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士璋立了功,终于如愿被调到了主战场。陆行风则留在辎重队,继续押运物资。
明月高悬,燥热无风。
陆行风这趟物资到的很及时。
云枭的兵对他很客气,陆行风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一阵胡捧。他知道,这待遇多少跟陆家二少爷的身份脱不开关系。
夜里总算凉快了些,火把将营地照的亮堂,陆行风不愿意待在帐内,跟着白岚他们去吃烤肉。
远天漫出莹莹皎洁的玉色,陆行风踩在火堆一旁的石墩上,敞开了领口,一身汗一口酒,眼神逐渐涣散。
营帐外一阵令人心痒的骚动。有笑声、嘘声,夹杂着牲畜一般的喘息。
“那是什么?”陆行风指着前方。
一串人,有男有女,衣裳单薄,像被签子戳着,被麻溜的推进了暗处的柴垛。
白岚朗阔的脸上忽然有些臊得慌,摆摆手:“我,我不知道。”
近旁坐着云枭的兵,他们一手撸肉咬出肥油,一边发出促狭的笑声:“有娼有妓,二少,有兴趣可以试试?”
“啊?那怎么还有男的?”
御小龙话还没问完,就感觉自己整个被吊起来了,陆行风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拎高,一脚将孩子踹出交流圈。
“去给老子念书!”才几岁,什么话也敢听。
御小龙还没长开,前胸后背瘦成一块板,跑的却很快:“公子!我就看一眼,看一眼。”
陆行风眼睛顺着望过去,觉得整个三观都被刷新了。
古人这点挺奇怪,有时收的太紧,有时又放的太开。野外就真枪实弹的干,真古代av直播,若不是时代不允许他都想掏点银子给个打赏。
白岚也一跃而起:“公子,我去把他捉回来。”
妈的,这两个人渣。
陆行风啐了一口,赶去抓人的时候才发现,草垛后居然搭了个大帐。
帐子里男男女女散坐在地上,已热闹吃开了。烛火明暗不定,陆行风注意到有个人坐的很远,身姿瘦削挺拔,纹丝不动。
他头垂的很低,看不清表情,长发披在肩后被几根枯草随意挽着。未着外裳,一件里衣脏的瞧不出颜色垂在烂掉的鞋履上。
喧闹淫靡的酒气中,他沉静的像枚净玉,灰尘都盖不掉珠光的那种。
陆行风暗忖,这人像是个良家公子,多半是拐卖过来的。但毕竟是云枭的兵,他不好管。
仇明月刚从主帐内走出来,迎面就和陆行风撞了个满怀。她往后退了一步,满眼的抗拒嫌弃。
陆行风比她还嫌弃,活像见了鬼:“怎么,大帅今日也要去逍遥快活?”
仇明月皱着眉头:“胡说什么。”
陆行风朝草垛后方努努嘴,意有所指:“大帅底下的人真是忠心耿耿,弄了个良家的雏儿孝敬您。可惜是一男的,袍角脏成泥,头上顶两根碎草,老子横竖是个爱干净的,不然今夜可就要混抢了。”
他尽量暗示的精确一点。
仇明月眼神凌厉,也不回他话,径直走向草垛后的营帐。
夜已很深,旗鼓俱熄。
账内残留了酒香饭热,烛光微弱,在男人和女人放浪的笑声里摇曳出别种风情。仇明月没有犹豫,大步跨入内。
软垫上旖旎颜色,玉体横陈,此起彼伏如同困兽的喘息声中,没人注意到她的靠近。
她权当看不见,角落里有人挣扎,无声且激烈。她看到枯草挽着的长发瀑布般垂落在灰烬中,黝黑的袍角脆弱不堪已在暴力中撕得粉碎。
士兵粗壮半裸的后背,很快被压住的那人挖出血痕,修长瘦弱的指骨青筋暴起,指尖剜掉一小块肉,颤抖中显得愈发苍白无助。
“妈的!我弄死”士兵吃痛,半仰起身,拳头挥得很高。
但没有落下来,一只沾了泥的靴将他的拳头踢了回去,力道不小,士兵没有防范猛地被踹歪到一侧,头磕碎了一旁的桌角,迸出一溜儿血珠。
他惊惧的回过头,唤道:“将,将军。”
“滚。”仇明月言简意赅,拔刀出鞘。
账内的男女猝然从高顶跌落,个个眼中泛浪却又瑟缩畏惧,在那令人胆寒的刀光中仓促的滚成一团,胡乱卷了衣裳就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仇明月天生就有这样震场摄人的本事。
她主帅之位是实打实拿人头换来的,杀孽深重到不仅敌军,连自己底下的人也是闻风丧胆。
男人半倚在桌边,咬牙将头抵在碎弱的膝骨上。
那具包裹在破袍内的身形无比清瘦,乌黑的乱发将他的脸掩了大半,只露出利落完美的的下颚和紧抿着的冷漠骄傲的唇线。
这是个极其好看充满魅力的男人,哪怕看不到脸。
但此刻他两手只能勉力扶住地面,指节因挣扎泛着屈辱的残红,试图掩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仇明月皱了眉:“你若是好人家的儿郎,就该开口求助,我云枭军内从不强买强卖。”
他没有回答,双肩落寞的垂着,甚至没有抬头。
“说话。”仇明月拿刀背挑着他的下颚,声音冷若寒霜:“我耐心有限,你若再不说话,我就”
男人顺着刀锋抬起头,轻轻笑起来。这笑容浸在朦胧的夜色里,愈是无声,愈是艳丽。
