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年,叶知秋似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但这种变化,绝非少女普通意义上的正向的成长。

    时光打磨着她的筋骨,削薄了她的肩背,外表一团锦绣,内里却全是血淋淋的碎肉。

    陆行风印象中,她最明艳的样子是那日雪中红妆素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她炫服靓妆,挤在台上和一众名伶群芳竞艳。

    乌发华髻,珠钗玉摇,一身薄纱堪堪揽住半肩,再往下,金丝滚边的丽装更将她勾勒的窈窕玲珑、风姿冶丽。

    姚万里大手一挥,指的却是台上另一人:“瞧见没?琉烟!当初霸榜乌京美人首席多年,也被我请到了。”

    “啧啧。”陆行风笑的像个天生的混账,极其捧场的赞叹了一声:“眼光不错,还真是个绝色。”

    “请她还不算难。”姚万里虚荣心顿起,又隔空点着叶知秋,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猜猜,这是谁?”

    托姚胖子的福,陆行风光明正大又将人从上到下看了个透,片刻后他拿出三金影帝的架势,面上惊讶的一丝浮夸也看不出:“哟,还真不认识。”

    “哎呀!这是你那咳咳。”姚万里看他面色转瞬一冷,突然记起他这兄弟最不喜欢人家提未婚妻这三个字,下一秒便改口道:“是惜宁公主亲荐,依我看,叶知秋如此人物,倒是比琉烟这等尤物有滋味多了。”

    这话浪的让人听着就膈应,陆行风眼神有些寒,在酒气中淡笑轻呵一声:“尔尔之姿罢了。”

    姚万里这才想起来,陆叶两家向来不对付。

    再者陆二前几年一场莒城火事名震乌京,宋离虽说定了罪成了江北逆贼,但也有不少传言,说是那场大火将宋离送入玄巾军手上,被灭了口。

    叶知秋是宋离的未亡人,和陆行风两人看似没有交集的皮下隐着血海深仇,能看得顺眼倒怪了。

    他讪讪笑道:“你看不上,有人看得上。这叶知秋可不是个简单人,你回南陆后,她被关在庙里三年无人问津,放了一把火才把自己弄出来,据说差点把自己烧死。啧啧,虽说过了鲜嫩多汁的年纪,但好歹才气美色都拔尖,她若愿意,也是有大把人收的。”

    陆行风不置可否,眼神懒散迷醉似乎飘得很远,余光中一打量却全是她。

    按原书剧情,叶知秋名声崩坏就在这两年。

    叶相毕生磊落,偏偏独女一脚踏入宫廷,转眼就成了虞后的犬牙。

    此后替虞后拉拢宦官、助纣为虐的事儿没少干,最终落得悬尸城墙的结局时,满城百姓都在痛快叫好。

    陆行风看着台上艳色无双的玲珑佳人,实在很难想象书中那个腹黑冷血的白月光炮灰女配与眼前的叶知秋是同一个人。

    满室夭桃秾李,她最是美的清冽克制。

    陆行风明知她才踏着满脚浑水而来,却总觉得她还是从前的冰山寒雪,此刻即便笑,也没有刻意的讨好。

    叶知秋能感到楼上楼下那些目光灼火似的落在自己身上,从发梢到眉眼,一路滑过腰肢及至罗裙里外。她重重呼出一口白雾,肩颈冰凉。

    叶知秋这辈子都没穿过这样轻薄浮浪的衣服,此刻因为紧张浑身没有一处是自在的。熙攘声中她一双素白纤细的手不自觉捏紧了绫罗一角,攥的手心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身侧的琉烟眨巴着明媚多情的一双眼,歪着头看她,像看个不小心落入泥坑的白瓷娃娃。

    她任叶知秋捏着自己的衣角,人声嘈杂中,轻声问:“姑娘既然这样怕,又何必来呢?”

