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松时将他们带到千岐门内,领着他们到各自宗门所在的大院子找了空房间安排下来后,便离开了。
他们回来的动静不小,几乎是路松时一离开,段允怀和申皋便从一间房间里出来,见了他们便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江鱼被之前那段骇人的猜想吓得魂不守舍,此刻回过神来,便道:“在外面遇上谷灵希和路松时,一起经历了些事,你们还在这里,便过来了。”
她这话说得简单,段允怀脸色却缓缓沉了下去,“什么事情,你们四个尚且未解决吗?”
江鱼听出他话里的担心和凝重,谷灵希和路松时,随便拿出去一个都是艳压群芳的天之骄子,江鱼本身实力也不俗,墨寒辰虽然此时还不及他们三人,可能在五年内打遍天剑宗练武场,实力仍不可小觑。
江鱼点头道:“遇上了魔物梦厄,陷进了他的幻阵中……”
她话未说完,段允怀忽然抬手打断了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
四人当即便进了段允怀和申皋在的房间,方一坐下,段允怀抬手放了一个灵力罩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阻断声音传出去,便道:“你且将这一行发生的事情仔细说说,你们为何又都来到了千岐门?”
江鱼依言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都仔细说了,包括他们在金岐城察觉到的异样,在城外远郊小村里的幻阵以及回来之后发现的魔气,末了,将腰间的寻踪盘摆在桌上,才发现它已经静下来了。
她皱眉道:“明明在外面还不是这样的……”
段允怀本来因为她那一席话沉下去的脸色忽然染上笑意,解释道:“千岐门有灵器阵法隔绝外面的情况,寻踪盘可能察觉不到外面的气息了,不妨事。”
江鱼了然,随即又皱了眉道:“还能隔绝气息,所以师兄你们在这里,从未察觉到外面有魔气吗?”
且不论魔气一般藏在人体内,若是不用灵力检测或者逼出体外,根本察觉不到。
如今他们还待在千岐门内,就连寻踪盘探查魔气的能力都被削弱成了这般模样,他们几乎不离开千岐门,如何能知晓外界的异样!
她这话问得在场人都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江鱼没说出口的话憋在胸腔里,一颗心震得发麻:梦厄在金岐城如入无人之境,千岐门内收不到半点消息!
段允怀道:“今日才听到了些消息,看样子便是路松时传回来的。”
江鱼强压下心绪,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尚且没有证据,不必这么惊慌。
她点头,便听得段允怀问道:“按你方才说,就你们所知金岐城最早出现异样是什么时候?”
江鱼:“别的不知晓,但醉春楼那件事,据楼里的姑娘说,至少有半个月了。”
“城主之子常德庆么……”
江鱼见他话里带了思索,便道:“就是他。”
段允怀起身,看着他们三人便道:“去一趟城主府,我现在就和李长老说。”
“好。”
他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左右现在找不到别的思路,去常德庆家里走一趟也可。
段允怀撤了禁制,当即便迈步去找李玉。
不知道他怎么和李玉说的,反正很快便回来了,道:“我和申皋走一趟,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休息……”
“大师兄,不必。”江鱼打断他,看了眼墨寒辰,正色道:“我们两个无事,此行我还有些要确认的地方,想同你们一起去。”
心里那个念头实在太荒诞,不落到实处根本不得安宁,与梦厄魔有关的事,她都要亲自去看。
见她态度坚决,段允怀便笑道:“那好吧,出发。”
四人一同出发,方才场合太过严肃,这会儿申皋这高压锅气嘴儿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始呲呲冒气,他看了一眼墨寒辰道:“墨师弟,你这肩上的牙印是怎么一个回事儿,咬得挺狠呐,流这么多血!”
他这话直击要害,墨寒辰和江鱼两个人被问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鱼愣过了片刻,缓过神恶狠狠盯了墨寒辰一眼,眼神意味明显:不许说!
