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巧,  您刚退的那间房还在,不过下头人还未收拾打理,要不就还是那间?”店小二笑道。

    李睦点了点头,回道:“无碍,  便还是这间罢。”

    小二取了房门钥匙递给李睦,  李睦牵着玲珑衣袖上了客栈二楼,  进了房间。

    这处房间的布置很是简单,  不过却分外干净。

    纵使店家在李睦退房后还未整理,  这屋内的一应布置,  也未显得分毫杂乱。

    床铺上的铺盖叠的规整妥帖,  应是李睦退房前便收拾好了。

    “我瞧你眼下都有乌青了,想必是昨夜不曾睡好,  不若你先睡一觉,好生休息一番,有什么话,待你睡足歇够了,咱们再谈。”李睦放下牵着玲珑衣袖的手,转而去给她铺床,  边铺边唤声说着。

    玲珑一夜未眠,  却是也疲惫的厉害。

    加之她瞧着眼前的李睦很是熟悉,  又认定了这人是自己记忆中的夫君,自是毫不设防,  掩唇打了个哈欠,  便和衣往床榻上去了。

    李睦瞧见她动作,下意识低眸避开了视线。

    玲珑困得厉害,  也没留意他神情,  和衣上了榻后,  便将自己整个裹进了被子里,眯起了眼睛。

    “我困的厉害,夫君若无要事,这几个时辰,莫要吵我。”她咕哝了这句话后,便背过身子,将头埋进了被衾里。

    李睦听的她这句夫君,心中情绪又是好一番复杂。

    他视线放的更低,并未回答玲珑。

    玲珑话音落下后,久未有回应,有些烦躁的拉下了被衾,抬眸瞪向李睦,话音含怒道:“我同你说话呢夫君,你听到了吗?”

    李睦抿了抿唇,低低应了声。

    玲珑得了回应,才又安心窝进被衾里阖眼睡去。

    李睦在她床榻旁低眸立了良久,待听的她鼻息的轻酣声时,才抬起眼帘。

    瞧着那将头整个埋进被窝里的人儿,他低叹了声,心道,这睡觉时喜欢蒙头的毛病,倒是多年也没改。

    李睦缓步到玲珑身旁,手上动作极轻极缓的将她被衾往下拉了些,露出她的口鼻来。

    他动作之时,玲珑眉心蹙着,却并未醒来,潜意识里似乎对他没有分毫的防备。

    李睦心中轻叹,不自觉想起小姑娘年岁的玲珑。

    一晃多年,他离开云州时,她才十二岁,如今六年过去,她长成大姑娘了,眉眼间的桀骜骄矜散去不少。

    他记得她小姑娘年岁时的所有模样,却从来不曾想过,她及笄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离开云州时,他就没想过,此生会再见沈玲珑。

    若不是她与十二三岁时的模样,相差不大,他也未必能时隔六年,一眼认出她来。

    李睦第一次见她时,是在他十四岁那年,彼时她才十岁,正是最闹腾的年纪,上山爬树折腾的无比厉害,他逃亡之时倒在山上,意识不清时遇见了在山上游玩的她,求她出手救了他,后来他做了她的侍卫,也是她少时的玩伴。

    他不知晓她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只是奇怪,她所居的院落里,怎么没有能当家作主的大人。

    院落没有长辈主人,玲珑这小姑娘是唯一的主子,自是被下人惯的说一不二。

    有从来娇纵嚣张惯了,行事只依着自己心意,半点也不会管什么世俗议论。

    她开口要养着他,下头的奴才没人敢反对。

    也就一个叫秋水的丫头,时不时闹着要赶他出去。

    不过玲珑许是打小寂寞,没有什么玩伴,很是舍不得他,也很是依赖他。

    可惜,那时的他,不过只将云州那处小院视作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罢了。

    他背负了太多,不可能隐居云州山野,同她那般,做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在云州避了两年风头,十六岁那年,李睦决定离开。

    他原本便早知自己是要离开的,只是玲珑每每听他要走,都要哭闹,李睦在她身边两年,最是见不得她哭,故而一直下不了决心。

    直到玲珑的父亲派了人来,才促使他,下了狠心离开云州。

    那人来云州时,本是想将玲珑从云州接回去,为来日议亲做准备,却意外在小院里,发现了李睦这个外男。

    那时李睦十六岁,玲珑十二岁,都是可以议亲的年岁了,整日厮混在一起,难免让人非议。

    这事传到了玲珑父亲的耳朵里,惹得他震怒,连给玲珑写了数封信,要她尽早离开云州,还托他派来的那人,给了李睦一封信。

    也是那封信点醒了李睦。

    李睦无父无母,家世不详,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而沈玲珑,再如何,也是有父亲看顾的大家小姐,纵使养在山野又如何,那也不是他一个亡命之徒,可以沾惹的。

