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爽,这人怎么老想着阴他。今日这话若漏到太后耳中,可是个大麻烦。
“陆公子这话冤了我,今日你救我一命,我怎会恩将仇报。”叶知秋回望他,很是无辜:“不过随口问问。”
“最好是。”陆行风被问的心里发毛,脸上有些失望:“叶知秋,再说一遍,老子不是坏人。”
叶知秋心中莫名一动,没有作答。
是不是坏人,凭眼睛是看不出的。但方才两句试探,她大概明白陆家无意攀附太后,至少眼下不会成为她扶持少帝的掣肘。
“陆公子和从前不一样。”叶知秋抬头看他,眼神清澈无垢。事实上,陆行风给她的印象一直不停被颠覆。
莒城火事,她当他是传闻中的纨绔草包。新婚夜二人初见,她又觉得不过是个热血暴躁的少年高手。那日他来还刀,她甚至惋惜过,殷切希望他入仕参军一展抱负。
再后来,她差点将人踢进茅厕,当时虽觉得这人可恨,但他事后不曾追究为难,倒是很有胸襟。
再就是今日了。
传闻他在南陆大小战事参加了不少,却既无半分军功,也没什么实在的头衔,性子莽撞粗暴,杀人如麻恶名远扬。
可眼前的陆行风,英勇果敢,分明与传闻中截然两样。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啧,我从前哪样?”陆行风笑的邪气:“你这么关心我?是看上小爷了?”
“陆公子说笑了。”叶知秋微微垂目,开口道:“我这样命如蝼蚁的煞星,只配今日楚馆台前挣得贵人几分青眼,嫁入寻常人家尚得再三思量,不敢污了公子的眼。”
陆行风也就过个嘴瘾,没料到招来这样自轻自贱一番话,愣住了。
叶知秋这五年在乌京过的什么日子?
叶知秋也有些发愣。她情绪鲜少外露,刚刚那番话说给陆二听,显然不合适。
她在夜色中赫然垂了眼,将唇咬的红润鲜泽:“见笑了,我一未亡人,实在担不起这句玩笑。”
陆行风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五年前的叶知秋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他那时候若敢这样调笑半句,早被她拿刀子捅了个对穿。
陆行风觉得自己有点贱嗖嗖的,比起叶知秋如今这副低眉顺耳、任人宰割的样子,他宁愿她一脸傲慢不屑地踹自己一脚,扎自己一刀。
书中二人是宿敌,但现在不是,现在她是他的攻略目标。他不允许自己的盟友自卑成这样,这比他自己窝囊还令人憋屈,他得把她三观扭正过来。
“叶知秋,你这话有点毛病。”
陆行风索性也不走了,大喇喇晃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将身后的雪光覆的纹丝不见,特属成年男性的干爽气息扑面而来。
叶知秋站定在雪中,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陆行风抱臂微屈,即便这个角度,她也不过堪堪能抵住他利落如刀锋的下颚线。
再往上,是一双极出挑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如繁星瀚海,眼形狭长,微阖的眼皮压出一条利落漂亮的褶皱,却掩不住眸色明亮。
“未亡人怎么了?死了丈夫就塌了天了?就不能拥有美好生活第二春了?你不是还没和宋离拜堂么?为了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打算守一辈子活寡?
