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官道上,  一驾形制低调的马车内。

    沈玲珑阖眼睡得沉沉,穿着一身狐裘的男子坐在她身侧,眼帘低垂,  细细打量着她。

    一段时日不见,没想到竟苍白了这么多。

    这人低低叹了声,  心道,  那蛊虫还是不该在她身上留这般久。

    可惜寻不到旁的时机,将她带出来取这蛊毒,只能等到登基大典之日动手。

    想到登基大典,  这人不可避免的也想起了祁祯,心道也不知祁祯信不信那具死尸是沈玲珑。

    他眸光微敛,  将她的手腕从被衾中取了出来。

    边动作边问道:“可有在那具死尸上留下什么以假乱真的标记。”

    仆从闻言,据实回道:“欢娘说,  寻遍了沈姑娘身上,  只找到了一只赤金脚链不易被大火烧毁,故而取了那赤金脚链,  系在了那具死尸身上。”

    听了仆从禀告,这人微微颔首,  并未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候,车轮子下的路况有些崎岖不平,  马车微微摇晃,仆从都跟着晃了晃身形,  可这人的身形却极稳,不曾分毫晃动。

    便是他身下的轮椅,  都不曾有分毫晃动。

    他的轮椅被扣死在了马车车壁上,  身子则由一条天蚕丝绑在了马车上。

    那天蚕丝净白纯色,  在这男子一身的雪白狐裘上,  分外不显眼,便是细细看,也瞧不出他是被天蚕丝捆着。

    马车终于听了摇晃,他低咳了声,垂眸看着玲珑的手腕,声音清冷道:“取母蛊来。”话音和祁祯有些相似,却又分外不同。

    外头候着的仆从闻声后,将一个药盒子呈入马车内。

    这人取了药盒子,低首便欲打开。

    仆从瞧着他动作提醒道:“母蛊不必子蛊,甚是凶险,殿下小心。”