    他背负了太多,如何敢奢望娶她。

    注定不能结果的少年情意,对于少时的李睦而言,是扛不起的情债,何况,玲珑年岁尚小,她未必明白她的感情,是依赖还是旁的什么。

    在接到那封信后,李睦心中清楚,这样的纠缠,没有意义,反倒会损毁她的名声。

    更何况,李睦心中有远重于情爱之事,他满门的血冤,和远在边疆受苦的祖父,都是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少年时的那点子心动,同他背负的那些东西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于是,李睦离开了。

    不告而别,什么都没给玲珑留下。

    他走后玲珑大病一场,沈峦许是因害的女儿重病愧疚,又或是因为旁的什么缘由,特意让沈沁柳去云州照料玲珑。

    或许玲珑自己也不明白她对少年时的李睦,究竟是什么的心思。

    高烧大病了一场后,陪在身边的一直是沈沁柳,她知晓这是自己的姐姐,血脉至亲,永远不会离开自己,更是极为依赖着沈沁柳,对李睦的记忆,随着重病时的折磨,接连不断的高烧,渐渐褪去,只隐约记得,自己有个叫李睦的玩伴,却连他的脸都渐渐淡忘了。

    直到十三岁那年回到京城,在上元夜,遇到了祁祯。

    祁祯的眉眼,实在是像极了李睦。

    玲珑不记得李睦的脸,却还是为着祁祯的眉眼心动。

    她莫名的喜欢上了救自己的郎君,喜欢他周身的温润清雅,喜欢他好看的眉眼。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她总觉得,祁祯,像是她某一世认识的故人。

    只是,她不知道,这故人,是真的前世相识,还是他像她记忆里尘封的某一个人。

    这些年在南苑也好,在东宫也罢,秋水从来便不喜祁祯,除却祁祯行事不顾惜玲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祁祯的眉眼,像极了李睦。

    那个李睦走的干净利落,害的玲珑重病高烧,后来总算是因祸得福,忘了他那祸害,秋水也闭紧了嘴巴,从来不在玲珑面前提及李睦,她还以为,往后主子就忘了这个人了。

    不曾想,祁祯出现了。

    那样相像的眉眼,总勾起秋水不好的回忆。

    她也打心眼里觉得,生了这样一双好看眉眼的男子,总是负心薄幸的。

    床榻上睡着的玲珑睡梦中咳嗽了起来,那咳音将李睦唤回了神。

    他眉头蹙着,取了只帕子放到玲珑额头上,隔着帕子,探了探她额头温度。

    这一探,眉头拧的更厉害了。

    玲珑额头,有些烫意。

    李睦抿了抿唇,为玲珑掖好被衾,转身出了房间,去寻了个医馆请了个郎中过来。

    不一会后,李睦带着郎中回来。

    郎中给玲珑探了探脉,眉心拧着,不解的“啧”了声。

    “郎中这是何意?”李睦赶忙问道。

    郎中抬眼看了眼李睦,收回了诊脉的手,回道:“这位姑娘,染了风寒应是有些日子了,瞧着脉象早该痊愈了,不知怎的一直未曾好转,反倒还烧了起来,这风寒发烧也就罢了,瞧着脉象虽怪,却也不是说不通,只是,这姑娘的脉象,老朽瞧着,像是长期服食避子药物,郎君啊,这药少说得下了两年了罢,老朽不知您给这位姑娘服食的是什么药物,到如今这般久了也未曾伤了这姑娘根底,可这药啊,再如何高妙,也总有弊病,听老朽一句劝,是药三分毒,该断尽早断了,何况这姑娘年岁也不算太小,该生养子嗣了。”

    避子药物?

    李睦眸中情绪复杂。

    今日再见玲珑,他想到了她应当已嫁作人妇,甚至,想过她可能会有个生的像她亦或是像她夫君的孩子,却从未想过,她服了两年的避子药物。

    怎么会是这样呢?她明明有父亲看顾的,出嫁的人家,应当也是得了她父亲首肯的好人家,郎君再如何,总不至于是如他这般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李睦虽不知晓她父亲的身份名姓,却也猜得出应当是大家出身,高门权贵,地位不低。玲珑得她父亲疼爱,又是个惯来受宠的主儿,怎么可能会在嫁入后服了两年避子药物呢?

    何况,她是那样的好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会不真心疼爱好生呵护于她,反给她灌了两年的避子药物呢?

    李睦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玲珑怎么会遭遇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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