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收回视线,段允怀看清楚了地牢里那些人的状态,当即沉声道:“看看是否还有别的人,此事牵涉甚广,必须告知长老和千岐门。”
“好。”
四人分散开,将地牢又检查了一遍。
江鱼点燃赤云剑悬在上空,将这个地牢彻底照亮,申皋兴奋看了好半响才执行段允怀发出的命令。
江鱼垂眸时,才注意到之前他们进来时所见的地上的污水,里面混杂了血水和灰烬,怪不得有一股腥臭味。
地牢里还有不少人死于私刑,死状惨烈难看,让人不忍直视。
将还活着的人聚拢在一起,段允怀指尖掐诀,涌出浓郁的灵力将他们层层包裹,一团团颜色或深或浅的魔气从人群中冒出来。
江鱼没待段允怀开口,便主动用心念控制赤云剑上前,将那些魔气一一绞杀。
彻底处理完以后,便有人恢复神智了,但江鱼最初所见的那批痴呆状的人,情况却并未好转多少。
梦厄将他们彻底毁了。
常雷此时也悠悠醒转过来,眼见形式不对,便色厉内茬道:“你们可知我是谁,私闯城主府,我可以给你们定罪的!”
“知法犯法,你还是先想办法保住你自己的狗命吧!”申皋难得语气狠下来,平素嘻嘻哈哈的模样不见,眼神清明中带着狠厉。
段允怀扫了常雷一眼,对江鱼他们道:“先将这些人都带出去吧。”
四人把地牢里尚且活着的人都带到外面来了,段允怀从锁灵囊里掏出一柄石刻小剑模样的东西,指尖在空中画了数道痕迹,再用灵力附到其上,灵力一触到那柄小剑,便当即升上高空传出去了。
江鱼巴巴看着只觉得帅气无比,这就是天剑宗的传信方式吗?
她也想要一个!
原主其实也有,但她生性跋扈看不起人,拿了这东西也无用,还觉得它甚是不好看,便随手丢了,江鱼来了之后也不好意思再要,而且她确实也用不上,便一直没放在心上。
小师弟就更不用说了,有的没有的都被原主丢了个一干二净,所里他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摆了桌子和床。
段允怀见她这幅模样,便笑着勾唇道:“你要吗,我记得小师弟也没有。”
说罢,他便从锁灵囊里又掏出了两个,一人一个分给他们,道:“在外游历若是遇上危险,可以用这东西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去找你们的。”
江鱼点头:“好,多谢大师兄!”
墨寒辰握住了手里的小剑,跟在她身后轻启唇道:“多谢师兄。”
申皋吱吱哇哇闹道:“段师兄,为什么我没有?”
段允怀好笑道:“你不是有么,还要一个做什么?”
申皋不满道:“他们两个都有……”
段允怀伸手给了他一个,眼神带着对不懂事小孩儿的极度关爱:“别吵,一会儿等人来了,就该回去了。”
果然,不多时便有人来了。
来人数目还不少。
千岐门、天剑宗、清岚宗、药师谷、归灵阁,五大宗门都派出了长老或弟子。
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距离段允怀将消息传回去,至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全部知晓还赶过来了。
江鱼收敛了方才的笑意,目光落在他们一行人中。
不知道……
谷灵希和路松时也在人群中,路松时忙着安排人手处理后面的事务,谷灵希便走近他们,道:“梦厄呢?”
