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和墨寒辰往前的动作一直没停。

    墨寒辰感知到段允怀他们进入魔气罩之后便收回了感应,江鱼也收了手上的术法,指尖钻到他的掌心里轻轻挠了挠。

    墨寒辰收紧指尖反握住她,哑笑道:“怎么了?”

    “没事,”她顿了顿,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一直在你身边,会保护你的,他们一行人里,很多人不是我的对手。”

    他低低笑了两声,“师姐已经在保护我了,剩下的我自己来,你不必担心。”

    江鱼没应他,垂下眼眸思索。

    墨寒辰通过魔气罩和段允怀取得联系的时候,他们一直没断沟通,是以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他们没人明说,可段允怀这种好脾气居然直接摊牌,几乎是将他们之间的矛盾尖锐地摆在面前,然后不顾及地暴露他自己的立场。

    江鱼一时觉得感动,同时也猜出了和他一起的别人很有可能有别的宗门的弟子。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些人和墨寒辰的龃龉深刻,不是这么一件事就能化解的。

    人心叵测,她不能让墨寒辰因此受伤。

    若是到时候他们追上来,有人要对他行不轨之事……

    江鱼眯了眯双眸,赤云剑还在他们身前,荔枝这么巨大的身体……

    吓死他们的办法有很多种,任何一种她都不必亲自出手。

    墨寒辰察觉到她脑海里危险又好笑的想法,低低地失笑出声。

    江鱼一愣,收回思绪瞪他一眼,“你又笑什么?”

    他抬起指尖,在她额心轻轻点了点,眉梢眼角弯着笑意:“这里。”

    她眨着眼狡辩:“我什么也没想,你别诬陷我。”

    “嗯,”他收回指尖,轻轻地笑:“是我在想。”

    江鱼反应过来,控诉道:“你又偷听我在想什么。”

    墨寒辰闷闷地笑,摇头道:“之前和你说过的,你关于我的想法太强烈,它会自己钻到我脑子里。”

    “我又没想你。”

    “因我而起也算。”

    江鱼郁闷地收回视线,指尖在他手背轻轻扣了两下,纠结道:“不能关么,我都没有小秘密了。”

    “不行,”墨寒辰笑道:“给了你就不能收回,不过……”

    “不过什么?”江鱼好奇地看着他。

    “不过……可以转移到旁人身上。”

    转移……怎么转移……

    他从她这里贴了额头,再将魔纹贴给别人么?

    江鱼皱着眉,反应过来之后,咬着牙瞪他一眼,“你想转移给谁?”

    墨寒辰笑着给她顺毛,“不转移,只给你。”

    她吸了两口气,只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么一来,以后再被他读心,连指责他的借口都没有了。

    真是可悲可叹。

    -

    夏木从苏璃月手里接过段允怀,“大师兄,我们带这么多人进来,是不是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段允怀知道他在说什么,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不会给他们那种机会的。”

    “嗯。”

    见他不担心,夏木收回方才要说的话,另起一个话题道:“这条地道是江鱼挖的吧,这些剑气,啧啧,赤云剑怎么又变厉害了……”

    段允怀笑了一声,“这不是好事么。”

    实力越强,危急关头便越有能力自保,这条地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木扯了扯嘴角,懒洋洋道:“是,大师兄说的有道理,若是我再不上进,只怕要沦为最差劲的那一个了,摊上你们几个,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段允怀似笑非笑盯着他,弯着唇角讽刺道:“技不如人又不愿意甘拜下风,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的。”

    “哪里是我愿意这样,你看看别人,申皋他们哪里有你们几个变态,他们还有师父看着呢,我们师父只知道往外跑,即便如此,你们一个两个的,修为还不是涨得这么快。”

    “那我想想办法让仇长老收你为徒?”

    段允怀随口敷衍他。

    “那还是算了吧,”夏木摆了摆手,撇嘴道:“霉都倒了,我改投仇泽门下,那不是亏了么,现在这生活多自由自在。”

    苏璃月飞在他们身后,嗓音冰冷开口:“待在这里更吃亏,看清形势学会收手,这也不知道么?”

    夏木回首朝她眨眼道:“那确实不知道,不过每天看见师姐又觉得不吃亏了,师姐牺牲一下自己?”