见她这副炸毛窝里横的模样,墨寒辰忽然轻轻勾了嘴角,毫不走心敷衍道:“不知道,在幻阵里出来以后,就是这样了。”
话要这么说也没错,确实是出了幻阵以后才被江鱼咬的。
江鱼刚呼出一口气,便听得申皋又问道:“不对啊,幻阵不是针对灵识的一种阵法嘛,怎么会落到实处?”
江鱼:“……”
这申皋小嘴叭叭可真讨厌!
她继续凶巴巴盯住了墨寒辰,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便听他嗓音低沉略带笑意道:“那可能是我还没醒的时候被人咬了,不过未察觉到。”
江鱼:“……”
醒是没醒,不过人不是他罢了。
这小师弟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挺不错,果然是原书里笑着对人下杀手的大魔头!
他的演技居然这么好!
江鱼见他云淡风轻掩饰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爱该恨,神情还没收回来,便听得申皋这缺心眼儿的继续道:“啧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咬的,可真下得去嘴啊!不过留这么多血你还没醒过来,墨师弟,看来你心志尚不够坚定,不然小小一个幻阵能困你至此?”
江鱼还待要收回盯着墨寒辰的视线,转而用视线对申皋进行精准打击,听到他后半段话,忽然回神了。
原来她一直刻意逃避不考虑的事情,居然在她心里占了这么重要的一席之地。
她到底还是怕墨寒辰黑化堕魔杀她。
可现在怕的,究竟是他堕魔,还是怕他杀她?
这个问题不好多想,也根本没有答案。
江鱼抬眸,便注意到墨寒辰先前勾着的嘴角落下来了,眸色深沉看着她,是极复杂的眸光。
堪堪移开视线,江鱼轻咳了一声,也不打算再听下去了,纵着赤云剑往前飞了一段和段允怀并行,问他:“大师兄,你知道城主府在哪儿?”
他笑着点头:“同李长老要了一份金岐城的地图,马上就到了。”
江鱼一只耳朵竖起来听后面的动静,然而墨寒辰没再说话,申皋自觉没趣,御剑往旁边溜了一圈,又溜回来继续插科打诨。
过了刚刚那个话题,气氛便轻松起来,很快四人便抵达了城主府。
可四人是天剑宗弟子,就算在外受人尊重,也没有闯别人府邸的道理。
加之这还是千岐门所辖的地方,若是处理不当,极有可能引起矛盾,或者生出嫌隙。
四人落了地,段允怀便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们噤声,随即抬手一挥,四人的身形便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江鱼这才想起来,她那招隐匿身形的法术也是原主和段允怀学的。
这么一看,段允怀还是十分厉害,直接将他们周身气息都掩饰掉了,像她的话就还得另外费一番心思。
到底是大师兄,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段允怀对他们传音道:“去地牢。”
他走在前面领着他们,一行人便径直往地牢去。
江鱼四下打量,城主府规格极高,院子还有四季常青的树木,似乎还有灵器护持,温度比在外面要温暖得多。
还有不少小厮在院子里忙碌,一墙之隔,隔开了里里外外两个不同的世界。
城主府内,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跟在段允怀身后,几人很快便到了城主府一处后院,穿过一道门,地牢入口便出现在眼前。
还有今日江鱼他们见过的身穿城防军服饰的人守卫在门口,明明就在城主府内,他们神色也不见丝毫放松,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严肃。
江鱼扫了一眼,直觉里面不对劲,跟在段允怀身后小心翼翼打量四周。
并无异常。
地牢门口的门锁了,不好惊动门口的城防军,段允怀示意他们拉在一起,伸手拽过了申皋的胳膊后,等墨寒辰和江鱼牵在一起,便猛地催动灵力,带着他们消失在原地。
这股吸力极大,江鱼睁开眼时,他们已经进到地牢里面了。
地牢阴暗潮湿,还有一股沉闷难闻的腥味,江鱼皱了皱鼻子,要抬手时才注意墨寒辰还拉着她。
江鱼没管,用另一只手随便揉了揉鼻尖,便借着周围昏暗的烛光看清了牢里的情况。
地上淌了污浊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本来关了那么多人进来的,此时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剩下水珠“啪嗒啪嗒”坠落的声音。
他们往前走了两步,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语气压抑带着怒气:“你干什么,要是他们到时候来查,肯定会发现的,你还想不想躲在这里了?!”
