直淌到胸口,他晃了晃空囊,觉得一阵痛快。
痛快过后还是热,他两手一探,便想将裹住脑袋的铁头盔取下来。
但是陆喻之挥了刀,甩出刀鞘砸在他头上,将头盔又重重的按下去了。他一阵闷哼,觉得有点耳鸣,偏过头去想骂人。
“行风,头盔不可卸。”
陆喻之稳在马背上,整张脸被罩严严实实,往日的儒雅温和埋在钢铁硬甲之下,充斥着冷肃刚硬的杀气。
陆行风本能噤声。
这一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横亘在兵与将之间的巨墙。
可惜,他这次只是一个兵。
秦邵和白岚紧随其后,他们跟着陆渊身经百战,是此战级别最高的两个副将。平日他们尊陆行风一声少爷,但是上了真正的战场,陆行风得喊他两一声爷。
队伍停下了。
前方路野被踏出一片与季节相斥的荒凉,有马蹄留下的脚印。陆喻之微微皱眉,不深,是轻骑,不是匈奴兵。
一阵劲风带着血腥袭来,陆行风裹着汗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夹紧了马肚子。
血腥让他兴奋的浑身发抖。
须臾,身侧的白岚忽然握住身侧长刀,将陆行风和他的马一道护在了背后。陆行风的目光越过白岚和秦邵的肩膀,定格在不远处异动的灌林。
草,来了!
轰隆有声的军伍如风卷破云,越来越近。
“杀!”陆行风暴喝一声,几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他妈的!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要直取敌军首领的头颅,然后一战成名,声动四野!让他爹把眼珠子瞪出去,大吼一声吾儿牛逼!让季军师哭着夸他后生可畏!
操,马没有动?
陆行风难以置信的望着一旁稳如泰山的陆喻之,大敌当前,他大哥勒他的马干什么!?
“好久不见,仇将军!”陆喻之余光睨他一眼,策马上前高声笑道。
他貌似不经意的抬了腿,护甲铿锵有声,刮过陆行风的靴面时如流弹穿脸而过,瞬间将他那不可一世浅薄的狂妄打的如同筛子。
来的是云枭国的兵,是友军。陆行风臊的耳根通红。
眼前密密麻麻的队伍此时已被劈出一条裂缝,后方一骑烈马铁蹄高扬奔袭而来,又猛然束缰,刹在了队伍最前方。
烈马长嘶一声,原地换踏。
来人一身轻甲戎装,英姿飒爽,亦高声回道:“世子爷,别来无恙!”
是,是个女的?
军旗猎猎,两军终于会合。
陆行风和御小龙被甩在大后方,负责辎重运输,跟主帅的营帐距离山高水远,一眼望不到头。
“真威风啊,还有女将军!”御小龙叹道。
他这次属实来见广了,自当云枭的主将摘掉头盔,露出一张凌厉英武却又姿容出挑的脸后,他嘴就没合拢过。
陆行风不甚讲究的坐在土坝上,长腿一踢抖落了靴子,颠出一股裹携着沙尘和汗馊味儿的热浪。
御小龙倔强的仰着头,鼻子没敢吸。
天刚擦黑,星子已冒出几个,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
陆行风抖完了两只靴子,站起来活动着肩臂,扭头冲御小龙吹了声口哨:“走,跟哥哥去前面看看。”
女的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么年轻。
在他所处的时代,男女没有绝对的强弱,女状元女特警不说比比皆是,也不少。
但女将军,他自打穿书后属实第一次听说。平陆没有,江北没有。就这点来说,云枭要强多了。
白岚秦邵已奉命等在主帅营帐外,他们拿准了这两人要来。
陆行风抵着他们的注视,压着御小龙的头,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军礼,再终于像个老实巴交的兵了。
莒城一战白岚毕竟当过陆行风的副将,又是自家少爷,他吞咽了口水,眼神躲闪有些受不住。
秦邵年长些,倒很自然。
从陆行风胳膊底下一把薅过御小龙的头,笑道:“两位主帅还在帐内议事,世子爷猜公子要来,命我二人候着。”
陆行风瞄了一眼里头暗影攒动,唇线紧抿。他大哥还是他大哥,懂他啊。
夜幕深垂,四人围坐成团。
“小白,那人谁啊?”陆行风开门见山。
白岚潇洒一笑,应道:
“那是云枭军此行的主帅,仇明月。这几年才出的猛人,别看是个女的,特别能打又有谋略。季军师以前也中过她的招儿,咱们王爷还挺赞赏她的,实力不可小觑。”
“严格意义来说,她不只是个女的。”秦邵故作神秘之余,又薅了一把御小龙那乱糟糟的头,爱不释手。
陆行风大为震惊,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了泰国人妖的脸。
白岚闷着笑,知道秦邵用词不当起了误会,解释说:“仇明月可不简单。她是云枭国的公主,货真价实的嫡公主。”
御小龙听出来,他在影射他家二公子的那位未过门的惜宁公主。
陆行风不跟他们扯这些,他只想打赢这场仗去领他的马:“这仗怎么打?有眉目了?”
御小龙从秦邵的魔掌中探出头,眼睁的溜圆,抢着来答:“匈奴兵凶的很,二少,咱么要以奇制胜!”
还是个小孩子,几人笑起来,陆行风也笑了。
史书中,这种以寡溃众的赢法是有。
以一当百,破穿百万雄师如入无人之境,光名字报出来都能吓得对方屁滚尿流,不战而逃。
但传奇太少了,这样的英雄凤毛麟角。
战场上弓矢暗刀不长眼,能在史书上留下寥寥两笔的都不是凡人,大多将士的宿命是血撒边关,埋尸白骨。
御小龙有句话对,突厥兵很凶,这仗可不好打。
但再凶的兵,也有弱点。陆行风把玩着那柄云间月,笑容淡定中带着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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