    叶知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拽错了衣服,她慌乱的收了手,还不忘欠身规矩的给人道了个歉。

    多年前,她也曾在人群浪涌中,挤破了头只为看一眼榜首美人。哪里能想到,有一天居然和美人毗邻而立,同台竞技。

    不同于叶知秋的百感交集,琉烟站在身侧却有些羡慕。

    多可爱啊,她想,这种令男人血脉喷张做梦都想占有的纯欲青涩,人家生来就有,不像她,泥沼里泡久了学都学不来。

    台下美人们咬着唇心中算计万千,楼上这些硬茬贵客也都各有心思。

    新野王人如其名,长相狂野,年纪说不上老,但一看就是被夜夜春宵掏空了肾,从头到脚哪儿哪儿都透着几分内虚。

    他府中美人千万眼光被磨的极其挑剔,此刻一眼扫下去,便落在了台中央,准确来说,是落在了叶知秋身上。

    穿的是胭脂俗粉,却不掩明艳高冷,矛盾又激烈的美,有点儿意思。

    酒酣席热间弦乐缓缓奏出,琉烟驾轻就熟扭身上了台,那笑意阑珊,媚眼如丝的模样招招都吊着人的胃口,瞬间撑住了场面。

    台间堆满了贵人们扔的花牌,每张花牌,都意味着一份恩宠。

    花牌中独没有新野王的,新野王眼神热辣直白,他今日的牌只留给叶知秋。

    陆行风没心情看歌舞升平,他盯着楼顶那一串琉璃花灯,手上把玩着酒盅,暗忖着得趁叶知秋上台前搞个破坏。

    别的他不知道,叶知秋要是上台后被哪个阔爷给相中了,凭他对作者的了解,绝对不会让她好过到哪儿去。

    岂不距离黑化更近了?

    毕竟全员be的狗血烂尾虐文啊,叶知秋一朝承恩宠,从此成了宋离心口褪色的朱砂痣,清白不再的白月光。

    两人相爱相杀他管不着,但是叶知秋黑化了却要他陆家陪葬,他陆行风绝对不能同意。

    适才跟姚万里这乌京大漏斗聊了两句才知道,叶知秋混的可比他这个炮灰钉子户惨多了。

    孤庙大火中逃生后,虽说待在惜宁公主吴臻臻身边当陪读,但吴臻臻既不爱读书,也不喜她站在身边衬的自己跟个丫头似的,动不动将她罚出殿,非打即骂。

    此次姚万里设的场子,摆明了就是以色侍人,虽不是妓,但被哪个达官贵人相中了,无非做个野妾外室。

    惜宁公主这样迫不及待的将人推出来,这再不黑化,读者都要掀桌子了。

    老子得帮你啊,他抿唇想。

    琉烟一曲终了,掌声雷鸣。陆行风指尖锐石已蓄势待发。

    轰!

    屋顶一阵震颤,陆行风手还僵着,便见琉璃灯盏悉数灭掉,一团漆黑中,尖叫声、杯盏破碎声和刀剑声,此起彼伏。

    有埋伏!草,系统怎么不提示?

    极光一闪即过,系统压着嗓子怒吼:“101号,跑啊!这不是你的死劫啊,你凑什么热闹!”

    下一秒,陆行风一跃而起,将这微光踢得稀碎。

    管他谁的死劫,能靠打架赢的,反正不会是他的死劫。

    一旁的姚万里吓成了陆行风的人形挂件,在他背上疯狂哆嗦。陆行风被压得身子一坠,头一次觉得200斤的大肉比千斤巨石还沉。

    他真想把背上这坨巨肉像弹丸一样扔出去。妈的,整栋楼都要塌,直接赢麻了。

    想归想,陆行风按住那坨哆嗦的肉,细听了一刻。刀剑声在对面,他身边连个毛都没有,这帮人显然目标不在胖子。

    新野王杀猪般的惨叫立时传来。

    姚万里只觉得自己突然腾空了,一阵晕眩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被陆行风凌空扛到了新野王这一隔间。

    冷风从窗隙灌入,却令他汗流了一脖子。陆行风他妈的是会飞啊。

    这隔间幸好不大,陆行风飞身而来时,姚万里巨大的身子将几个刺客挤的崩了出去。

    新野王一众随身侍从已死的没剩几个。他在刀光下扒拉着肩膀上一道几不可查的血口子,嚎的像是马上要去世一样。

    一众刺客脖颈被依次问候了一遍,死前怒喊道:“谁!”