另外一道声音幽幽道:“这有什么,这些人本来就是自愿的,否则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道声音极其耳熟,江鱼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听那两人又说话了。
“那你也不该,不该……”
那人轻嗤了一声,“妇人之仁。”
江鱼忽然对他们传音道:“是梦厄!”
段允怀朝他们点头示意,忽然飞身往前一跃,身姿灵巧利落,漫天银白闪动,逐渐汇成一柄锋利无比的剑——是他的羽尘剑!
江鱼自穿书以来,从未见过他的本命剑羽尘,就连御剑飞行的时候,他也只是用灵力凝出一柄气刃。
羽尘剑没有剑鞘,除非段允怀召唤,便无人知晓它在哪,出现时便有漫天星光闪动,缓缓凝成一柄极薄而锋利的剑。
段允怀手腕微转,一道纯白的剑气朝前面劈过去,里面登时传来动静。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城主府的地牢!”那道怒气冲冲的声音道。
段允怀未说话,调转身形朝另外一人攻过去了,江鱼他们三人迅速上前,将前面的景象收归眼底:尽头一个大牢房中,所有人都翻着白眼神色呆滞,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对他们这么大的动静闻所未闻。
甚至有人口周流涎,身形瘦削,神情清一色都是苍白失智的模样。
这都是之前城防军在赌场收押过来的人!
甚至还不止,赌场那边一共带走多少人江鱼心里大概有个数,此时他们面前的牢房里,至少比那两倍还多。
梦厄他疯了!
居然对凡人做出这种事来,而这一切根本没有必要!
他向来都是诱惑人心徐徐图之,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对他而言未必捞得到长久的好处。
江鱼挥斩赤云剑,靠近那道又惊又怒颤个不停的身影,手刀一劈便将人打晕了。
看他这穿着和腰间的令牌,若是所料不错,他便是城主常雷——他区区一介凡人,居然在千岐门的眼皮子底下与魔勾结在一起。
江鱼心里那个念头跳动地愈发频繁,然而此刻根本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梦厄魔在段允怀接连不断的攻击下,隐隐占了下风。
他修习魔功,炼魂殇不止能吸纳恶念,还能释放其中的怨恨憎恶,用以攻击,再结合他一身魔功,极难对付。
可段允怀不愧是天剑宗大师兄,即便这些年接手了沈之行山头所有俗物,一手剑术依旧出神入化。
梦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眼见不敌,梦厄嗤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了,算了,不和你们玩儿了,先走一步!”
说完,他指尖从怀里掏出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猛地一攥,那东西登时剧烈燃烧起来,他一袭黑衣在缭绕的魔气中滚动两圈,彻底没了踪影。
江鱼皱眉,就在他话音未落之时,段允怀便已经画出剑阵围在他身边,照理来说他根本无所遁形也不能离开,可眼前这一幕,明摆着告诉他们,他就是跑了。
妈的!
打得过打不过都是跑,做魔头做成这样,江鱼可真是大开了眼界。
段允怀收了剑阵,指尖一动,羽尘剑便化作星光点点在空中消失了。
四人往前,走近梦厄消失之地,只见地上留下一团黑乎乎看不出来由的东西。
申皋用剑尖挑了挑,那东西便化作了齑粉,扑簌簌从他剑尖洒落。
江鱼皱着眉蹲下身,刚要伸手触一下,便听得段允怀道:“别碰。”
她收了手,目光死死落在上面,脑海中闪过她在醉春楼窗沿下见过的那团灰烬。
这么看来,那一团灰,十之八、九便是梦厄留下的。
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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