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安静地询问她:这么晚,将军来找我做什么?

    “你不是赛马赢了么,赏还没领。”仇明月有些局促,缓缓开口:“下月去平陆,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去。”

    宋离眼神微微发亮:是,去乌京?

    单凭这个眼神就够了,仇明月陡然愉悦,整晚的阴郁在此刻终于烟消云散。

    她答道:“是,咱们去乌京。一来,为平陆和云枭的私盐贩卖诸事,二来么,陆二少欠我的银子还没还,五年,利息都不少了。”

    云枭国内不禁私盐,官商皆可贩卖。

    但因边境多战乱,民生凋敝下盐的产量少,精盐更是贵比黄金。因此多年来一直从江北和平陆两国买盐。

    江北自己堪堪维平,而平陆则是产盐大国。

    可惜平陆官盐这条路,能给到云枭的实在太少,苛捐杂税又颇为繁重。因此两国私盐往来一直盛而不衰。

    为求稳妥,每年初春,她都会亲自领着云枭的几个朝官悍将,去和平陆的盐商会谈。平陆近年国力衰败,但于云枭而言,仍是富庶断层不可仰望。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

    军中或前朝的官或将,都以能去平陆谈盐务为荣,没些功名在身上,是想去也去不成的。这次借由赛马之冠带宋离前去,便能堵住悠悠众口。

    再说,把他独自放在军营里,她不放心。仇明月暂时不能想到更好的生辰礼。

    今年更特别些。

    早些年和赤雁军共抗突厥时,陆家因朝廷断了供给又不想退兵,粮草军马都是管云枭借的。折算成银两,便是巨资。

    这笔巨资靠陆家独立偿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拿捏着这欠款,私盐贩卖一事却能求得许多方便。

    陆行风这傻子不知道,在平陆,战时借资均可列入国债,届时两国文书上戳印一盖,就能上报户部,拿国库银钱相抵。

    仇明月并不想这笔钱列入国债,平陆是个千古老赖,列入国债不过是账面上的银钱水涨船高,实际却一两都难以入手。

    陆家满门武将,拐弯抹角的事做不来,论还钱这件事,显然比平陆国要守信的多。五年之期已到,她这回去乌京,便是去要账的。

    宋离不再说话,露出笑来。

    仇明月也笑了:“当初还是你出的这主意,不过我一直没问,你怎么断定陆家不知国债相抵一事?”

    宋离垂了眼,在月光洒下的那片亮色里,难得露出一点调皮:陆家势大,不缺钱,阖府上下,恐怕没有一个人知道借字怎么写。

    但现在知道了。

    仇明月可太喜欢看他笑了,欠款这事算她不地道,坑了陆二少这傻子一把。但她毫无愧意,暗忖道,战友一场,他日陆家若有难,云枭不会让他吃亏。

    宋离打着手语:听说陆行风从南陆回乌京了。

    “是,他前脚刚到,我催款的信也跟着到了。”仇明月诚心恭维他:“是你算的够准。”

    那他,看得懂吗?宋离无声的望着她,唇角忽然漾开一朵笑意。

    仇明月顿时哑声了。

    她知道她字丑,乍一看龙飞凤舞气势夺人,但万不能细看。那字,但凡能跪着绝不站着,倒在纸上密密麻麻一大片,写完了就彻底完了,谁也瞧不出什么意思。

    “你也不教。”仇明月拿着最后一点自尊。

    宋离笑的眼如弯月:将军,我教了,教不会。

    他原就生的极动人,因这一笑冷色尽消,更显得格外秾丽动魄。

    仇明月呼吸猛地急促起来。这人吃了什么魅人的东西,怎就生成这样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

    宋离在她的眼神中逐渐看出一点别的意思,笑意陡然淡了。

    仇明月安静的盯着他,直到他重新戴上了那副沉甸甸冷冰冰的面具,才转移话题问道:“医师的药,你还在喝吗。”

    宋离默不作声。

    他的嗓子,怎么就治不好了。

    五年前,因陆行风一句多嘴,她在账内救下宋离。又因她师父宴北曾欠宋明楷一命之恩,宋离得以留在云枭军中。

    除了仇明月的几个近卫,无人知他性命来历。军中诸将都唤他一声小哑巴。

    这声哑巴,充满了同情怜悯,反复提醒他平陆国内宋家满门被斩、远亲流放的破败。

    仇明月记住他,起初的确因为他这张脸。

    但看他从一个提不动剑的文弱书生,磕磕绊绊走到如今这步,她逐渐就有了变化。若他九死一生是为重生复仇,她愿意为他燃起涅槃之火。

    她就是……无比在意他。

    月色西斜,照到了宋离俊朗的脸上。

    仇明月声音微哑:“此行去乌京,为免麻烦,按往年的规矩,需得重造户籍掩人耳目。薛云、高天猛和几个掌管盐务的朝官都会同去。你此次随同,可做我的侍卫,远亲、兄弟,还有……”

    她停住了。

    宋离眨着眼:还有?

