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晴,暖阳渐上三竿。
陆家父子四人一早就入了宫,等到午时还未见着太后的人影,只能旁殿内百无聊赖的候着。
殿内伺候的,除了闫富贵还有个模样秀气的小公公。
鲁迅先生说过,我们中国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也就是男人扮女人。
陆行风头一回看到艺术活体就杵在眼前,兴奋好奇劲儿怎么压都压不住,那双眼带着足以灼人的热度在二人身上滚了个没完没了。
都说闫富贵是宫里的老人了,但陆行风瞧这人年纪也不大,颊红面白,脸上笑盈盈的,眉眼都写着怯弱式微,教人看着就没脾气。
旁边这个却相当年轻,脖颈细长喉结不显,身量也高,可惜大概伺候人伺候的久了,整个人勾头怂背,瘦削宽阔的肩尤其驼的厉害。
再看脸,颜色虽寡淡却胜在眉眼出挑,更难的是虽生的形貌昳丽,却没什么女气,若换身装扮就有点韩流花美男那意思了。
继续往下,陆行风的眼神带着探究定在两人大腿间,就再也不肯动。
他实在想象不出,阉人那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
这古代也没个麻醉,这酷刑光是想想就令人膀胱一痛。哎,古代宫里头的男人太他妈苦了,这一想想,自己这个咸鱼就xing福多了。
闫富贵宫里待了多少年了,被人这样猴儿一样打量的次数几乎没有。
他余光落在身侧的胡喜身上,心下惴惴不安。
也没听说这陆二公子好男色啊?去了几年南陆,憋得性向也变了?
胡喜年纪小长得也好,往日宫女们也爱多看两眼,可这陆二盯着他这把老身子看是几个意思?
这还穿着衣服呢,陆二那眼神若能掀东西,恐怕两人此刻已光了百八十遍了。
闫富贵纵是脸皮再厚,也被人看的脸上着了火。
太后还没到。
年关将近,祭祖敬神迫在眉睫,偏巧粮草军费、年底殿修等一堆杂事也凑到了一起,样样都是大工程。
这几年国库空虚钱银紧张,吏部和工部、兵部自立秋起就吵得不可开交,扯皮扯到现在也没扯出个名堂,太后那边听得头疼,闫富贵此处也等的心焦。
胡喜头垂到胸前,全然不知自己被人扒着瞧了个透。闫富贵则眼观鼻鼻观口的沉默了会,老脸一拉,没憋住话:
“要不,老奴再去请示请示太后”
余音未落,又有人通传道:“闫公公,新野王求见。”
陆行风眼眉一挑,啧,他以为这表爷爷要睡到明日才能起来呢,速度还挺快。
新野王杵着拐鼻青脸肿的站到门口时,闫富贵显然吓了一跳,但也未敢细看,将人搀了进来便和胡喜滚出去喊人了。
殿内顿时有些尴尬。
新野王没料到昨晚救下自己的英雄,居然是个孙子辈的后生,此刻臊得慌目光相当不自然。
几人心不在焉的打了招呼便落座了。新野王已尽力走的挺阔稳重,颇像个成熟端方的长辈,落座时却仍龇牙咧嘴嚎了一嗓子。
陆行风咬着牙,装出万分沉痛的表情。
新野王叫唤完了这才有空打量他,昨儿夜里没看清,今日一瞧这小表孙居然是个姿容绝俗,万里挑一的俊俏儿郎。
这人有点意思,外表看去也就是个花花架子,谁能想到居然深藏不露。
实在他亲自感受过那骇人的臂力、以及杀人时强到恐怖的极强爆发力,否则,这两眼过去,也就当他是个人形花瓶了。
“咳咳。”他发出两声战略性问候,开口道:“小子,凭你昨日救我一命,我欠你一个人情。”
陆行风则人五人六的回了个礼,虚与委蛇的跟人闲扯了一通,在陆渊和陆喻之的余光中努力扮演着咸鱼纨绔的角色。
几人饿着肚子等到下午,才终于将虞后等到。
她华服云鬓,踏入殿内时带入一股凌厉寒风,和从前一样雍容高贵,只是眉眼间疲态尽显,沧桑许多。
陆渊猜的不错,虞后见新野王与陆渊同时出现时,表情很有些微妙。
直到几人将话头说开,陆渊将几个儿子按在地上一通乱跪,配合着新野王半哭半骂,虞后脸色才好看些。
事涉宗亲,虞后也相当震惊,当下便命涂青城的北衙禁军即日起彻查此案,而杜君集的城内巡防的南衙府兵也一同协理,并派了一拨精锐做新野王的日常护卫。
每逢年关,总有些不太平。
虞后本就忙的焦心,诸事安排妥当后,郁郁开口道:“贼人如此胆大妄为,宫内也需警醒些。皇上春巡将至,定不能出此纰漏。”
提到春巡,陆行风脑子里突然冒出叶知秋那张脸。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皇上有禁军亲卫相护,随行官员却没有,是得小心为上。”
新野王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春巡他大名在列,不就是那没人保护任人宰割的肥肉吗?
不去吧,挑不出理由。去吧,他也不能带太多亲卫过去,实在危险。
难啊!
正伤脑筋,他眼神忽然落在陆行风身上。
果然,下一秒,表爷爷慈爱亲切的看向他,问道:“行风,你从未去过春巡吧?”
