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夏木院子里待了没多久就被他赶走了。
江鱼一看他倦得眼皮直打架,问了些情况便和墨寒辰溜达着去了练武场。
夏木回屋之前还对他们道墨寒辰如今可以像从前一般在天剑宗走动。
宗内有沈之行和萧何替他正名,何况他自己在边境之时和江鱼一起做的事众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若是再说些什么未免过河拆桥太过卑劣,所以最终也都默认了墨寒辰待在他以前住的竹间小院。
江鱼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带着他在宗内乱逛。
眼下这个情况天剑宗势必不会对墨寒辰做些什么,宓戈能死也多亏了墨寒辰以身作饵将他诱拐了进去,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实力,随便来一个都只会被他们打爆,估计也没有那种不长眼的会撞上来惹事。
不过虽说墨寒辰那些年对天剑宗弟子留了手,但每回他出手都把他们揍得十分狼狈,江鱼也大概听说过一些情况,没领着他往人多的地方走,就在一些人少的小径胡乱转几圈。
夏木说的也确实没错,眼下根本没到安定的时候,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一日,就不可能视修仙界和人间的乱象而不见。
或许从前她还会想着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寻一处安谧的地方隐世而居,可这么一大圈下来,有很多的责任都会不自觉担在肩上。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若是能救一些人于水火,总归还是有实现一些东西的满足。
尤其是墨寒辰,他作为魔,本来成神要承受的就比他们要多太多,若是在山下行善,或许能减轻一些他当初不得已出手带来的罪业。功德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届时也有助于他筑仙基。
他们在离开练武场之时碰上了陈放,他依旧一副狗腿样凑到他们两人面前,得知江鱼打算去执事堂找李玉,便一直跟着他们过去了。
江鱼这才知晓这三个月居然都是陈放不时过去看看他们,然后再告知段允怀几人的。
看着他对墨寒辰嘘寒问暖一副小弟的模样江鱼就好笑,她还记得那时候她闭关五年,出关之时他便唯墨寒辰马首是瞻,果断背叛了她,江鱼笑道:“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狗腿?”
陈放咳了一声,正色道:“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这些年你们不在,天剑宗少了很多乐子。”
“还指着我给你撑腰呢?”
陈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初不懂事,师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三人很快便到了执事堂,江鱼和墨寒辰进去找了李玉,李玉对他们来找她没什么很大的反应,未多说什么便将两人的名字登记在册。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她又忽然开口叫住了墨寒辰,只听她道:“这些年,天剑宗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
墨寒辰神色淡淡略点头,牵过江鱼的手,朝李玉示意以后便离开了。
陈放还等在外面,他抓耳挠腮地等了半响,纠结着有些话要不要告诉江鱼,可又在看见他们两个牵着手踏出执事堂的一瞬间做出了选择。
这些年,他其实没少见到墨寒辰,甚至有时候天剑宗派出弟子去魔界追杀他的时候,他也不得已参与其中,而每一次见到他,他的笑容都十分恣肆不屑,轻狂而张扬。
陈放看着他如今嘴角弯着的浅浅弧度,明明角度很浅,可眼角眉梢的满足和愉悦甚至比他那些年笑着面对所有敌手困境时更甚。
墨寒辰这些年过的是什么生活他大概有所了解,成为魔尊,一开始就不是他想要的。
他到底还是从前那个只想粘在江鱼身边的小师兄。
墨寒辰不念旧情,出自同宗他依旧下狠手,那几次他没少被他暴揍,可他又总觉得他对他留了一些情面——
他的伤看起来惨烈,但只要能回到宗门静修便能好得比别的弟子要快,而且每回他对自己出手都挑尽他的错处,是以他每一次被揍都能有所突破。
陈放还记得他们一群人以前对他的侮辱谩骂和拳打脚踢,他清楚地记得他无数次挺着脊背不肯低头的倔强模样。
他恨他们每一个人,却因为一个江鱼,将他所受过的所有虐待□□一笔勾销。
那一次江鱼带着他到练武场,他自己提出要和他一决高下。
或许是为了护住江鱼在他们这些人中的威信,又或许是给他自己一个机会洗刷这么多年的耻辱,他明明不敌,却凶悍地以命相博。
