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允怀操纵赤云剑在沙墙之间穿行,他们的速度极快,可周围的沙墙速度也不慢,那些触手和沙鼠无穷无尽地朝他们袭来,众弟子齐心协力这么久,配合得愈发默契。
羽尘剑在前面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开路,他们看不见剑的踪迹,却一直跟在段允怀身后,这么久下来也没有异议。
这样和谐的相处,几乎在墨寒辰叛逃出天剑宗、引起各宗弟子对其群起而攻之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谩骂非议层出不穷,天剑宗受尽冷眼和嘲笑,于是本就被墨寒辰欺压过那一些宗内弟子,尽数将其他宗门弟子落到他们身上、而他们又无法排解的怨恨都堆积在墨寒辰一人身上。
段允怀觉得这些事情十分好笑,只是面上却不显,尽心尽力为众人探路,为他们谋出路。
这些人的死活,说实话与他没有多少关系,可若是各宗精英尽数折在秘境里,不知墨寒辰又要为此背多少黑锅,即便他什么也没做。
而且这里十足诡异,各宗各有所长,携手前进也比他们自己单打独斗来得更安全。
前面的沙路越来越窄,可依旧不见除了黄沙之外的任何东西。
若是墨寒辰他们困在这里,他们两个人,又该如何应对这漫天的黄沙。
被黄沙吞没的人,他们甚至连尸首都收不回来。
但不论如何,没有看见任何他们留下的痕迹,或许就是个好消息。
他们也许逃出去了。
看着周围攻击得愈发频繁的黄沙和越来越窄的道路,段允怀指尖翻转,加速了羽尘剑行进的速度。
本来畅行的羽尘剑忽然受到了阻碍。
段允怀眉心一凝,手腕翻转操控羽尘剑往前试探。
是魔气。
他们之前救下药师谷和归灵阁的弟子之时,也曾看见过药师谷一名身上带着魔气的弟子——也不知道他是原本就是魔物,掩藏了魔气躲在药师谷弟子之间,还是后来受了什么刺激堕了魔。
段允怀皱着眉仔细感受那股魔气,隐隐觉得十分熟悉。
是墨寒辰的魔气!
墨寒辰在他体内留的那道魔气和他相伴这么多年,即便后来他实力又往上涨了一些,魔气变得愈发浓郁,但最基本的属性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
他心下一喜,他们果然在前面。
只是不知道状况如何。
段允怀扫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各宗弟子。
眉眼当即便冷了下来。
墨寒辰未必会容他们留下,只是……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这些人执意与墨寒辰作对,他也不介意将他们就此丢在这里。
沈之行教他们处理事情,从来就与旁人不同,夏木和苏璃月能和他意见一致已经十分难得,甚至申皋与江鱼和墨寒辰只有金岐城那样短暂的联系,他都不介怀墨寒辰是魔的身份。
这些人,若是想死,他们大可随意挑衅墨寒辰,而他绝不会出手阻拦。
段允怀趁着夏木再一次靠近他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他们在前面。”
夏木挑了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周围各宗的弟子,弯着唇角无所谓道:“去找他们。”
“嗯。”
前面的路愈发狭窄,段允怀领着一行人迅速往羽尘剑所在的方向靠近。
拐过一处岔路口,他们便看见了盖在地上的巨大半球型的黑色魔气罩。
无数的沙形触手和沙鼠不要命地往上撞,撞上那道魔气罩之后便散开往周围落,魔气罩周围堆积了愈发多的细沙,像是要以魔气罩为支撑点,重新将他们掩埋其中。
段允怀仔细打量魔气罩之内的情形——没有人在里面了。
只是墨寒辰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在此处设立一道魔气罩,他们自己又去哪里了?
那道魔气罩太过于凝实,他只能简单判断出他们并未在里面,却不知里面具体又是怎么一副情形。
可无论如何,是不能让那些细沙将那道魔气罩掩埋起来的。
段允怀心念一动,羽尘剑便在魔气罩周围放大,银白剑光一闪,那些堆积在魔气罩周围的细沙便被他扬开了,可他这样几乎算是将他们的所在暴露给了那些狂躁的细沙。
黄沙方向一卷,更加凶猛地朝他们而来。
……
“外面有人来了。”
墨寒辰皱着眉,感受着他设下的那道魔气罩,周围有不属于那些细沙之外的力量卷过。
江鱼回神,手下结印的动作未停,思索片刻,便道:“你能感知到是谁吗?”