    仆从话语落下,这人动作微滞,低回了句:“知晓了。”才重又打开了那药盒子。

    檀木所制的盒子打开,内里放着个水坛子,坛子里养着只通体血红的虫子。

    他将坛子小心取出,隔着些距离,放在玲珑手腕一侧,而后低眸瞧着她手腕处,静静候着。

    玲珑依旧睡得昏沉,这人和仆从的这一番动作,半点也未曾惊醒了她。

    外头那呈了药盒子进来的仆从,暗暗窥了眼马车内睡得沉沉的玲珑,心道,这迷药的药效,当真是极好。

    今日登基大典,不仅是皇后和沈沁柳在暗中谋划布局。

    祁墨也早早做了准备。

    沈沁柳只是想着放一把火,趁乱将玲珑带出去,借着封后和登基大典的时候,将玲珑塞进宁安侯府今日入宫的婢女们在带出去。

    而祁墨和皇后的计划,却是实打实撞到了一块儿。

    两人都准备放一把火做出玲珑假死的局,都准备了一具死尸,用以瞒天过海,也都计划借观月楼床榻下的暗道将玲珑带出。

    不过祁墨的人早了一步。

    故而,皇后的人赶来时便只瞧见了床榻上的大火和一具焦尸。

    不过皇后与祁墨也都不知晓对方清楚暗道的存在和位置。

    皇后是早年从皇帝那处得知的不必多说,祁墨知晓这暗道,却是因着前世带着玉玺逃出宫中时,在宫中皇帝密室看到了宫中的暗道布局图。

    祁墨自小过目不忘,医书瞧过一边便能背下,故而前世看过一次布防图后,宫中和东宫各处的暗道,他都记得清楚。

    前世鞑靼的人将宫城各处都把守着,祁墨不能在宫中的暗道口逃出去,只得绕到了去了东宫。

    知晓暗道之事,到了这一世,才算排上了用场。

    坛子在玲珑手腕一侧放着,那血红的虫子,衬得玲珑腕子的苍白和那腕上青色筋脉都愈加明显。

    好一会儿后,一只青色的虫子,从玲珑的筋脉中破开皮肉钻出。

    那只青色虫子打玲珑腕子上爬过,缓缓爬向那放着红色虫子的坛子里,与那坛子里的红色虫子交缠在一起。

    睡梦中的玲珑对此全然不知,那青色虫子破开她皮肉后留些的血洞也极为迅速的愈合。

    祁墨覆手取了帕子拭去她腕上的一点血污,玲珑的手腕恢复了净白模样,那虫子破开的皮肉处,竟分毫疤痕未留。

    外头呈上药盒子的仆从,眼见这蛊虫如此神奇,眸中的惊色压都压不住。

    “殿下,这蛊虫如此神奇,想来那养出蛊虫的神坛也定能医好您的腿。”仆从喜道。

    祁墨眸色微亮,难得有了些人气,口中的话语却仍是淡淡,回道:“但愿如此。”

    他话落,搁下了那擦过玲珑腕上血污的帕子,重又看向了睡熟的玲珑,眉心不自觉拧了拧。

    沈玲珑的脸色,实在是过于苍白。

    “待到了邺城,记得吩咐郎中,好生为沈姑娘调养身子。”他沉声吩咐道

    一旁的仆从也跟着看了眼玲珑,心道,这蛊虫也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瞧着这位沈姑娘应当是病了许久,若是没有蛊虫,小小的伤病,恐是早就好了,只是身上有了这蛊虫,便是小小风寒,那也是要拖上许久,久治不愈的。

    不过好在如今将这位沈姑娘带出了皇宫,自家主子也将蛊虫从沈姑娘身体里取了出来,想来要不了多久,沈姑娘便能恢复康健,也不会再生什么郁郁心思了。

    这仆从瞧着玲珑苍白的脸色,犹豫了瞬,开口问道:“殿下,奴才瞧着这沈姑娘也对咱们如今这位陛下死了心思的,怎的您还是要用这令人忘情的蛊虫,难道是不想让沈姑娘为情爱之事痛心难过吗?”

    祁墨闻言轻笑了声,摇头道:“自然不是。沈姑娘,最是舍不下咱们如今这位陛下,如今祁祯好端端高居御殿,她自然苦于情爱心死绝情,狠得下心执意离京,可若是祁祯遭了难,遇了劫,这沈姑娘,却是最舍不下他的。姑娘家的哀莫大于心死,说到底,还是有情。沈姑娘,是个心软的性子,若是来日祁祯遭难,她但凡记着从前,便是再心死,也不舍得弃祁祯于不顾。”

    是啊,前世的她,可是宁愿死,宁愿一尸两命,都不舍得让祁祯在家国天下与儿女情长之间,为难半分的。

    这样的沈玲珑,但凡记着祁祯,便决不可能真的对他绝情至极。

    仆从听不明白祁墨的话,不解问道:“可是,陛下不是好端端的做着皇帝吗?无上尊荣万人之上,怎么会遭难遇劫呢?”

    祁墨摇头未语,不曾再答话,心中却清楚,祁祯的帝位,绝不可能安稳坐着一世。

    鞑靼的骑兵,要不了多久定会南下,到时这天下必然生乱。

    草原烧杀抢掠十数载的骑兵,和承平日久的中原将士交战,熟强熟弱,再明显不过了。

    两军交战,实力悬殊,前世的父皇,不就死于异族铁骑之下吗?