他不要命地以重伤换来一次靠近他的机会,在那一片强光里,他清晰地知道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可他到底收手了,他强行扭转剑势挑飞他手中的剑,自己承受了那致命一击带来的所有反噬。
他恨他入骨,可他最后放他一马。
或许以前他还不理解他为什么那样妇人之仁,可在江鱼闭关的五年里,他将那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都是为了江鱼。
墨寒辰每日天未亮都在江鱼闭关之处等上两个时辰,起初他不知晓,后来有一日他去找他说事,才发现他迷迷糊糊醒过来便往外走。
他停在江鱼闭关的密室之外,或练剑或入定,寒冬炎夏,他从未有一日有所息止。
他将所有在背后议论她的人弄上比试台,而他赢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不许再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说她的坏话。
最初时有很多人不屑,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们弄上去,若是同一个人有下一次,他便用更厉害的手段揍得人趴在台上起不来身,直到听到许诺才收手。
他的所作所为幼稚而隐秘,他甚至不让任何人告知江鱼他这些年为她做了什么。
他一厢情愿地痴守,他的喜欢人尽皆知。
陈放自己也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靠近墨寒辰的,或许是为他的手下留情而感激,又或许是为他的执着所感动。
在他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么炽热顽强,执着得近乎痴傻的人。
江鱼离开,他疯了一样在天剑宗四处寻人,他找遍各个角落,甚至无声无息地离开天剑宗去寻她。
段允怀同他说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红着双眼继续无望地找寻。
陈放知道他这一路不曾宣之于口的感情,又觉得他实在傻得过分。
倘若他早一些表明自己的心迹,这一份相守,未必会来得这么晚。
如今见他们两个人还能这样好好地在一起,陈放呼出一口气别开眼。
他抬手胡乱揉了一把脸,笑着迎上去道:“都登记好了么,你们何时下山?”
江鱼:“就这两日吧,躺了三个月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陈放点头道:“这倒也是,你们两个人吗,若是还有人的话,不妨再带我一个。”
墨寒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就我们两个。”
陈放笑出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所以那句话才给自己留了些余地,他笑道:“那好吧,便祝你们此行顺利。”
三人又零零碎碎说了这些年各自的事情,大多都是陈放和江鱼在问答,墨寒辰牵着江鱼的手带着她悠悠地往回走。
日落西山,烂漫的余晖给天剑宗的山头镀上金光,层林尽染间流云飘散,他们在过尽千帆的黄昏里重逢了走失多年却又一直不曾离开的彼此。
眼看就要回到竹间小院了,陈放砸吧着嘴不舍地同他们道别后便离开了。
墨寒辰拉着她坐在桃树下的石桌边,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模样笑道:“很开心?”
江鱼点头道:“还不错,你说你那几次揍他是不是手下留情了?”
墨寒辰听着他们两个一路叽叽喳喳,也听到了陈放将这些年两人几次的碰面玩笑般的带了过去。
他弯了唇角低笑道:“兴许有一些,毕竟他一脸不情愿,如同被绑架一般地找上门来,我总不好将师姐‘以前的人’揍得太难看。”
他那几个字咬得又慢又清晰,还带了一些秋后算账的意味,江鱼笑出声抬手捏他的脸,“那可不就是么,你把我的人都挖走了。”
他微挑眉笑道:“你几个时辰前才既要我的人又要我的心,做人不可如此贪婪,你只许要我一个。”
江鱼揉他的脸,好笑道:“要你要你要你!”
她看了一眼院子,起身拉他的衣摆道:“我想吃后山的烤鱼,你帮我做。”
“嗯?”他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好,在这里烤么?”
“对。”
江鱼拉着他,两人很快便出现在那处有瀑布的潭水边。
落日时分,暮色渐浓,晚霞被晕成温柔的浅粉暖黄,江鱼探手摸了一把泉水,在下游水岸边找了一处大石头坐在上面,她抱着膝歪着脑袋道:“你来抓。”
墨寒辰随手打出几道魔气,潭水被激起几道水柱,水花散尽,便有摆着尾的鱼在空中划出弧线又被他用魔气接住了。
江鱼想在这里玩,墨寒辰抓鱼的时候,她便脱了鞋袜往旁边一扔,脚丫子浸在水里扑腾。
她双手撑在身后自顾自玩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在这里练剑么?”