    陆行风专心杀人时不讲话,四周只能听到血喷如柱的可怖声响。

    他一手将姚万里按到身后的食桌下,又踢了几张重凳压在一侧给他挡的严严实实。下一秒,新野王面上数股黏热的血腥涌来。

    他哭的更大声了。

    “别嚎了!”陆行风的安抚无甚用处,刺客没完没了的来。

    他心里挂念着楼下那个还没黑化的白月光女配。一使劲,直接拎着人跳了下去。新野王只觉得自己领口像刀,勒的脖子都细了一半。

    “英英雄,勒勒着本王脖”

    话都卡成这样了还没忘加一句英雄,陆行风想着好歹是个表爷爷,松手将人一抛,又换了裤腰带来提。

    新野王在空中被人一阵紧一阵悬空,吓得几乎肾上腺功能骤失,天这么黑,都能看见一张紫瓜脸熠熠生辉。

    楼下的人早就滚成一团跌到阶下,混乱中,陆行风只觉角落里有一团影子有些熟悉。

    他一手拖着新野王,一掌探向那团黑影。却见寒光一现,一只银簪几乎直插陆行风面门。

    这熟悉的动作。

    陆行风居然有些愉悦,这一插,他就知道没找错。

    叶知秋的手连同那簪子被人捏在掌中,这手温暖有力,箍的她挣不开。

    灯灭了,其他人或可借着一点余光看个模糊,她却什么也看不见。眼前黑黢黢一片,她甚至看不到面前到底几个人,馆中大门在哪儿。

    下一秒,她便被人按入怀中,朝着刺目的光亮处疾行。

    新野王可看不到光亮,他被人倒过来拖在地上,撞的东倒西歪像只濒死的土狗。直到上马的前一秒,才整个人被翻转过来。

    陆行风拍了一把马屁股,骏马嘶鸣,箭一般冲了出去。

    好了,麻烦东西运回去了。

    陆行风咧嘴一笑,他不担心他的马,他的马闪电都追不上。

    身后刺客黑水般涌来,陆行风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捞来一把刀,劈头盖脸就朝这黑水杀去。

    昏光中,叶知秋抵在那人凌厉的下颚处,只能看到喉结滚动间,来人在血中翻飞。他打归打,抱她的单臂却劲健有力纹丝不动。

    好稳。叶知秋暗忖。

    好轻。陆行风就势捏了捏掌中软玉。

    须臾,馆内众人已哭叫着涌散出来,刺客被撞的一阵歪斜,举刀就砍。

    门口一个虚弱的胖子被人架在肩上,正欲逃出。迎头撞见刀光四射,吓得头都要掉了。那刀横在胖子头上,犹豫着,居然没有砍下去。

    须臾,陆行风已旋身一脚将刀踢开,胖子身子一歪,正好吐在陆行风的鞋面上。

    居然吓吐了。

    陆行风一张冷脸挂着霜寒,将鞋面秽物原样抹了回去。

    “恩,恩人。”虚弱的胖子吐完了还在呕:“救我!”

    陆行风皱着眉,妈的,今晚做了什么孽,怎么有这么多人要救。

    刺客眼见新野王跑的没了踪影,将气都撒在陆行风身上。陆行风也不恋战,开天辟地一通乱杀,将人生生打退了数十米。

    然后他冲着胖子身侧的小厮怒吼:操!还不带人跑。

    他自己跑的更快,叶知秋几乎脚未着地,就被拖进了闹巷,几经辗转,又被人凌波踏水裹进了昏暗的舱内。

    外头还是来时那般热闹,刺客一时没了方向,四处散去。

    湖心一艘废船在明灭的灯火中,悄悄划远了。

    这船没有浆,陆行风两手在冰湖中拨成了硬铁。他的毛领大氅此刻盖在叶知秋身上,湖心寒风一刮,自己却冻得像条死狗。

    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渐远。

    陆行风将手从水中咻的一声拔出,不太有知觉的擦了擦冰碴子。一回头,便见那大氅内溜出一颗迷茫的小脑袋,煞是可爱。

    “你是谁?”叶知秋眼神迷茫,空洞洞的问。

    陆行风忽然想起来,他二人初次见面时,叶知秋也问过这个问题。

    五年了,还这么问,可见将他忘得多干净。

    陆行风忽然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阴森森的吓唬道:“小姐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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