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祯立在窗下瞧着外头的夜色,  思量着今日之事。

    内侍入内奉茶,顺道将暗卫送来的审讯消息,禀给祁祯。

    “陛下,  那玉露楼的老鸨交代了些事,说是这宋家少爷的死,说不准是情杀。”

    情杀?祁祯乍一听此言,只觉荒诞。

    那李睦后来可是出了名的冷淡,  怎么会为情杀人。

    他轻笑了声,  随手拿起茶盏饮了口,漫不经心道:“情杀?那你说说,那老鸨是从何推断的是情杀?”

    话落便将茶盏搁下,  懒怠的捏着眉心。

    内侍自是瞧出了自家主子的不上心,  可他该禀告的却是半句不能少,便仍旧恭恭敬敬将那老鸨的供词道了出。

    “老鸨说,  那半年前失踪了的顾云娘,  是和一个侠客离开了洛阳,她走时,  那老鸨还去送了她,  见到了那侠客。前些日子,老鸨上街时,  偶然见到了那侠客进了家胭脂铺子。赶巧,  今日白天,  听说那宋家少爷,  调戏了个胭脂铺子的老板娘,  这夜里,  就没了性命。”

    内侍禀告这番话时,  祁祯捏着眉心的动作,  滞了一滞。

    这话意思是说,李睦是将那顾云娘带走的人,而今又带着顾云娘回了洛阳,还开了家胭脂铺子,在洛阳过了寻常人的生活。

    祁祯乍一听时只觉这话无半点根据,毕竟李睦前世可是一心只想着为家族翻案,案子未反,他决不可能甘心过寻常日子。

    可再一回忆,祁祯却猛然觉出些不对。

    李睦前世的确半生血里打滚,到祁祯驾崩之时,都无妻无妾,可他身边是养了个孩子的。

    那孩子,后来还做了祁祯的义子。

    祁祯选了那孩子做义子,费心培养,托付国祚的缘由,旁人不知,他自己却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是那孩子,眉目间和玲珑似了有一二分。

    那孩子曾经到过长生殿,给玲珑上过柱香。他初见玲珑画像时,便望着玲珑的画像,问祁祯,长生殿画像中的人是不是他的生母。

    祁祯也希望,洛阳城下的玲珑能活下去,生一个身体康健肖似她的孩子。

    可惜,她早已死在了洛阳城下,除了尸骨,什么都不曾留下。

    那孩子的生母究竟是谁,祁祯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是李睦将那孩子抚养长大,而那孩子,唤他师父。

    可虽是唤着师傅,那孩子的名字,却是上了李家族谱的。

    祁祯不止一次听过传言说,那孩子是李睦的亲生子。

    若真是如此,怕是那顾云娘,便是这孩子的生母。

    只是,前世里,祁祯遇到李睦时,李睦虽已养着了那孩子,可他身边却无妻无妾,更是没有那孩子的生母。

    倘使李睦当真是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想来,应当是对孩子的生母存着情意的,也难怪,会打算着在洛阳过一段寻常日子。

    那玉露楼老鸨的供词若是当真,李睦杀宋家那酒囊饭袋倒也不奇怪。

    那顾云娘早年可是被宋家那酒囊饭袋赎了身的,一来二去,总有纠葛。过去了倒还好,偏那宋家的蠢货又来招惹,只怕是会触了人逆鳞的。

    也是,世间男子,哪个受的住他的人被旁人沾染,更何况,还是有着些前尘纠葛的人来沾惹。

    祁祯如此想着,摇头叹了声,搁下茶盏重又问了暗卫玲珑的消息。

    此刻为李睦叹声的祁祯,大抵不会想到,来日,他为因相似的缘由,往昔骄傲尽毁,恨不得将李睦挫骨扬灰。

    次日一早,市井小院里。

    刚刚睡醒的玲珑推门到院落里,一抬眼便瞧见院落里坐在石桌旁的李睦。

    石桌上摆着些清粥小菜,都是玲珑素来爱的口味。

    “醒了,过来用早膳罢,再晚些时候,可赶不上看邻居家的新嫁娘了。”李睦笑着唤她过来。

    玲珑拎着裙摆往桌案这边走,一到跟前,便瞧见了李睦手上包着的纱布。

    她眉头一皱,刚要开口问这是这么回事,李睦便先一步答了话。

    “今日一早烧火做饭,劈柴时剑刃不小心伤了手,无大碍的。”李睦说着话,还将一碗粥送到了玲珑跟前。

    玲珑接过粥碗,口中却叨叨着:“我早说了你那剑还是收着的好,你就是不听……”

    李睦的剑是保命的家伙,自然不可能搁下的。

    玲珑口中叨叨着,李睦眉眼笑着,瞧了眼天色,提醒道:“还不快吃,我方才可是听了喜婆叫门了的,再不快些,真赶不上见新嫁娘了。”