    祁墨想,祁祯可未必能好生活着做这无上尊荣的皇帝。

    他心中清楚,祁祯高居帝位之上,沈玲珑自然不会回头,可哪一日,祁祯若是陷于乱局,性命难保,沈玲珑却也断然不可能弃他于不顾。

    故而,祁墨在带玲珑离开那书阁时,便给玲珑下了这蛊虫。

    这蛊虫的功效有二。

    其中一个功效,便是无限放大人心中的负面情绪,使人心中郁郁。不过这一功效起作用时,连带着也会有副作用。

    那连带着的副作用便是影响人的身体自愈能力,延长病痛的治愈时间。

    也是,人心情郁郁,身子自然久病难愈。

    除了这一放大负面情绪的功效外,它的另一功效,便是在蛊虫拔出后,使人忘情失忆,记不得一切使她痛苦难忍的情感。

    不过这一功效若想长久见效,便不能让失忆之人见到与她痛苦的记忆相关的人,也不能让她听到与之相关的事,换言之,即是不能使她的情绪遭受刺激。

    祁墨给她下这蛊虫,原本是想着在她离开京城后,让她忘记京城的一切事情,却没想到,祁祯将她又带回来宫中。

    如此以来,反倒让这蛊虫的第一个功效,对眼下的沈玲珑影响更重。

    好在及时将她带出了宫,取出了这蛊虫,不然长久让蛊虫在她身体里,只怕是要生心病的。

    坛子内的两只蛊虫纠缠在一起,祁墨将坛子阖上重又放入药盒子中。

    他擦了擦指腹后,搁下了帕子,启唇道:“颍州的人手应当安排好了罢,过会儿便将沈姑娘送去,记好了,明日她醒来,你们什么都不许多言,只等着她问,再见机行事,按着安排答话,切记不可让她看出不对。记得之后书信一封,将她还记得的事情,悉数写在信上,送去狼巫山。”

    祁墨此行与玲珑并不同路,他安排手下将玲珑送去了自己封地的邺城,自己则预备去狼巫山。

    狼巫山,地处西南边境,当地人擅蛊术巫术,盛出巫医。

    巫医虽玄之又玄,可许多时候,若是正经医术起不到作用,那些玄乎的法子,却也并非不可一用。

    祁墨的腿疾是经年宿疾,常年来无法行动,只能枯坐在轮椅上,连寻常站立都站不起来。

    为了治愈自己的腿疾也为了调养因心疾积年染病的身体,他打小精研医术,医术之精湛,比之太医院一等一的圣手,也不差半分。

    可前世今生的两世时间里,他看遍了各路医术,一身的正经医术,却还是治愈不了自己腿疾和心疾。

    祁墨原本已经对治愈自己的宿疾不抱希望了,直到今生阴差阳错,见了个被巫医治好断腿的江湖人士。

    半截腿骨被砍,巫医都能将其治愈续上,自己的腿尚完好无损,不过是积年旧疾无法正常起身站立,对于巫医,或许也并非难事。

    此后,祁墨便动了寻巫医来医治自己腿疾的念头。

    他这些年,偶尔会去巫医旧地寻访,得知了一处狼巫山的神坛,盛产蛊虫,人之血骨浸于其中三月,便可肉白骨续筋脉。

    祁墨便准备亲自取狼巫山呆上三月,瞧一瞧能否治愈自己腿疾。

    前些时日礼部要他代祁祯迎后,祁墨拒了,拒绝的理由便是寻医医腿。

    这理由虽是借口,却也并非虚言。

    不过祁墨顾忌着玲珑身上的蛊虫,虽动身出了京城,却并未前往狼巫山,而是一直在京城外等着登基大典那日,在动身寻医前,设局将玲珑从宫中带了出来。

    祁墨话落,一旁的仆从神色犹豫了瞬,开口道:“殿下,不等明日沈姑娘醒来,让沈姑娘见一面您,再动身前去狼巫山吗?”

    仆从话落,祁墨眸光微暗,看着玲珑,摇了摇头,回道:“不必了,一个残疾而已,本也没什么好看的。”

    祁墨话语坚决,仆从无法,只得低首应下他的吩咐。

    马车上的祁墨和沈玲珑,在一个驿站落脚时,分别上了不同的马车,两驾马车,一驾驶向西南狼巫山,一驾驶向颍州方向。

    一夜赶路,次日一早,沈玲珑所在的马车,已经行到了颍州城外。

    颍州毕竟是祁墨封地,他再如何是个闲散皇子,在自己的封地上,总还是能势力不浅的,莫说是祁祯此刻已然以为玲珑身死,便是他知道玲珑是逃了,怕是短时间内也无法在颍州寻到玲珑的下落。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邺城内,城门处的守城兵士瞧见马车上的奴才出示了祁墨的腰牌当即便放了行。

    入城后,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小院前。

    从小院的门槛往里去,马车猛地颠了下。

    车内睡着的玲珑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唤道:“奇怪,我这头怎么这么晕,腕子也有些酸疼。”

    说着便掀开了车帘子往外看去,一看到外头的景象,当即愣住了。

    “这是何处?我夫君呢?”玲珑攥着车帘子,神情分外紧绷,带着戒备心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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