再说就算是拜堂了,那也有过不下去的时候,看不爽了和离了就是,世间男男女女那么多,出轨约炮的比比皆是,别说你这种伪二婚了,就是三婚四婚,你这样的我看也没几个配得上。”
他把自己说来劲了,像个拯救失足少女的得道高僧,继续道:
“再说了,什么是煞星?你好歹读过圣贤书,有没有点科学常识,也信这个?论煞这个字儿,还能有人比得上我陆二?哪年不遭几回难,阎王心里都难受。
要我看,女孩子成日躲在家里头最是没意思,秦楼楚馆里头唱个歌儿露个面儿怎么了?个顶个的偶像巨星,你找个满脸肥油的丑男人上去试试,人早吐了。当然了,刚刚那话算我说的轻浮,给你赔个礼,你别往心里去。”
陆行风一口气说了半天,叶知秋却被雷的愣在当场动弹不得,犹若兜头一盆火炭覆下,被灼的外焦里嫩。
这番话用词大胆怪异,平常男子口中说出尚且令人瞠目结舌,何况陆二这种贵府公子,何止惊讶,简直称得上惊悚。
“你”叶知秋呐呐吐出一口冷雾,蜷手裹紧了衣襟,终是没有开口。
二人关系尚不足以交心,今日这番话就当没有听见吧。
陆行风等了半天,见人也不答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生猛了。
但他也不后悔,他如今目标很明确,强取豪夺也罢,离间挑拨也罢,反正叶知秋得跟他一伙。
原书男主宋离可不是个好货,和皇家有血海深仇逼宫夺位他能理解,但把戍边杀敌的陆家也一锅端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一想到叶知秋以后满门心思的帮这个狗男人搞事业,他就焦躁愤怒到发狂。
“走吧。”叶知秋轻轻开口。
也许是错觉,陆行风再扶着叶知秋往前走时,他觉得,这人对他的抗拒好像也没那么强烈了。
叶家的老宅子在夜色中云雾缭绕,檐下两盏昏灯尾端各坠了枫叶,造型独特。
此刻露出蒙蒙的光亮,夜色中尤其温和雅致,几乎给人一种盛世和煦、家宅安宁的错觉。
“今日,多谢了。”叶知秋压下膝弯给他行了礼,还是一贯的淡漠,只多了几分乖觉温柔。
陆行风站在门前,自知不太可能蹭到一杯热茶,也不多话,冲人一笑便阔步离去。
叶知秋站在檐下,看他一身薄衣走的大步流星,伤口洇出的血渍将后背都濡成一片暗色,眼神忽然一软。
夜色沉沉,灯影幢幢。
回到陆府时道上已人烟稀薄,御小龙顶着个厚袄等在府外瞌睡流流,见陆行风雪中蹒跚而来,衣裳单薄脸色青白,一下子便惊醒了。
“二少!你这是”
御小龙将厚袄披在他身上,手一碰到他的身体就哆嗦了一下,好冷,就跟搁在冰渣子上似的。再细看他后背,刀口颇深血迹斑驳,便知是受了伤,立马急的要哭。
“别嚎,死不了。”陆行风一开口,嗓子眼都冒着寒气。
府里灯火通明,婆子丫鬟忙乱了一通。陆行风包扎了伤口,终于在水汽缭绕的热汤中渐渐恢复了五感。
等他收拾妥当去堂内的时候,陆渊和陆喻之似已等了许久。
他视线转向一侧,陆喻之身侧的少年在他凌厉的打量下略显瑟缩,微微向后退了两步。似又觉得不妥,又走了回来,垂着头向他规矩的行了个礼。
“二哥。”陆重霖开口便是书生气,温文尔雅。
陆行风眼神顿时一松,眯着眼笑了笑。
陆行风不笑的时候很有些气势威压,但一笑,那股浪荡佻达的气质就浓的藏不住,整个人显得生动活泼多了。
陆重霖还垂着头,忽觉肩上一沉,被人揽入宽阔的臂膀又瞬间松开。
“多年不见,三弟长高了不少,真出息。”陆行风顺口胡诌道。
他和这陆重霖属实头一回见面,想着这人是家里最小的弟弟,总归要亲热些。
陆重霖却浑身一震相当惶恐,受宠若惊道:“二……二哥,谬赞了。”
他没料到陆行风去了一趟南陆,回来居然能跟他称兄道弟,放在从前他想都不敢想。
二人从前的关系虽称不上势同水火,但也绝不亲近。陆夫人对这个外室美人生的儿子极膈应,不为难,可也不待见。
陆行风从前最爱刁难他,也就陆喻之有个大哥的样子,偶尔相护。
几个儿子到齐了,陆渊眼神一沉便点到了正事上。
“今夜新野王遇袭,是你救下的?”他不苟言笑,望向陆行风时相当严肃。
