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风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扭捏过,小学起他就是校草,从来只有他被人舔的份儿,这么主动追人是头一回。
“是。”叶知秋抬头看他:“二公子后悔了?”
“没没没。”陆行风连日来的惊惶和怨怼,此刻全化在了眉眼间,变成带着点忐忑的喜悦,他低声道:“我就是……怕你忘了,总得来问一问才放心。”
“要是忘了,就不能吃了吗?”叶知秋怔怔问道。
“能吃,能吃。”陆行风被她这股不自知的可爱劲儿惹笑了,他眼皮很薄,眼尾压出的弧度利落极了。
叶知秋看着他,有些走神。
陆行风笑起来很好看,痞气全无,整个人爽朗干净,周身飞扬的少年气夜色也掩不住。
她很容易就想到了夏日林间雀跃的飞鸟,不需睁眼,光听,都能感受到那股明媚和热闹。
但也只是好看而已。她克制的想。
陆行风一直等她吃完了,才将那油乎乎的纸包拿走。
“别把手弄脏了。”他说。
叶知秋未设防,几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手温烫到,连带着耳后都生了热,立刻抽出手来。
“说的只是试试,不要胡来。”
陆行风才不管她,反手又将她的手捏进掌心,他垂着头,视线逐渐与她平齐:“你是冷吗?”
叶知秋天生手脚就捂不热,她此时湿漉漉的一双眼望着他,倔强道:“我不冷,热的很。”
陆行风搓了搓她冻得冰凉的手心,面不改色道:“是,叶老师,可太热了。”
他倒是认真在给她搓手,叶知秋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阿秋~”小猫儿一样软糯又可怜的声音。
“瞧瞧,骗我的代价。”陆行风终于找着机会,反手脱下外衣,朝她兜头一盖,语气宠溺又无奈:“之前给你的手炉怎么不带着,别仗着你二公子体热,就不怕冻。”
“别乱说。”叶知秋还来不及斥他两句,便敏感的察觉到手中多了什么东西。
“这是……”
“拿好刀。”陆行风两手将那外衣一拢,让她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叶老师今日是忙昏了头,就没觉得这一路有点什么毛病?”
李俭自武川镇逃难而来,武川镇位处庸城,正是他们今夜所驻之地。
然自出了乌京,所到之处歌舞升平一片盛世,别说难民了,连只饿狗也难寻着。叶知秋口口声声说,要在春巡路上呈报难民一事,可见不着怎么报。
“春巡路线乃六部共拟,负责安防要务的,是南衙府兵和北衙禁军。杜君集底下的府兵能不做手脚,禁军却不一定了。”
叶知秋神色淡淡道:“不过既来了,我自有我的办法。入了庸城,令人摆棚施粥,广散消息,禁军想必也拦不住。”
陆行风又皱了眉头。
春巡遇险,他原以为是难民暴动,如今摆棚施粥都上了,闹的概率就小了。
历任穿书郎并无亲历春巡者,按理说,跟陆家是沾不着关系。原文中新野王死在那夜的行刺中,因而也绝非冲他表爷爷。
那这遭的是个什么难?总不至于是冲皇上?
谁能胆子这么大。
“你在想什么?”
“想我表爷爷办完事儿了没。”陆行风勾唇笑的浪荡:“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回早了恐怕得挨骂。”
叶知秋盯着他:“二公子想必也没少开荤。”
陆行风回顾了下多年阅览全球各国顶级□□的经验,暗想,这话实在难答,至少心理上他的确不能再荤了。
但落在嘴里却十分谦虚:“这话冤,我洁身自好的都能立贞烈牌坊了,只等叶老师亲自来开我的荤。”
他言语不堪,那双眼却在夜色里显得朦胧又深情。
叶知秋红的连眼睛也想埋到衣服里去了:“陆行风,你就这么追人的?”
“是,没什么经验,多多担待。”陆行风隔着外衣揉了揉她的后颈,轻声道:“今晚横竖是唬了人,陪我多待会儿。”
叶知秋果真没有动。
夜里星光露出莹莹亮色,两人静静站着,都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盛世巡猎常有,如今的平陆,连军费饷银都发不出,难民一事也要藏掖至此,却非要耗资巨费,弄这么一场。”陆行风将下巴搁在她头上,问道:“你追随这样的圣主,值得吗?”