“我试试。”
“好。”
究竟是什么人,速度居然这么快就赶上了他们,他们尚未找到那处大传承,这般轻而易举地就被人追上,想来便觉得不甘心。
可那片沙域迷宫如此诡异,若是他们不出手,那些人极有可能葬身在那里。
如果来人是段允怀他们一行,勉勉强强还能接受,若是谷灵希他们的话……
江鱼拧着眉,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应该在她的手里。
墨寒辰才是这么多年被他们赶上穷途末路、在逆境中挣扎的人,若是他不想出手,她不能强迫他。
“羽尘剑,是大师兄他们。”
并非只有段允怀对他的魔气熟悉,那道魔气留在段允怀体内这么多年,他对羽尘剑的气息也十分熟悉。
当初他不受控堕魔,留了那么一道气息在他体内,确实是担心他反悔将自己交出去,可他没有,他按照约定将自己藏在后山一处隐蔽的地方,结印将他的气息封印起来,后来天剑宗事态平息,他便亲自将他送下了山。
分别前还仔细叮嘱他要去找沈之行,言辞恳切,眸光真挚,根本不介意他那时候对他的不敬和冒犯。
可自己这副模样,去见沈之行,未免太过可笑。
段允怀是真心想过放他一条生路的,墨寒辰心绪复杂,便忘了收回落在他身上的魔气,后来在魔界也不是没有想起来过,但左右他又不会引导他入魔,便歇了收回魔气的心思。
一别经年,再相逢时,这道魔气居然在其中起了数次作用。
墨寒辰弯了唇角,对江鱼道:“我可以同他取得联系,你要和他们说话么?”
“他们?”
“嗯,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
江鱼皱着眉道:“你如此……他们不曾迫害过你么?”
“可我想救你在乎的人。”
江鱼一愣,心间泛出涩意,哑声道:“能有几分把握?”
她不问他自己是怎么想的,有些话他不必说。
“里应外合,沟通好之后,我可以将魔气罩打开一个缺口,只有一个瞬间,再多不行,太危险。”
“好。”
墨寒辰指尖一扬,黑色光芒在赤云剑金红色的剑光映衬下闪烁起来。
“段允怀。”
还在操控羽尘剑的段允怀一愣,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方才听见了墨寒辰在叫自己。
夏木皱着眉靠近他,低声道:“你听见了么?”
“你也听见了?”
段允怀怀疑地看了夏木一眼,视线往周围弟子身上一落,便看见他们神情懵然地盯着前方被他清干净的魔气罩。
“大师兄。”
这一次是江鱼的声音。
段允怀收回神,才确定不是错觉,真的是他们的声音。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哑声道:“你们在这里。”
江鱼轻轻柔柔的笑从那个魔气罩里传出来,只听她继续道:“大师兄,我们在魔气罩里面挖了一条地道,小师弟只能将魔气罩打开一个小缺口,你带着他们进来,一路往下,我们在下面等你们。”
“好,”段允怀顿了顿,“你们没事吧?”