“跑了。”江鱼言简意赅道。
谷灵希:“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江鱼:“梦厄不知为何忽然下了死手,先前你们在赌坊内命人关押起来的人都在这里,神智都不清楚,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
江鱼继续道:“城主常雷与梦厄魔勾结,对城中百姓下杀手……也不知道梦厄许给他什么承诺,居然让他敢和千岐门作对。”
谷灵希点头,又问了一些情况,一惯清冷的脸上又冷上几分。
各长老弟子也摸清了大概发生了些什么,眼前这些神志不清的人足以说明金岐城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的神色都不好看。
虽说这是在千歧门的范围内,可他们的能力无论怎么说都是各宗门内引以为傲的,居然能被魔头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根本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神色愈发凝重,各人心里都含着一口闷气,冷着脸转移注意力。
于是千歧门一行人便承受了大部分明里暗里的怨怼嘲笑。
千岐门的弟子在这么多的视线注视下站不住,路松时便笑道:“让各位见笑了,此事我们一定查个清楚给大家个交代,也不枉费大家来这么一趟。”
这些痴傻的人无处可去,城主府宽阔,恰好又是城主自己造孽,便被千岐门征用下来看着这些人,还加派了千岐门的弟子看守。
路松时将千岐门弟子尽数派出去,许是谷灵希和他说过金岐城内有众多被魔气侵入的人,江鱼还听他下令命城防军和千歧门弟子全面封锁金岐城,必须将所有的人都排查一遍。
眼见事情在他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药师谷和归灵阁来的长老便将那些受害者聚集起来,识图找出办法缓解他们的症状。
天剑宗、清岚宗不擅这些也帮不上忙,无事之人便也都随着那些去金岐城内寻找魔气的弟子离开了。
江鱼他们留在这里也没别的可做,眼下显然找出梦厄的藏身之地更为重要。
一行人又回了千歧门。
甫一踏入千歧门的大门,便有一道传音散在空中。
“兹事体大,还望各位前往议事厅一叙。”
众人神色各异,然而都不由分说一起前往了议事厅。
江鱼跟在队伍后半段,眸光清冷落在一行人间。
多数人方才刚刚或封城或救人,回来的不在多数,不过他们四个都回来了。
跟在后面踏进议事厅,江鱼便见主位上坐了一位青墨色长衫的男子,脸色温润,神色却极为严肃。
旁边还坐了江鱼之前在客栈楼上见过的药师谷谷主方闻佑和归灵阁阁主陆爻。
阵仗可真够大的。
江鱼将大概情况收进了眼中便收回了视线。
只见路松时上前一步朝主位上的青衫男子行了礼:“见过掌门。”
原来他就是奚叶桑。
此番事情闹得足够大,若是处理不好,他们做东家失了面子,五大宗门排名地位或许就要发生变动了。
奚叶桑请其余各宗门的长老落了座,各弟子便往自家长老掌门身后一站,等着长者说话。
奚叶桑扫了一眼,开口了:“此次是千歧门不察,被魔物钻了空子,只是他十分狡诈,所修习的魔功至阴毒,相信各位也有所了解,此魔不除,将来必有大患,听闻今日天剑宗有弟子同那魔物交过手,不如请那几名弟子将情况仔细说说,也好提供一下思路。”
他这话说得平静,丝毫没有因他们四人未经千歧门允许私闯城主府而有所不满,但不知是本性纯良还是演技太好,反正江鱼已经不相信原书的记录了,这么多与原剧情有出入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这些人未必也还和原书描写的一样——原书根本未说明正道中有人同魔勾结,可现在依她来看,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天剑宗在座上的是长老李玉,她略一抬手,段允怀便从后面出来,在厅前朝各宗门掌门长老行过礼,便开口将他们前往城主府的经过简单交代了一遍。
便听得奚叶桑疑惑道:“不知为何逃了么……”
段允怀点头:“是,弟子自认那套剑术毫无破绽,也从未失手,按理来说,根本不应如此。”
奚叶桑曲着指尖在桌上叩响:“如你所说,那团灰烬是否带回来了?”
段允怀皱着眉摇头:“已查验过,无任何气息。”
奚叶桑又对众人道:“诸位有何高见,可接触过类似的法术?”
堂内无人言语,片刻才听药师谷谷主方闻佑低嗤一声,他神色晦暗,语气不阴不阳道:“奚掌门,在你千岐门眼皮子底下还能让魔物如入无人之境,看来贵宗实力也不过如此啊。”
他这话来得太突然,几乎是将千岐门的脸面直接摆上台面摩擦,江鱼蹙眉望向方闻佑的方向,仔细打量才发现此人面相略带了些刻薄,一脸严肃眼神又有些阴鸷。
是一副极不好相处的模样。
奚叶桑不以为意,轻飘飘笑道:“此事发生得确实巧,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千岐门未做好防护是有所失,但此刻仍未到论是非之时,还希望各位共同出谋划策,此魔物能在这么多人面前遁于无形,魔功阴邪闻所未闻,于修仙界而言是莫大的威胁,必须将其除去,才能保人间和修仙界的太平。”
眼见局势紧张,归灵阁阁主陆爻笑了两声,扇动手里的折扇,缓和气氛道:“奚掌门所言在理,我们还是想办法召出那魔物的踪迹才是。”
他顿了顿,又道:“听说赤云剑剑主从最初始便与那魔头交过手,后来还同路松时一同回来,不知这位小友对这魔物可有更多的了解?”
