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姬而已?要杀便杀?

    祁祯这番话落,  马车内的玲珑,眸色微怔。

    她那一直悄悄在暗处车壁上磨着布帛的动作也顿了顿。

    便是紧随着祁祯身后的郑经宴,都眸色微惊的看了祁祯一眼。

    郑经宴辨不清祁祯话中真假,  只从祁祯眸色中暗藏的忧灼来看,暗暗猜测他心中的想法未必便如此刻口中言语那般。

    只是,玲珑却信了。

    从来言语伤人,无关之人总能看透,独独局中人不能明了。

    真是讽刺,祁祯眼中,她不过是豢养的姬妾罢了,莫说妻子,  便是正经妾室,怕都算不上罢。

    玲珑无意识攥了攥被捆着的掌心,眉眼垂的愈加的低,  未曾言语,只是咬牙接着开始了在车壁上磨着布帛试图挣开捆绑的动作。

    那握着匕首抵在她脸上的祁涟,  抬眼看向祁祯,  嗤笑道:“既是如此,太子便为沈二姑娘收尸吧。”

    祁涟嚣张的话语入耳,祁祯握紧马鞭,逼着自己维持面色如常,可看着祁涟手中的匕首,  却仍是暗中咬紧了牙关。

    祁祯尚算了解祁涟,若是真让祁涟认准了沈玲珑能做要挟他的砝码,  是绝不可能放了玲珑的,  只会扣着玲珑,  不断的借玲珑来勒索逼迫,  至多会在榨干了玲珑的利用价值后,将玲珑的尸体归还于他。

    可祁祯要的是好端端回来的玲珑。

    祁祯压下眸中情绪,开口道:“祁涟,你应当知晓东宫遇刺之事。这沈玲珑,先是给孤下毒,再是伤了孤的手。孤从前是宠爱她不假,可她如此犯上,又从东宫逃走,着实触了孤的逆鳞。本就预备将她抓回来后,折磨的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刻她落到你手里,也算是她负了孤三年恩宠应得的教训。你要杀便杀,只随你心意,可你若想借一个逃姬跟孤威胁索要什么,还是不必再同孤费这许多言语了。”祁祯唇畔浮现讽笑,目光也明带不屑,只让祁涟以为,他果真不在意沈玲珑的生死。