墨寒辰从界里掏了个篓子出来把鱼装进去,那篓子有魔气护持也不会往外漏水,他将篓子放在一边,走到她身边,“记得,怎么了?”
他当初练的功法乱七八糟,那一次心魔作祟,他灵力失控险些走火入魔,且据她后来说的话,就是那一次之后,她便知道他生出了心魔。
江鱼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下,见他靠坐在旁边后便转回视线,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低声道:“你最初碰上那个坏江鱼,其实也是我……对不起,我……”
剩下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出口,她没打算和他说那时候鱼菲的结果,可那个魂魄残缺的江鱼确实对他做了那些事情,即便他一副魔骨,可她才是致使他生出心魔、让他走火入魔的罪魁祸首。
她欠他一个道歉。
只是她还没纠结完要怎么说,便觉得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墨寒辰扣住她的指,认真道:“不是同你说过了么,你永远不必对我说这三个字的,何况……你千年前不是因为救我才……”
江鱼愣了愣,猝然扭头看向他,“你知道……你为何知道?”
“宓戈说的,”他顿了顿,抬手将她耳侧的长发捋好,“他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江鱼恨得牙痒痒,低骂道:“这个狗东西……!”
随即她回过神来问道:“是在冥渊的时候么?”
墨寒辰好笑道:“是,但我这不是没事么,不担心了,嗯?”
担心肯定不担心,他人现在就好好的在她面前,但后怕却一股脑地涌上来了,若是她那时候再去得晚一点,墨寒辰或许就要出事了,且看他现在来问她的样子,他那时候绝对是将宓戈的话听进去了。
江鱼闭着眼扭回头,脚丫子在水里胡乱地拍,溅起一阵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
她不否认便算是默认了,墨寒辰了然,见她一副生闷气自责的样子,一只手挪到她腰间碰她的痒痒肉,“还吃烤鱼么?”
江鱼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再有闷着没处发的小脾气都散了,她按着他的手不许他乱动,忍不住笑倒靠在他怀里,“要吃的……不许挠我!”
墨寒辰弯身把她的脚从水里捞出来,抓着她的脚心用魔气一蒸便将水蒸掉了。
魔气带着温暖的气息绕了几圈,将她的温度升了回来,他指尖在她白嫩的脚丫子底下挠了两下,笑道:“下次再玩水,泡久了小心着凉。”
江鱼蹬着腿躲他,只得“咯咯”笑着求饶道:“好好好,不许再挠了,我受不了了……”
墨寒辰把她的鞋袜套上以后,把人抱下来,一手拎着那只装鱼的篓子就带着她回去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烤鱼,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反正夏木和陈放也都蹿了过来。
他们平日里又不吃这些东西,夏木一看墨寒辰游刃有余地生火操刀,先是愣了片刻,看着墨寒辰的眸光有些复杂,随即便像没见过世面一般守在一边,目不转睛地仔细盯着烤鱼。
陈放倒是清楚墨寒辰以前没辟谷时还会自己做饭的,是以也不是很惊讶,只是这股味道太香,没忍住便在这里蹭了几条鱼。
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落,江鱼咬下一口酥脆喷香的烤鱼,斜靠在他肩上仰着头满足道:“小师弟厨艺见长!”
墨寒辰拿了张手帕擦了擦她嘴角的油光,好笑道:“尝一些就好了,现在太晚,不好消食了。”
四个人在月光下啃着烤鱼散漫地聊天。
江鱼这才从夏木口中得知了清岚宗圣器七绝琴居然在边境一战中认谷灵希为主了。
不过想来也是,原书里有很多事情变了,可同样也有很多事情没变。
谷灵希天赋如此,能拥有七绝琴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不过因为传承那里出了些变化,想来他们各自飞升的时间还要往后推一推。
陆爻也死在祭魂阵里了,他的魂魄早在宓戈三颗魔核重聚的时候便被他彻底除掉,在祭魂阵中还因为那个阵法对肉身的保护没发生什么变化,宓戈死后,祭魂阵的光柱消失,陆爻的身体便彻底化作飞灰,随风散落在冥渊里。
关于他为什么会堕魔却再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夏木咬着一口烤鱼,无所谓道:“大抵是贪念欲望作祟,归灵阁这百年来也并非这么好过,他们比药师谷地位也好不到哪里去,权利地位这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道他们趋之若鹜争个什么劲儿,落得这个下场,说到底都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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