    他这话刚落,外头果然想起了礼声。

    玲珑一慌,赶忙将冷的温热的粥给喝了个干净,搁下碗拉着李睦便往门外巷子里跑。

    跑出去时,正好赶上新嫁娘出门。

    这会儿,满巷子里都挂了红绸喜字,新嫁娘头盖喜帕,被那新郎官抱出了家门。

    满街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独独新娘子的父母,抹了眼泪儿。

    李睦立在玲珑身后,看着这新婚的场景,脑海中回忆起了许多年前,和幼时的玲珑一道看的云州邻家的姑娘出嫁。

    那时的沈玲珑,看着姑娘哭嫁,同他说,日后要嫁给他做新娘子。

    一晃这么多年,他无缘见她红妆嫁衣模样,也没那份福气做她的夫君。

    李睦眸色怅惘,心里溢出声叹息。

    他想,玲珑穿上红妆嫁衣,该是什么模样呢。

    笑容应当更是明艳,想来也是不会哭的。

    她的性子,嫁人定是嫁的她最为欢喜的郎君,定然不会哭的罢。

    是了,李睦想的半分不错。

    玲珑当年出嫁,的确不曾哭过。

    她嫁的是她最欢喜的郎君,盼着同他长长久久相伴终老,哪里会哭呢?

    她的泪,只是在成亲后的日日夜夜里流着,未曾有一滴,是在新婚之日流下的。

    可此时的玲珑,望着那哭嫁的姑娘,不知怎的,落了两行清泪。

    泪眼朦胧,玲珑看不清那姑娘的模样,隐约似乎是瞧见某个时间里的自己。

    她眼前浮过一身红妆嫁衣的自己,置身于冷清的喜堂,瞧着可怜极了。

    可那个自己却笑得眉眼弯弯,半点也不知愁,满脸的天真烂漫,可玲珑瞧着自己那烂漫的笑容,心里却不自觉的难受。

    她想要看清楚这场婚仪的一切,却只能看到个冷清的喜堂,周围人烟冷清,瞧着甚至都不像是在办喜事。

    玲珑拼命的回想,想要记起些什么。

    脑海中的一切,却突然碎落。

    那两行清泪干涸,记忆里一身红妆嫁衣的自己在泪眼中消失,小巷里哭嫁的姑娘重又映入玲珑眼帘。

    那姑娘被新郎官背出了小巷,玲珑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方才回了首。

    这一回首,她的泪痕,便落入了李睦眼中。

    李睦瞧着她哭过的模样,怔了怔,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

    他握了握掌心,想要抬手给她抹泪,却又下意识收回了手,勉强笑了笑,维持那副温和的笑眼,口中道:“怎的瞧喜事,还能瞧的哭了。莫不是这场景,让玲珑你想起了什么?”

    李睦是在笑着问她,话语里也带着温和调侃。

    看似如常模样,实则,心里却颤着。

    他想,若是她真的想起了什么,这偷来的一段时光,也就到尽头了。

    只是不知,她会不会怨恨他。

    万幸,玲珑摇了头。

    “不是,我也不知怎得,瞧着这新嫁娘哭,便不自觉的跟着哭了出来。”玲珑回了李睦,转而想到了哭嫁,问李睦道:“我记不得了,你记得吗,我出嫁时,可有这般哭嫁。”

    李睦身子一滞,抿了抿唇,往那小巷外新嫁娘走远的方向望了眼,口中道:“哭嫁是习俗,我也不知晓玲珑新婚之日可有如方才那姑娘般哭着出嫁,可我想着,玲珑嫁人,定然欢喜,或许,不会哭吧。”

    玲珑听他说着,却是拧紧了眉头。

    “李睦你好生奇怪,我失忆了才不记得成亲之事,你好端端的怎也不记得,应当是你抱我出门的啊,我哭嫁了没,你还不清楚啊。”

    李睦的确不清楚。他抿唇未语。

    玲珑紧跟着又嘟囔了句:“难不成成亲之时,你这新郎官不在场……”

    这句话刚一出口,玲珑脑袋顿时剧烈的疼了起来。

    她揉着额头,整个人摇摇欲坠,李睦在身旁撑着她,才没让她直直摔下去。

    玲珑眼前昏黑一片,却又看到那个一身红妆嫁衣的自己。

    这一次,她坐在洞房之中。

    有个男子揭开了她的盖头,她没有抬头,玲珑也看不见那男人的脸。

    可她听到了那男人的一句话。

    他说:“在下代为迎亲,不便多待……”

    原来,她大婚之日,新郎官,的确不在场……

    玲珑心里酸涩得厉害,她强撑着掀开眼帘,攥紧了李睦的衣袖,字字灼人的问:“李睦,成亲那日,你身为我的夫君,为什么不到场,什么样的要紧事,让你抽不开身,要让旁人代为迎亲。”

    她只以为她的夫君,是眼前的李睦,以为这满心的酸涩痛意是因他而起,自然,便只得对着身边的他发泄。

    可李睦,听着这话,心中情绪却愈加的复杂。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实在不想欺骗玲珑,只得低眸不语。

    玲珑问他话,他低眸不语,玲珑便一直抬首望着他眼眸,从他眼中,看到了他那些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他为何情绪如此复杂,也不明白,这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可只是这样望着他的眉眼,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心情,便在她心底翻涌。

    她抬手抚过他眉眼,感受着她一次次为之心悸的这双眉眼,低低道:“你欠了我一场成亲礼,该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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