账内似着了明火,他眉如飞墨,鼻梁高挺,眼尾低垂的阴影处陷着化不开的千年冰雪,唇珠被齿咬出血色,昏光下美的动人心魄。
是个年轻的公子。这等绝色,只怕求助也没用。
仇明月本能呼吸一窒,停顿片刻,僵硬的把话接完:“我就……把人再放进来。”
他半边锁骨还敞在燥动湿热的空气中,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怀疑和探究。
星火黯淡,不及他瑰丽无双。
仇明月眼睛不受控制的滑向他破碎的衣衫,她强硬惯了,只觉得此刻的对峙实在难捱。
仇明月终于先移开目光,她拿刀拨正了皱掉的衣衫,挡住那扰人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线。
她不认为自己败下阵来,今夜诸事繁杂,攻防对策,围合路线,桩桩件件都比眼下的事重要。
账外有亲卫传报:“将军,晏北师父来了。”
年轻公子身体蓦的僵住手。
仇明月收了刀,不再纠结,令道:“来人。把他给我放出去。”
但她没走成,她的脚被人轻轻抱住了。
仇明月诧异的回头,却见这公子眼中已然蓄泪,他周身固若汤池的防备终于卸了下来,此刻碎成繁星,坠地有声。
他用尽力气攥住她,像溺水的人攥住一捧浮萍,半根稻草,也不管能不能承受他的重量,就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他要回家。但凡有一丝能够活下来的机会,他都不能放过。
仇明月简直莫名其妙,但她没有踢开。那双缠住她的手像蒙尘的璞玉,已有很深的裂痕,不需着力一碰就会碎。
良久,他将食指含入口中,在满地狼藉的灰埃中写下两个字。
救我。
原来是个哑巴。
仇明月恍然大悟,她的心不知为什么,沉闷的抽痛了一下。
已是秋末,驰援云枭这一战打的并不不顺利。
边境战火纷飞尸横山野,乌京锦帷绣帐中却一派春浓花娇。
“又要钱?”虞后品着特供茗茶,玉指纤纤,吹出一口热气。
“可不是,肃亲王的折子雪花似的来。”闫富贵怂着肩,顺着话茬接下去:“烽火一亮,黄金万两。烈焰重骑所向披靡的威名,可是实打实用黄金堆出来的。”
虞后没有回话。
驰援云枭乃是长策,满朝文武皆很赞同,她亦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但平陆今时不同往日,国库瘦比黄花,户部整日哭穷。
再打下去,朝官的俸银都要发不出了。
“先拖着吧。”喉间一股滋润甘甜,虞后眉头终于舒展下来:“依哀家看,那匈奴兵与边境诸国缠斗数年,并非朝夕可破。这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于云枭而言已是天降恩泽了。”
闫富贵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兵部尚书温子龄是个活络人,极擅推拉权衡之术,太后一旦有了熄战的念头,他便定有能力将那飞雪似的折子按下来。
窗外风压海棠,生出清冷香。
虞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那叶家女儿如今可是已入宫了?”
闫富贵暗忖这话不好答。
叶知秋入宫后连惜宁公主的面都没见过,就被一群厉害的嬷嬷给教了规矩。然后又以守孝为由,给人弄到孤庙里头关着。
太后亲颁的旨,结果倒像是也忘了这一茬,这都几月了,才头一次过问。
虞后私心如何不好说,但明面上这慈心恩眷的形象已然站住了,如今他若是实话实说,岂不是打祖宗的脸。
闫富贵扶稳自己的脑袋,仔细遣词:“回太后,丧葬之礼一过人就入宫了。不过这叶家女儿性子倔,入宫后哀思过重不吃不喝。
公主怜她,就亲自给送到了怀恩庙,还遣了近侍贴身照顾。也算圆她一片孝心。”
虞后点点头:“倒是个孝顺的。守孝三年辛苦,着人好生伺候着,也替哀家劝劝她。人死不能复生,好好养身子,往后这日子啊还得过。”
闫富贵连连应着,心里一松,冷汗也散了。
出了殿,他便拟了单子令内府挑一两个侍婢去怀恩庙。
老祖宗心思都在话里了,人锁着就锁着,但是不能太过。若是在里头饿死了冻死了,传出去可要被人戳脊梁骨。
一旁的小内监伶俐的领了命,替他抻了袖口:“主子,这怎么无端还伺候上了?”
闫富贵睨他一眼:“老祖宗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咱可得心思玲珑。前儿那叶家姑娘不是还昏过去一趟么,今儿太后就过问了。这是提点咱们去收拾呢。”
小内监一通胡吹:“那还得是主子您才能悟的出。”
叶知秋毕竟是富贵女儿家,从前娇生惯养身子弱,吃多了冷饭馊食晕过去几回那都正常。
不过,怀恩庙外就只留着个扫地的,还是轮值。这消息哪儿传的这么快?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