    “滚。”

    夏木“噗嗤”笑了两声,没敢再招惹苏璃月,到时候把人惹毛了,出去又要被她和段允怀围殴。

    进入地道之后,没有触手和沙鼠密集不断的攻击,还有现成的路可以走,一行人行进的速度比在外面快上很多。

    他们很快便突破到泥土层,不多时便拐进了江鱼水平挖过去的地道。

    夏木啧啧叹道:“赤云剑果然好用,只是,这么用来挖地,她真的不会心疼么?”

    段允怀:“……”

    瞥了他一眼,段允怀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那条被毒蝎子伤过的手臂上,“伤如何了?”

    夏木无所谓道:“小伤,不妨事,出去以后再处理一下便没大碍。”

    “嗯,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知道了,大师兄。”

    不知道江鱼他们是什么时候下来的,这条地道一直往前延伸,迟迟没有往上挖的意思。

    不过也是,上面那片沙域迷宫不知道占地几何,若是盲目便往上走,届时他们不一定还有力气再逃出生天一次。

    他们身后的各宗弟子情绪似乎都平静下来了,最初还憋着一口气,脸色青青白白,活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又敢怒不敢言一样,神情不甘还委屈。

    可他们委屈什么呢,都是自己做的选择。

    自己与墨寒辰为敌,自己接受他的庇佑苟全性命。

    段允怀没心思管他们在想些什么,届时见到墨寒辰以后,这些人里,但凡有想不清楚的,他便直接把人往地里一拍,反正他们看墨寒辰不顺眼,干脆也别出去了,省得彼此两看相厌。

    不多时他们便听见了前面扩散回荡着剑体高速旋转破土的声音。

    墨寒辰和江鱼就在前面了。

    段允怀嘴角不自主弯上笑意,被他们带着飞了这么久也调整过来,灵力一转便想加速往前飞。

    临了又想起这些弟子当中,有些人在进魔气罩之前那些怨毒的眼神,他回头对他们道:“我不管你们在想些什么,既然你们能活着进到这里,若是做出什么我不喜欢的事情,别怪我动手。”

    一些弟子躲在后面,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光,便仓皇地收回视线。

    段允怀慢悠悠道:“我既能救你们一命,便能将你们的命收回,想活着离开,不要激怒我,也别侥幸以为有人能护得住你们。”

    他说罢便扫了一眼路松时和谷灵希,路松时脸色没什么变化,噙着笑意朝他微微颔首。

    谷灵希表情本来就少,段允怀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不过听夏木说过,谷灵希和江鱼曾经在乌陌镇便相识了,后来他们在千岐门看起来关系好像也不错。

    只是人心难测,隔着一层肚皮,谁又知道里面装着一颗什么颜色的心。

    清岚宗和墨寒辰的仇恨太大,谷灵希是清岚宗掌门的大弟子,不可能置他们宗门的利益于不顾。

    若是届时她要出手……

    段允怀眯了眯眼。

    不过是将天剑宗被孤立的局势加深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已经将自己的立场摆明至此,他们愿意怎么想,早就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

    段允怀轻笑了一声,留了个心眼落在后头,便加快了速度,和夏木他们迅速往前追过去。

    ……

    墨寒辰握着江鱼的指尖晃了晃,“他们追上来了。”

    “嗯?”江鱼反应过来,望着他,“这么快么。”

    “嗯。”

    江鱼收回视线,转眸便落在前面的褚翎和荔枝身上。

    褚翎依旧面无表情拽着长布一端牵着荔枝,荔枝的尾巴在地上左右地拍,将那些泥土压紧了。

    只是它的动作没有一开始那么耐心了,随便拍了拍落下来的土,便径直往前,速度太快的时候又被褚翎制住了。

    这可真像是在“溜蛇”啊。

    江鱼指尖在他手背点了点,“褚翎的存在,是不是不应该被他们知道,你要怎么办?”