“无事,放心,”江鱼嗓音低下来,严肃道:“大师兄,准备好便告知我们,届时我数三声,你们必须进来,若是错失了这次机会,小师弟没办法了。”
“好,足够了。”
段允怀也不多说,看了各宗弟子一眼,便道:“我的师妹和小师弟在下面,愿意走的我便带你们进去,不愿意走的,恕我只能陪你们到这里。”
各宗弟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墨寒辰堕魔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何况他们面前还盖着这么显眼一个魔气罩,他口中的小师弟是谁不言则明。
可他们修仙界,这些年各宗弟子都没少在墨寒辰手下吃瘪,甚至就在他们之中,就有人的师兄姐弟妹丧生于他的毒手。
他们与墨寒辰,此生深仇血海不共戴天。
可段允怀说,要他们一同钻进墨寒辰的庇护之下,那他们那些年对他的喊打喊杀,岂不成了最大的笑话。
清岚宗弟子仇恨地盯着段允怀。
他们这些年没少被墨寒辰祸害,魔界大魔头对他们的羞辱历历在目,要他们屈服于墨寒辰,无异于要他们的命。
段允怀垂着眼眸,掌心握着羽尘剑,漫不经心道:“不愿意走的不强求,只是我没这么多时间和你们耗下去,想死的不必连累我,想清楚的便主动过来,好话不说第二遍,这是给你们最后的机会。”
夏木、苏璃月和申皋几乎在江鱼话音一落的时候便站在段允怀身边了,天剑宗弟子纵使再纠结不甘,可他们的领头人都决定要走墨寒辰他们挖出来的求生通道,他们做什么决定都不丢人。
何况江鱼也说话了,不论她是受制于墨寒辰不回到天剑宗,还是主动留在他身边,都不妨碍她身上还有天剑宗至宝赤云剑这一事实。
她到底还是天剑宗众弟子的江师姐。
天剑宗弟子没多磨蹭,互相对视几眼便尽数站在了段允怀他们四人身后。
防守空了出来,那些沙形触手和沙鼠当即朝没有攻击力的各宗弟子袭去。
可不论是段允怀还是夏木和苏璃月,天剑宗弟子除了护住自己周身的伙伴,再无人出手去救那些被触手卷上的人。
“我去,救我!”
一名被黄沙卷住的药师谷弟子惊慌失措,挣扎着向他们求救。
夏木青锋出手,绕上那名弟子的触手当即被他的剑气斩断,苏璃月身形一闪便将人捉到了身边。
有一便有二,即便那些人再不甘,在生死面前,都放下了自尊,狼狈地垂着眼站在天剑宗弟子之间,受他们的保护。
路松时和谷灵希对视了一眼,两人便靠近了段允怀他们的位置。
段允怀弯着嘴角似笑非笑,神情桀骜张扬,和他平素如沐春风的老好人形象相去甚远。
他手腕一转,羽尘剑便化作银色星尘消散在空中,他哑着嗓音开始计数。
“五……”
“四……”
“三……”
他甚至没有数完,所有的人都来到了他身边。
他拉过苏璃月和夏木的手腕,对众人道:“一个一个拉住了,落下了我也管不了,你们方才自己也听到了,机会只有一次。”
段允怀给了他们时间,可周围触手和沙鼠还在袭来,他对江鱼他们道:“小鱼,可以了。”
“好。”
“三、二、一!”
段允怀周身气息一转,便将所有人都罩住了,几乎是江鱼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们便化作流光往墨寒辰的魔气罩里钻了进去。
魔气罩并不算很大,容纳江鱼和墨寒辰绰绰有余,可如今他们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不少人便直接落空往下坠落而去。
方才带着众人瞬移太过消耗灵力,他们进来之后,段允怀便没了力气被苏璃月扶着胳膊稳住了。
段允怀轻笑了一声,“往下走。”
地道不大,勉强够两人并行,苏璃月带着段允怀飞在前面。
众人看着这条地道只觉得十分震撼。
周围的沙石本来不可能这样稳固地维持这样一条地道的,可它就是存在了,甚至还不像外面的黄沙一样会动会攻击人。
沙面上似乎是有剑气加持,金红色光芒在细沙上闪烁,几乎让众人忘了就是在方才,他们还在外面从那些黄沙之下艰难求生。
墨寒辰和江鱼,本事未免太大。
他们不仅能找到那些黄沙的弱点,还能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挖出这样一条不可能的地道。
即便给他们再多时间,他们也不可能找出这样逃命的办法。
他们进来以后,段允怀便不能和江鱼他们沟通了,但至少已经得知他们无碍,便松下一口气。
罢了又觉得好笑,墨寒辰如今的实力远在他之上,他做魔尊这么多年,人心的险恶和对事态会如何发展的判断,他比谁都清楚。
到底还是改不掉爱操心的毛病,所幸他们都有能力,能够护得住自己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不论将他们放进来的决定是谁做的,都只说明一件事情——他们的心太软。
可这些心软,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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