他这话点名道姓指明了就是要她来说,江鱼也不好继续苟在后面观察他们这些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只能从李玉身后出来。
朝众人行礼后,她便不卑不亢道:“梦厄狡诈,擅蛊惑人心,一手幻术出神入化,我们还在金岐城外时便被他困住,但说来奇怪,在城外小村落中,我所见性情大变之人体内并无魔气,不知为何金岐城内的却多多少少都带了。”
奚叶桑:“你所言城外小村落与那幻阵是在何处?”
江鱼:“小村在金岐城以南百十里外,但幻阵入口似乎不止一处,我们破阵的出口已经到了金岐城以北的深山中。”
众人沉默,奚叶桑道:“小友可知他攻击如何,幻术如何施展?”
江鱼:“我们见他时是在夜里,他以魔器炼魂殇为媒介,引诱人心诱人沉沦,勾出人心恶念便收取其中炼化,可增修为可做攻击。”
奚叶桑点头道:“若是如此,果真非除不可……”
“奚掌门有这些功夫,不如用在派人出去除魔之事上,若是他们能将那魔头阻拦下来,那还能用得着你在这里问这些话?”方闻佑不知是怎么回事,语气极冲,连虚与委蛇的作态都懒得做,根本就不顾及掌门代表各宗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像极了要在这种时候对千歧门落井下石。
奚叶桑眉心微皱,语气沉下来,“若是这么说,方谷主可有妙计?”
方闻佑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依我之见,就该派人搜寻,全城戒严又有诸位镇守于此,他根本不可能逃出这里。”
陆爻摇着折扇,闻言便道:“你们说的都有理,既然已经知晓这些情况,便动手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议……”
他笑着打哈哈缓解紧张的气氛,方闻佑又朝着奚叶桑神色莫名阴阳怪气了几句,议事厅内气氛沉闷又隐隐剑拔弩张,江鱼和段允怀得了示意便回了李玉身后。
陆爻在一旁打圆场,场子才镇下来,奚叶桑同门内长老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派出人去了江鱼所言的小村落,又问了一番路松时关于城内的排查和民心的安抚,一群人便散了。
各宗都有人参与这件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城内百姓能够得到妥善的处置。
江鱼跟在他们几人身后,回忆着方才议事厅里一幕幕的画面。
似乎没什么异样,只是方闻佑对奚叶桑的态度着实古怪,就算后面有陆爻出面缓和,他的态度依旧不算好。
一切扑朔迷离,江鱼的小脑瓜子想得快要裂开,只能勉强收住了思绪。
视线一转,便注意到墨寒辰走在她身边,深色眸光带着关切,见她终于回神,便道:“师姐十分担心么?”
“还好。”
说十分担心也不尽然,这么多大能都在,她也没必要逞能出手,或者说她更多的是对那可能存在的幕后之人有些忌惮,可又不知他是谁在哪,也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她以前平平淡淡的生活里,哪里考虑过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一时便觉十分艰难,千头万绪捋不清楚明白。
江鱼抬手揉了揉额角,呼出一口气,视线还落在他身上,这才终于正式他肩上那个鲜血淋漓的牙印。
一看才吓了一跳,她居然不知道自己牙口这么好,这得疼成什么样,他那时居然也不推开她。
可真是……
傻。
江鱼皱着眉道:“你肩上这伤,还是该上药,一会儿处理一下吧。”
修士应该不至于还能得破伤风和狂犬病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让他处理了。
段允怀和申皋还走在前面,就算要道歉也不是这时候,江鱼堪堪收回视线,羞耻愧疚后知后觉地冒上心尖。
算了,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江鱼勉勉强强说服了自己,不多时几人便回到了院子中,同段允怀他们打过招呼,江鱼便跟在墨寒辰身后进了他的房间。
这一路上从幻阵离开回到金岐城,饶是她对幻境里那个大魔头有再大的恶气,也没办法再撒到她这个小师弟身上了。
只是幻境里的一幕幕实在刻骨,闭上眼便能不受控地往她脑海里钻,江鱼拼命压下了那些还躁动的怒意和悔恨,从锁灵囊里拿出一瓶之前给过他的那些化腐生肌膏。
将药递给他后,她便道:“自己擦。”
“好。”墨寒辰接过以后,便浅浅勾着嘴角望着她。
江鱼受不了他现在这模样,当即便要转身离开,便听得他问:“师姐,你很想找到梦厄吗?”
她回身好笑道:“今日闹得这么大,估计在场之人都想找到吧,为何这么问?”
墨寒辰垂眸,从窗外泄进来的光攀上他的轮廓,将他的下颌勾勒得愈发分明,长睫打下利落的影,望着她的眸光却是暖的,他轻轻道:“我好像知道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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