    墨寒辰扫了前面一眼,“无事,褚翎以前一直在妖界,无人见过他,不说他和我的关系便无妨。”

    “好。”

    江鱼眯了眯眼睛,到底没让荔枝缩小身形——即便知道荔枝是一条缺心眼的笨蛇,但也不妨碍江鱼看见它巨大的身体还是有些发怵。

    它的鳞片光滑,在赤云剑火红的剑光下愈发刺目,双翼间夹杂着血色的软羽,脊背上的深红纹路上没有生出那些血刺,两颗毒牙即便被褚翎绑住了一颗依旧狰狞。

    但荔枝之前说它好看,若是从蛇类的审美来看,应当也没错,它的外观其实是很不俗的——它整体看起来十分流畅,不论是光滑的鳞片还是那双带软羽的双翼,都呈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美感。

    江鱼害怕它,那也只是出于对蛇类的恐惧,跳开这一层面,也不由得衷心觉得它很好看,尤其是它缩小了之后,看起来还带几分呆愣的憨萌。

    不过它若是按照原来的体型出现在人前,它的身形太大,尤其绝大部分的人其实对蛇都有一种恐惧的心理,便不会关注它们外形如何了。

    不了解荔枝的人,乍一看见它,绝对要被吓个半死。

    江鱼闷着坏心思,反正怎么吓人怎么来,把人吓退了也能省很多事。

    墨寒辰的感觉果然没错,很快他们身后便能听见有人靠近的动静了。

    那动静还不小,江鱼一时有些发愣。

    这么一大波僵尸……不是,修士靠近,到时候地下的氧气会不会不够用啊……

    可他们人都下来了,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

    江鱼拉着墨寒辰停了下来,赤云剑继续转动,但褚翎察觉他们二人停了下来,指尖一紧,便拉着荔枝停住了还要往前的动作。

    荔枝吐着蛇信子不满道:“你不可以说话么嘶嘶,你再这样拉我嘶,我要咬你了嘶嘶嘶!”

    褚翎敛眸望了前面一眼,飞身到荔枝的大脑袋身边,抬手便解开了绑在它竖瞳上的长布,他没和它多说,只道:“届时有人过来,若是有人对魔尊他们不利,你负责把人吓退,听见了么?”

    荔枝的血色竖瞳在强光里不受控地缩紧,它吐着蛇信子道:“对主人不利?”

    褚翎:“……差不多,是对他们两个,不过也都算你主人,这么说也没错。”

    “明白了嘶嘶嘶……你把我牙上这条解下来嘶嘶,影响我威武的形象了嘶嘶!”

    褚翎低低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一瞬又板回了脸,冷漠不屑道:“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欠缺。”

    荔枝凑着大脑袋怼到他脸前,眯着竖眸威胁道:“你再说一遍嘶嘶嘶……我认知怎么了嘶嘶?”

    “挺欠缺。”褚翎偏开头避开它的吐息,随口道:“先不和你闹,人过来了。”

    荔枝吐着蛇信子扫过他的脸,不甘地瞪他一眼,到底还是担心江鱼,便往前挪过去,大脑袋支棱在江鱼身边,瞪着往这边过来的人。

    段允怀尚未到他们身前,便看见前面爆发着金红色光芒的赤云剑了。

    之前也有过猜测,眼下亲眼所见,又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赤云剑居然还能再往上一阶层进化,也不知道江鱼他们此行有什么际遇,不过结果是好的就行。

    除了赤云剑的强光,他便看见了江鱼和墨寒辰牵着手等在前面,接着是他陌生又熟悉的玄翼赤蛇和一名从未谋面的男子。

    段允怀挑着眉落在他们身前,眸光扫了一眼荔枝,笑道:“我还道蛇主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和你们在一起。”

    江鱼看着段允怀带着众人前来,这才知道他们有多大的阵仗——五大宗门的主力,居然都在这里。

    一时不知好气好笑。

    这么一来,她和墨寒辰提前这么多天抵达秘境外面做准备,根本毫无用处,拉开的时间和距离,居然就这么兜兜转转地被补回来了。

    她视线一扫,注意到谷灵希和路松时也在其中,但他们现在如何看待她和墨寒辰,她已经不知道了。

    以前没有矛盾的立场,相处起来也不是很难,可如今墨寒辰入魔,他们两个还是原书里斩杀墨寒辰最关键的人物,无论如何不能再天真地以为他们什么也不会做。

    光是他们两个宗门派出去除魔、继而死在墨寒辰手里的那些弟子的性命,就注定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们都不是从前的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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