    祁祯这番话,倒是乱了祁涟的思绪。

    祁涟视线落在祁祯被纱布紧裹着的另一手,想着,倘若这沈玲珑真如祁祯话中所言刺杀了祁祯,又从东宫逃走,只怕祁祯便是从前再如何疼爱这沈二姑娘,如今也要恨上了她。

    祁祯这一番言语,沈玲珑也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

    她低眸敛去眸光,不曾言语半分,只愈加费力的去磨那捆着自己的布帛。

    倒是祁涟被祁祯的话语,说的分了神。

    而玲珑,终于磨断了那捆着自己的布帛。

    双手束缚裂开,玲珑趁着祁涟分神,猛地低首撞开了祁涟。

    这一撞,祁涟人往一侧歪了歪。

    马车外一直紧盯着车内动静的祁祯,当即挥鞭过去。

    玲珑方才被祁涟手中的匕首刀尖,刺破了眼下皮肉,一滴嫣红血珠儿从她面皮下渗出,也染红了玲珑眉眼,可玲珑什么都顾不得,只一心往马车外逃去。

    祁涟反应过来,抬手去捉玲珑,只来得及扯住了玲珑衣摆。

    祁祯挥过来的这一鞭,直直抽在他手上,连带着断开了玲珑衣摆那寸布帛。

    祁涟手上吃痛,下意识缩回了手。

    祁涟身旁的亲信见状,赶忙上去护主,祁祯瞧准时机,下一鞭子又抽了过去,卷着祁涟和那亲信,甩出了车马内。

    将这两人甩到外头时,祁祯还紧跟着在祁涟脸上,甩了一鞭。

    长鞭迅捷,抽在身上已是极为骇人,更何况是脸。

    祁涟脸上受了一鞭,吃痛捂着脸,暗处的人马也早已现身和祁祯所率的兵马打斗厮杀了起来。

    祁祯只低眸扫了眼脸上血肉模糊的祁涟,便将视线落到了玲珑身上。

    此刻玲珑刚爬出马车,双脚仍被捆着,只能抵着车壁,靠在车头处,躲避外头的打斗。

    外头刀枪剑戟来回厮杀,玲珑哪里见过这场面,紧紧握着马车车壁的木沿,心头不住颤着。

    祁祯看出她眸中惧意,收了马鞭,翻身下马,抬步跨上马车车驾,扯过她手腕,将她拽进了马车里头。

    玲珑双足仍被束缚着,祁祯只需制住她双手,便能将人毫不费力的扯进马车内。

    外头厮杀的场面,着实吓人,只方才玲珑目睹的那短短几瞬,便已有许多血腥,玲珑吓呆了,只怔怔被祁祯给扯入了马车内。

    祁祯一将玲珑扯进马车,便拽着她手腕,将人给扔在了车驾内的软榻上。

    这一扔,玲珑背部狠狠砸在软榻上,倒是从方才那骇到她的血腥场面中回了神。

    紧跟着意识到自己,眼下落在了祁祯手上。

    她攥紧了掌心,不曾抬眼看向祁祯一瞬。

    而祁祯的眸光,则毫不顾忌遮掩的落在了玲珑身上。

    他先看着她被捆缚住的双足,口中道:“瞧,这一番逃跑,不还是被人捆了来。”话语恶劣,气人极了。

    玲珑抿唇不语,由着他说。

    祁祯瞧她这副作态模样,便觉气不打一处来,他眸光落在玲珑被散发遮盖了的脸上,冷笑了声,俯身到玲珑身前,抬手撩开了她掩面的散发。

    发丝被拨开,玲珑脸上的掌印、血污、和那被匕首尖刃刺破皮肉渗出一滴血珠儿,一一都落入祁祯眼中。

    瞧着眼前人的可怜模样,祁祯心头颤了颤,可下一瞬,便又想到了眼前人的可恨之处。

    心头那股怜意被怒火压下,祁祯眸光灼灼又满是放肆。

    他灼人的眸光落在玲珑脸上,玲珑心觉难堪,猛然阖上了眼。

    这一阖眼,摆明是不想瞧见祁祯,祁祯本就压抑着的怒火,更是汹涌。

    他抬手扼住了玲珑下颌,话语更是恶劣道:“沈玲珑,从前在孤面前不是挺嚣张的,落到了旁人手中,便成了这副可怜的模样,瞧瞧你自己,可真是狼狈不堪。”

    祁祯的恶言恶语入耳,玲珑更觉满心的难堪。

    她咬牙忍耐,仍是不肯同他言语。

    玲珑越是如此,祁祯越是要逼她开口。

    “哑巴了,平素不是好一副伶牙俐齿吗?如今却怎的什么都说不出了。这在外头跑了一番,倒是没想到竟成了个哑巴。”祁祯抬手拍了拍玲珑脸蛋,带着十足的折辱意味。

    玲珑忍到极点,侧首欲要避开祁祯的触碰。

    祁祯瞧她动作,便想起她从东宫离开前,那副对自己的触碰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愈加气怒,手上力道也分外大了起来。

    “这回教训吃的还不够?嗯?”祁祯咬牙道。

    这一句,彻底激怒了玲珑。

    她攥紧了掌心,抬眼看向祁祯,回讥道:“教训?殿下可真会说笑,这些罪,同殿下给玲珑的教训相比,委实不算什么。”

    只说了这一句话,玲珑便侧眸看向一旁,不肯再看祁祯。

    祁祯原本一直在逼她说话,可真听了她这话,又受了她方才那冷冷一眼,心中的怒意非但未曾有分毫消解,反倒愈加炽烈。

    他瞧着玲珑的模样,心头既怒又痛,紧扼着她下颌的力道更重,逼着玲珑直视他。

    “沈玲珑?孤给你的教训?真是可笑,这三年来,孤自问待你不薄,可你呢,你是如何待孤的,盲人双目的毒、削肉刺骨的匕首,这一桩桩一件件,倒真是让人切齿生恨。”

    玲珑被祁祯手上力道扼得下颌生疼,又听了这番话,着实是难堪委屈至极。

    她眉心微蹙,忍着下颌痛意,口中道:“待我不薄?祁祯,你怎么有脸说出这话?南苑三年,你瞒了我多少事,你扪心自问,可还数的清楚吗?你将我看作个傻子般玩弄,那血玉镯子,看着我一戴三年,你看着我求医问药,看着我为不能诞育子嗣痛苦,仍旧那样狠心的瞒着我,这便是待我不薄吗?祁祯啊祁祯,你不觉得你口中的待我不薄,当真是好生可笑吗?”玲珑说着说着,眸中便蓄了泪意。

    那血玉镯子是她心爱的郎君,刺在她心口的一把利刃,无论过去多久,玲珑始终会为此难过,未有一刻,真正走了出来。

    玲珑这一番话,既是字字句句刺在自己心头,也是字字句句戳在了祁祯痛处。

    祁祯手上动作微滞,喉头哽咽了瞬,略微闭眸,重又启唇道:“玲珑,我同你说过,我有我的难处,也有我的考量和顾虑。你为什么偏就是不能明白呢?”

    玲珑听着耳畔祁祯的言语,口中溢出冷笑,不再回话。

    明白?她怎么能明白呢?祁祯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她,只是希望将她养在笼中,封闭她的耳路眼识,让她看不到真切的世界,只老老实实做笼中雀鸟,玲珑如何能明白他口中的那些呢?

    祁祯垂眼看着玲珑,也觉满心无力。

    两人气氛凝滞僵持,外头的郑经宴突然叩响了车壁。

    祁祯抬眸往外看去,郑经宴见他看了过来,忙垂首禀道:“三皇子身边扈从,皆已伏诛,殿下,预备如何处置三皇子。”

    外头郑经宴话落,祁祯眸光掠过了玲珑脸上的掌印,又想起梦中郑经宴那句“三皇子投了鞑靼”,眸色溢出狠绝,开口道:“五马分尸,就地处决。”

    话一出口,郑经宴先是惊了瞬,抬眼望了眼马车的玲珑,随即忙低首应声。

    车内的玲珑,听的这句五马分尸,也猛地抬眼看向了祁祯。

    郑经宴下去后,吩咐人将三皇子拉到了马车后头,避开了马车内玲珑的视线,预备动刑。

    片刻后,马车后祁涟叫骂不止的声音,转而变成惨叫声。

    只是几瞬,惨叫声戛然而止,马匹的嘶鸣声却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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