陆渊刚想拒绝,陆行风却先他一步抢着回了话:
“我除了乌京,也就去南陆吃了几年闲饭。承蒙太后和皇上圣恩,能再回乌京已是大赏了,哪儿见过这等世面。也不知春巡有什么好玩的,若有机会,倒真想去瞧瞧。”
新野王就等着他这句话,当即如释重负:“这有何难,太后今日就在殿上,你小子若真心想去,表爷爷这就替你求个恩典。”
陆行风似混不在意,笑道:“当真好玩?那我求之不得。”
虞后被他吊儿郎当的话给逗乐了,摇摇头,缓缓开口:“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若真心想去,哀家今日便允了。”
新野王和陆行风互看一眼,各怀心思的谢了恩。
出了殿,重获自由的陆行风便风似的跑得没影了。他疾步出宫,走到宫门口却和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有人咋咋呼呼骂道。
陆行风即便被撞也站在原地,如一跟人形阔柱纹丝未动,硬将对方弹出两米远,他瞧着眼前穿金戴银通体富贵的小胖子,觉得有点眼熟。
“呀?恩人!”
吴世允一个踉跄,刚骂完,就认出陆行风是昨晚将他从刀下救回来的英雄,满脸欣喜几乎跳起来。
“哟,这么巧。”陆行风也想起来了,当时被吐了一脚,回去鞋都给扔了,想忘记都很难。
“这位是?”一旁有人缓缓开口,是个身穿官服的公子,眉锋入鬓身形利落,声音却温和清冽,如泉水潺潺。
陆行风打量着开口的人,和小胖子拉胯的长相一比,眼前这位算得上是美若冠玉、风流倜傥。
对方也拿同样的眼神打量他,陆行风只觉被人盯得恼火,但碍于面子也没有抬腿就走,只好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陆行风。”
居然是他?
吴世箴眉头几不可见皱了一下,传闻陆家二少有名的京中纨绔,倒没料到生的这样一副好相貌。
适才虽是一瞬,他仍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满脸生人勿近的可怖气场。
吴世允脸上光荣负伤,肿的不轻,说起话来来龇牙咧嘴的甚是好笑。
一通热闹寒暄,他也看不出陆行风浑身写满拒绝,拉着人就往外走,激动的嚷着要请恩人去府上吃饭。
吴世箴没有动,在身后冷声提醒道:“世允,好歹等太后召见后,再请陆公子去府上也来得及。”
吴世允胖手一挥,不高兴的嚷道:“你怎么这么事儿,爱去你去不就完了,姑母若知道我受伤了,哪儿舍得怪我,心疼都来不及呢。”
吴世箴听得心里直泛堵,声音却克制有礼:“既如此,那我就先去了。”
等人走远了,陆行风那股被人打量到发毛的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这两兄弟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看得出,这吴家两个儿子不太对付。
就小胖子这嚣张样,那口气哪儿像是弟弟对大哥说的话,活像个祖宗跟下人耍横。
但他对豪门富二代的家宅私事不感兴趣,此时只想赶紧挣开吴世允的肥爪子回府里去。
吴世允一看就是被家里惯坏了的真纨绔,他一向难得对什么人上心,昨日陆行风那胆识那身手实在让他佩服,话本里才能看到的惊险画面被他遇着了,多令人稀罕。
小胖子是吴府里金玉一般养大的,惯来不知讨好为何物。此刻能拉下脸子攀这个兄弟,绝非客套,那是真金白银都难买的一片赤诚。
他原以为陆行风是客气,几番推拒下来他胳膊都要扭折了,便心知人家是真不想去。
吴世允霎时自尊心挫成了粉末,比被人迎头甩了几巴掌还难受。
“恩人,我吴世允今日就认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惜宁公主虽是我姑母养着,但那是我亲妹子,换句话说,要不了多久你就是我亲妹夫。就是没昨日那事儿,凭咱们这关系,也请不动你陆二公子一顿饭?”
一提到惜宁公主,陆行风脸就更黑了。
他那天要是知道这人是惜宁公主她二哥,不止不会救他,恐怕还会把他脑袋上那把刀按的快一点,让这胖子直接就地飞升实现灵魂自由。
吴世允看陆行风半天没话,以为被自己说动了,声音一低好声好气劝道:
“陆兄,今日赶巧了不是,我妹子也在,府里头特意请了乌京数一数二的名角来唱,那戏都是外头看也看不着的,你若肯来,我就做主将这宴席办的跟宫宴不差!包你满意!”
陆行风看着眼前这笑的满口灿烂的倒霉鬼,觉得他脑门上就差直接刻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有钱。
和惜宁公主的婚事是他回乌京想解决的头一桩麻烦事,他避得了今日,也总有来日。
这样一想,陆行风神色一凛反而沉下心来。
他几乎瞬间收了眼中戾气,浪荡本色浓烈的天王老子来了都盖不住。紧接着将吴世允勾箍的像个人形套件,漫不经心笑道:
“好啊,早说啊!能跟惜宁妹妹吃顿席,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就是不请,兄弟也得赖着去不是。”
吴世允肩上一沉,那股悍然巨力几乎将他陡然压的矮了几分,他笑的金光灿烂天真无邪,全然看不见陆行风眼中突然涌出的骚计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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