    “还有……夫君。”

    这回换宋离停住了,良久,他垂下眼睛,认真道:将军,我已有妻。

    他说他有妻。

    仇明月整个人都僵住了,刚才她还沉溺在生辰礼的愉悦中,霎时又陷入暗黑无光的沼泽,她只觉心口酸软的厉害。

    所以他去乌京,是要见他的妻?

    仇明月心痛的几乎想立刻落荒而逃,但她没有,反而慷慨道:“什么身份都可以,随你。我知道,云枭没有你的家人、旧故。你的前程不在这里,若你想赢,此后每一场,都要像今天一样,赢的漂亮。”

    宋离坐在床边的阴影里,声音很冷,看不出表情: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仇明月怜惜的望着他,喃喃低语:何不野心大一点,在我这里,你可以予取予求。

    宋离有些失神,这人话说的这样认真,毫无防备和算计。

    他想他会记住这句话一辈子。

    即使他永远不能说话,这世界上也有一个人能听懂他。

    仇明月对现在的他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但他已三书六聘娶了叶知秋,即便没有拜堂,云枭也不会让一国公主委身做妾。

    何况,成为爱人,他会失去她。但成为朋友,则概率小得多。

    那张沉重冰冷的面具短暂的消失了。

    仇明月最后问道:“宋离,你今日,开心吗?”

    宋离与她对视,漆黑的眼眸漫着无尽星光:开心。

    “……那就好。”仇明月退了几步,准备离开:“造籍一事,你慢慢考虑。”

    宋离犹豫了片刻,忽然拉住她的袍角,不让她走:我……想好了。

    仇明月,转过身来,凝眉问:“什么?”

    “姐姐。”宋离薄唇微启,张开又闭上,无声的喊了她。

    仇明月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声姐姐里了。

    她终于落荒而逃。

    账外喧闹声无止无歇,薄月高悬,在宋离鼻翼处打下一片明灭的阴影,他当真是面如美玉。

    他握住那只被仇明月吻过的手,好像才想起来什么来,一双上挑的含情眼里,此刻全是欲。

    她的唇,好烫。

    陆行风觉得自己彻底得罪叶知秋了。

    他站在陆府院内,望着檐下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灯笼,被回溯的冷风吹得眯了眼。

    他有一刻几乎怀疑那天自己就是吃醉了,将叶知秋答的话给记混了。她说的根本不是试试,而是滚蛋吧谢谢。

    两人再见,已是春巡途中。

    陆行风被新野王缠的不能脱身,一直等到天黑,无法白日宣淫的新野王终于搂着美妾归拢帐内,他才一路策马去了叶知秋的宿处。

    野地里燃起篝火,星光点点,挂在树影间闪烁。

    叶知秋和同行的几个文仆,一边整理档案一边奋笔疾书。春巡期间,未免随行人员过多,她们这些职级低的,都是身兼数务,杂事闲差忙也忙不完。

    叶知秋人还沉在书里头,却见帐帘猛被掀起,卷进一阵凉风。

    来人罩着斗篷,进来时周身气势压人,在账内逡巡了片刻,色厉内荏道:“今日给皇上伺茶的要务,是谁做的?”

    账内几个都是文职,这辈子没跟配刀的将领打过招呼,吓得满卷甩满了墨点子,哆嗦道:“是,是叶女官。”

    叶知秋望了望帐外那匹神骏,利落的站起身:“是我。”

    陆行风望也不望她,装腔作势抬起臂,勾勾手指,冷声道:“出来。”

    黑山连绵不断,两人一直走到不见人的昏暗里,叶知秋才顿住脚步。

    “做什么唬人。”她听起来不太高兴。

    陆行风这时才怂了,他人高大,叶知秋才只能抵住他的喉结。但这只短腿猫脾气一上来,他还是只会矮着身子讨饶。

    “没用晚饭吧?”他从怀里摸出纸包的点心,双手递到人面前:“吃点,我表爷爷亲赏的,不比于妈妈手艺差。”

    他知道叶知秋爱吃甜的,这兜拢共十块点心,他一口没舍得尝。

    月色打在陆行风侧脸上,在这片虚空里将他的轮廓刻画的柔情无限。

    叶知秋还能想到那天他红着眼问她,我们怎么就不能试一试。习惯性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

    她将点心接了过来,捏开边角,拿出一块咬入口中。

    好吃,居然还是热的。

    陆行风望着她鼓动的腮帮子,内心满足的不像话。

    同时他警惕的掐住虎口,给自己劈头盖脸一通乱骂,陆行风,只是吃个东西,吃个东西!不要像个牲畜随时发情,做个人吧,老子谢谢你了。

    他还记得那天吻过她后,叶知秋拿他和贾玉璋作比的糟心感。

    “那天……你说的,是试试吧?”陆行风突然忐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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