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锈味窜进鼻腔,李泺秋手腕一抖,匕首“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陆以行撑在门框上的手一阵发麻,眼前一片血红,脱力地向前摔去。
李泺秋来不及反应,肩膀压上一具沉重的身体。
“陆……”她试探着出声,下一秒就被一只湿热的手掌捂住口鼻。
窗外,几道黑影划破宁静的月色,他们鹰隼般四处观察着,伴着飒飒的风声越过裁缝铺顶。
李泺秋不敢出声,手心沁出汗珠,不自觉地握上陆以行的手臂。
过了一会儿,外头的风声停了。
两人仍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李泺秋安静地站着,胸口一时有些憋闷。
忽地,她面上一松,捂住她口鼻的手臂滑了下去。
她愣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
“陆以行!”
没人应。
陆以行脖颈弯着,沉沉搭在她单薄的肩上。
李泺秋心下一凛,按着他的肩转了个身,随后使了些巧劲儿将他扶到榻上。
转身去找药箱,手掌摸过的地方在月色下染上一片浓黑,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已经沾满了陆以行的血。
手下的动作不禁快了起来,她没点烛,在一室黑暗中褪了他的上衣。
一道横在腰腹上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唇角紧抿着,动作迅速地给他止血。
手指滑过他结实的肌肉,但此刻她心中毫无旖念,血色染湿床榻,触目惊心。
她不通医术,但一切与皮肉之伤打交道之事都十分熟练。
待一切完成,她心头冰凉,拨开糊在陆以行下颚的发,两指落在他颈间。
搏动稍显微弱,但刀伤并未迫要处,血也已经止住……应当不会危及性命。
李泺秋口中沉沉吐出口气,抬眼往上看去。
陆以行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
他眼眸半闭着,眸色晦暗,蒙着一层水雾。
方才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十分粗鲁,他竟也一声不吭。
李泺秋收回手,想要捋一捋鬓边跑落的碎发,却又突然顿住。
她手心濡湿,上头全沾的是他的血。
陆以行看到她的动作,倚在榻上,白着脸扯动了下唇角。
他额上的伤口已经用布条包住,但流下的血还未处理,大半张脸仍被血色浸透。
如果说平日里他像守在院口紧盯着每一个过路人的苍鹰,此刻他就是谁都能一只手扭断脖子的初生幼犬。
李泺秋望着他,心念微动。
她也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那时她才刚入行,孤身一人被派入深宫。
她潜伏在暗处,连着几日没能吃饱,盗了财宝逃出后,追兵们疯狗一般围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刀尖捅穿最后一个士兵的身体后,她浑身是血,瞬间脱力倒在地上。
那是一片茂密的山林,树木竹枝拔地而起,直冲向天空。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猛烈地汲取着空气。
鲜血模糊了她的视野,连带着天空也变成一片血红。
她四肢发麻,脑中全是后怕。
李泺秋扯了扯唇角,看向榻上的男人。
她轻声问:“你会后悔吗?”
悔自己亲手交出了自己的生命,悔这一切冒险的选择。
陆以行脸上仍有几分因疼痛而生的难忍之情,他喉头滚动几下,嗓音嘶哑,“你呢?”
他吃力地反问:“你后悔吗?”
李泺秋眼神闪烁。
她悔?
她确实悔过。
但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她和裴见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他扣着她的手,在夜色中狂奔。
他们没有目的地,只是一味的往前,再往前。
冷风呼呼地刮在她脸上,很疼——
但至少那时的她并不后悔。
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李泺秋的思绪蓦地断掉了。
她回过神来,看到陆以行覆在她手上的大掌。
他仍有些脱力,五指轻轻握了下,低沉开口道:“都会好起来的。”
李泺秋怔了怔,想要抽出手来,却一时没有挣动。
她瞥开眼,没有出声回答。
-
陆以行伤势过重,一连几日都没法出门。
李泺秋过惯了使唤人的日子,突然照顾起人来还有些不顺手。
她同陆以行独处的时间突然变得无比的多,但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安之感,除去必要的照顾,她并不乐意同他单独呆在一起。
好在没过几日,英国公府的花会便到了。
她按着英国公夫人吩咐的时间去了府上,只见府中各处都已打点好,花团锦簇着,好不热闹。
她同其他几位手艺人一块儿坐在廊下,不出一会儿,就见一群打扮得莺莺袅袅的女眷们结伴走了过来。
几人停在池塘前,对着一丛鲜艳的花朵品鉴起来。
李泺秋自认是个俗人,她不认识这些花的品种,也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好赏的。
屏息凝神在一旁听着,她垂着眼,只觉得被簇拥在中央的那位墨绿色衣袍的夫人尤为受捧。
虽说从衣着上开不出几位夫人的身家差异,可这位夫人似乎地位尤其高,开口一言,周围便是隐意奉承的声音。
李泺秋挑拣着桌下排列整齐的银针,心不在焉地想道,待会儿若是这位夫人走过来,她可要手脚灵光些,切不可出岔子。
没等这群夫人对着那丛花草品鉴完,小道的一头就来了另一群年轻的女眷。
李泺秋一眼便瞧见穆宛仪了。
她似乎是那群女眷中年岁最大的,先是领着众人同夫人问好,然后又笑眯眯地同夫人们攀谈起来。
几位夫人似乎也知道她的身份,都很给面儿地同她聊了几句,唯独那位墨绿色衣袍的夫人始终沉默着,面上的笑意似乎也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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