“我有我的路,我劝你,不要试图策反我。况且春巡乃惯例,绝非少帝能圣口独裁。”
叶知秋声音埋在他心口处,有些冷郁:“倒是你,太后积威已久,即便不做驸马,比起龙体不愈的皇上,恐怕还是太后身边的位置稳当些。”
她说的直白,点名道姓让他来选。
陆行风目光闪烁。
幼年天子即位能得善终者,凤毛麟角。往往被太后、外戚、宦官或权臣玩于股掌,可任意废立诛杀,取而代之。
即便文中宋离不反,谁都不反,她一身帝师骨也绝对熬不到少帝独立掌政的那天。
但凡少帝敢有脱离指掌之心,太后就敢杀。
何况,这个皇帝实在孱弱,根本撑不起杜君集这帮赤子忠臣的野心。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踩哪头都是死,对于陆家,奉谁为主本质上没区别。就看什么时候死,怎么死。
叶知秋以为他二人的殊途,会是在认主皇帝或太后这一抉择上,其实不,是在于叶知秋到底选司马皇朝,还是他陆行风。
但他的短腿猫至少开始担心他站错队,这是不是代表,她潜意识中是不愿和他道殊而别的。
好兆头啊。
陆行风想到这里,低笑一声,将她冷不丁按在怀里:“叶知秋,别怀疑老子的诚意,我说过我追求你。你的圣主是谁,我就奉谁为主。”
就目前态势,择少帝,至少可以死的晚一点。
皇帝需要陆家与太后抗衡,而他需要时间,去等那个对的时机。
叶知秋似乎松弛了下来,她冰凉的手摸到陆行风的手腕,又瞬间松开,说:“谢谢你的刀。”
“我不要谢。”陆行风俯下身去,压在叶知秋耳边呼出一口热气:“我要奖励。”
叶知秋呼吸有些凌乱,不知是被他的呼吸烫的,还是被衣服外头那双手捂得。她鬼使神差居然真的问了:“要什么奖励?”
陆行风沉默须臾,手还按在她颈后,就着这个姿势偏头靠了过来,他半垂着眸,哑声道:“我要看你跳,俏,情,郎。”
叶知秋脸腾的炸了。
她指间攥出细密的汗珠,却不敢移开目光,就好像一避让,就落了下风,对这人真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
叶知秋乱的直打颤,闭眸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勉强若无其事道:“不过一支舞,当真想看。”
“想看。”陆行风炽热又安静的看着她,在她耳边重复厮磨,说:“想看。”
叶知秋终是敌不过,错开视线,败下阵来。
陆行风心里得意,咬个耳朵就受不了,说两句混话就脸红,还敢跟他比流氓,日后怕是有的练。
林间盛着晚风,夜露里映着一轮皎白的月亮,两人在灿烂的星河下,融成一道温柔的影子,紧密相依。
他离得太近,叶知秋不动声色向后挪了两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好马,一直想问你,它叫什么名?”
“没有名字。”陆行风也跟着挪了两步:“不如叶老师起一个。”
叶知秋沉吟片刻:“那就叫,皑山雪。”
陆行风微挑了眉,满意道:“好名字。”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还挺登对。
他吹了声口哨,骏马嘶鸣,扬蹄奔到两人面前来。
“皑山雪。”陆行风抚着马颈呢喃,望了一眼叶知秋,低声道:“以后,她也是你主子。”
叶知秋却趁机离了人,将兜在头上的外衣甩在马背上,柔声拒绝:“我不骑马。”
啧,屁股还挺挑。
叶知秋没有心思和他逗贫,她揣着失而复得的云间月,望着远山的夜雾有些惴惴不安:“我该回了。”
“好。”陆行风最后捂了捂她的手心,叮嘱道:“有危险,记得别傻扛,先躲着,然后等我。”
叶知秋睨他一眼,把内心那点悸动掩掉了,一语双关道:“我看你比较危险。”
“是么。”陆行风不接她的招儿,露出颇受用的表情:“是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被别人吃了?”
“不管你手里握着什么消息,庸城若真遇了险,你也万不能锋芒毕露。你如今不显声名,不站党派,太后还能放你在乌京做条困兽,一旦亮出獠牙……”
叶知秋话音一顿,像是安抚他:“再忍一忍,谁都可以出这个头,别自己来。”
陆行风在这话里,很快悟出点别的东西来。
他蛰伏南陆五年之久,深藏功与名。如若一朝乘风而上,必然教人害怕。
如今太后还能念着他准驸马的身份,当他是个纨绔,睁只眼闭只眼,但这婚事迟早要掰,届时他如何自保。
他不可能永远藏起来。若不想让人抢着杀,那就得让人抢着要。
叶知秋人已走远了。
陆行风在夜风中微眯了眼,将白岚唤来:“小白,替我给傅晚之传个信,庸城这几日,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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