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英国公府,李泺秋一下便瞧见在路边等着的那人。
她唇瓣刚张开些,还未出声,陆以行就偏头望了过来。
他挑了下眉,低声嘀咕,“这么早?”
李泺秋走过去,花灯上的流苏在空中飘动着,“二小姐没什么心思上课,我便让她早些走了。”
陆以行点点头,目光落在那盏花灯上,“这是?”
“这个吗?”李泺秋举起花灯左右转了转,“世子给的,卖相一般,没有赵掌柜扎的漂亮。”
陆以行眉间不着痕迹地拧起些,冷不丁说道:“过几天,是乞巧节。”
李泺秋愣怔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不、不是因为乞巧节。”
她顿了下,解释说:“今儿是世子生辰,也是为了讨个彩头,他给府中所有人都送了花灯。”
陆以行压了压唇角,“包括你?”
李泺秋眨了眨眼,一字字重复,“包括我。”
望向那盏有些简陋的花灯,她眉眼弯起来,“怎么说我也是拿月钱的教习娘子,世子顺便送个礼也不奇怪呀。”
她垂了眼,自顾自地沿着小路往外走,身后很快响起一阵脚步声。
陆以行几步跨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个纸包。
“黄糖糕。”他短促地说着,将东西拆开递到她面前,“你先垫垫肚子。”
李泺秋一下子看到纸包外印的小字,是朱雀大道上那家她最喜欢的糕点铺。
她瞥他一眼,小心掂了一块送进嘴中,声音含含糊糊的,“今儿铺子人多吗?”
陆以行回想起柜台前一路排到大门外的队伍,微微撇开脸,“……还好。”
“这样,”李泺秋笑了笑,“还是谢谢你呀。”
吃着黄糖糕回东安街的路上,李泺秋才注意到不少店铺都做了彩布,挂了新灯,如陆以行所言那般,添了几分节日的氛围。
大成朝民风开放,男女不设大防,皆可出街露面,是以每逢佳节,城中都热闹非凡。
乞巧节也是如此。
七月七日,正是夏意浓稠的时候,还未入夜,纶城各坊便已装扮一新,期盼着游客们的到来。
东安街的铺子难得早早关了门,街坊们都换了衣裳,准备带着孩子们一齐去外头的夜市凑热闹。
李泺秋刚用完晚膳,就见阿兴从外头跑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小鬼头,一群人兴奋地围在李泺秋身边,将一根连着彩线的针递给她。
“一口气穿过七个针孔才能‘得巧’,泺秋姐姐快试试看!”
李泺秋配合地点点头,细瘦的手握着针,转眼便穿出七个针孔。
小鬼头们纷纷瞪大了眼,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还没让她多开心一会儿,小鬼头们迅速转了方向,围到刚从膳房里出来的陆以行身边。
一模一样的话说了一道,陆以行别扭地捏着针,小心翼翼地穿了两下,针头一下子扎到手上。
他“嘶”了一声,小鬼头们不给面子地笑起来,闹哄哄冲他喊“输巧”。
“泺秋姐姐得巧,泺秋姐姐的夫君输巧,正负抵消,姐姐的裁缝铺可能没法赚大钱啦!”小鬼头们得出欠揍的结论,带着彩线一窝蜂跑走了。
李泺秋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手里还捏着钻了七个针孔的布条。
陆以行走到她身边,莫名有些愧疚,“抱歉。”
李泺秋瞥他一眼,玩笑道:“多干些活补回来便是。”
两人收了东西,随着人流,一道往最为热闹的永安坊走去。
一路上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各式各样的小摊简直让人挑花了眼。
行至半路,一间黑暗的院落引起了李泺秋的注意。
正是佳节,到处都热热闹闹,这座院子却一盏灯都未开,宛如一个吸走光芒的黑色洞穴。
摊贩们似乎也不大喜欢这座院子,摆摊时刻意避开了院落的高墙,好像那里立了一个无形的结界。
李泺秋对这片区域不大熟悉,她看了眼院落墙根下冒出的长长杂草,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陆以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上神情减淡了几分,“大概是无人居住的空置府邸。”
空置?
这般繁华的地方,怎么会有空置的府邸呢?
同路的行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凑过来插嘴,“这儿啊,没人敢住!”
李泺秋皱起眉,“为何?”
那人接着道:“这宅子原来的主人仗着自己功高,便想……”
他声音低了下去,神神秘秘地朝皇城的方向看了下。
“好在圣上明察秋毫,未雨绸缪,”他说得咬牙切齿,似乎真的恨极了这屋宅的主人,“这群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路人说完,便慢悠悠地晃着扇子走远了。
李泺秋定在原地,恍然望向那堵高墙,也隐隐想起了这件事。
这便是……当年那位全家入狱的将军的府邸吧。
“——泺秋。”
她闻声望去,隔着人潮看见已经走到前头去了的陆以行。
蓦然回过神来,她不再去想这件事,赶忙小跑了几步赶上去。
兴许是方才那座宅子让两人都想起了那件颇为沉重的事情,此后到达永安坊的一路都无人开口说话。
不愧是纶城夜生活最丰富的地方,借着乞巧节的热闹劲儿,永安坊四处支起小摊,人声鼎沸。
金树上的金色饰品在空中飘动,月色下,反射出一片璀璨的光芒。
看着坊内熟悉的景致,李泺秋心下有些怅然。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她看向身侧的陆以行,他长睫扇动着,不知在看向何方。
街角有个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摊位,她拉着陆以行挤进人群,方知道这里是个掷球游戏。
摊位中央,一层一层垒起的木台上放着大小不同的圆环,最大的有一人脑袋那么宽,最小的看起来比握紧的拳头还要窄。
见两人走近,老板拿着一筐由彩色布匹包裹的沙球走了过来。
“试试手气吗,二位?”他指了指身后摆放奖品的木架,“一次五个球,中圈就有奖!”
李泺秋随意扫了眼奖品架,目光一下子停在被顶部那只敞开的木盒子上不动了。
盒子中放了只小巧的宝蓝色手镯。
那只镯子远看过去便知成色极好,烧蓝的镯身,上头用银线掐丝,极为美丽,又极为罕见。
身边不断有人推搡进来参加游戏,李泺秋这才明白原因。
陆以行轻咳了声,向老板询问:“要怎么才能得那个镯子?”
一晚上不知听了多少次这个问题的老板嘿嘿一笑,遥遥点了下木台上那个最小的圆环,“砸中那个就可以啦。”
只见数个小球先后冲那只堪称小巧的圆环奔去,却一个未中。
静静看了会儿,李泺秋只觉得那圆环似乎比老板框中的球还要小些。
这镯子单纯是来当吉祥物的吧?
她看了眼老板脸上憨厚的笑容,暗自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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