“是。”陆行风干脆应道,好歹是个长辈,见死不救委实不是他风格。
陆渊摇摇头,也不知是该夸还是该骂:“此事怕不简单,我陆家既搅和进来了,便要有个明哲保身的法子。”
陆行风眉头紧拧,不说话。
听这话,他怎么觉着救了个祸害回来了,今儿晚上,救了一大堆人,别个个都是祸害。
“新野王吓得可不轻,现下着人伺候着歇息了。虽然都是皮外伤,不过明日起来怕要闹个天翻地覆。”
陆喻之了解他这声名远扬的表爷爷,土霸王当久了,心眼针尖大,路上摔了一跤都能拆庙,何况差点命丧黄泉。
陆渊不置可否,点着眼前几个小崽子,声如洪钟道:“明日你们三人随我入宫面见皇上和太后。与其等人暗地磨刀,不如亮到台前,我倒要看看谁的爪牙敢伸到天子殿前。”
“干嘛?拖家带口去表忠心啊?”陆行风话糙理不糙,正中要害。
陆渊睨他一眼:“两个有兵权的王,走得太近可不是好事。你小子尽给我惹麻烦。”
陆喻之看他脸一怂,忍不住解围:
“行风此次兵行险着,未必不是好事。新野王圈地为霸,但在乌京却无甚根基。此次遇袭未成必然还有下一场,陆家这回搅了对方好事,至少能自证清白。”
陆渊与新野王八字不合的事儿,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一是皇朝掌权人就爱看他们斗的你死我活,二来陆渊确实也不爱跟新野王凑,两人一个美女烈酒,一个刀枪剑戟,彼此都看不上眼。
今夜新野王出事,陆行风恰在现场,这若是被有心人捉了把柄稍加挑拨,难免又是陆家背锅。
陆行风坐了半刻背上已生痛,一想到被人追着砍了一路就忍不住凶光毕露:
“这伙人都是练家子,但武功路数不熟。也不知新野王到底得罪了谁?天子脚下就敢胡来。”
陆喻之看向他背上伤处,眸色生寒:“连我陆家的人都敢砍,恐怕来头不小,至少乌京城中他不怕查。”
但是谁呢?为的又是什么?
几人商量的七七八八,陆重霖瞪着眼听得极认真,临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堂内瞬间静寂下来。
陆渊脾气不好,今夜更是如同火炮一点就炸,抓起茶盏就要丢过去:“怎么,还给你听困了?”
陆重霖窘的耳根都红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嗫嚅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陆行风长手一捞,从他老子铁手下夺了杯子怒喝了一口,笑道:“三弟还在长身体,我又受了伤,大嫂还在榻上等着大哥,爹,折腾一晚上了,让你几个儿子睡个好觉行不行?”
陆渊知道他皮厚肉糙也不怕他骂,瞪了他两眼,还是作罢。
陆行风躺到床上的时候,天还未亮。
堂内炭火滋滋作响,被褥内暖烘烘的,他趴成个大字眼皮累的直打架,却死活睡不着。
这一整天,真是惊心动魄。
见了一堆不认识的鸟人,涂青城、新野王,却个个不像善茬。还救了一堆脸熟的故人,叶知秋、姚胖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陆行风本能觉得乌京实在太他妈危险了,忽然就想回南陆去。
是,他能杀敌,也擅杀敌。
但仅限于战场上敌我分明的局势,上马之前楚河汉界就已横亘眼前,他只管杀便是。
可一旦把战场搬到朝堂,他眼前便是云遮雾障,波谲云诡。若他此时进入的是真实历史,他还能凭着记忆苟且偷生。
但偏是书中架空的朝代,就极易敌友不分。
他抱着头,有些茫然的瞪着床顶,觉得脑子像被屎糊住了。
这当口,系统炫光一闪终于大驾光临。
还未落稳,只听陆行风财大气粗闷声开口道:“我要买剧情,跟叶知秋有关的全部剧情,我都要买下来。”
攒了五年的积分,总算用到刀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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