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刚回屋,一个葫芦模样的果子就扒开窗户,偷偷地探进来一枚叶片,那叶片像是长了眼睛,晃动着左顾右盼一番,似乎是发觉屋子里确实只有朝歌一人,火速地往前一滚,变成了惊风的模样。
惊风人如其名,一阵风似的冲过进来:“君上君上君上!”
朝歌被他这么一吓,手里的茶直接洒在了桌子上。
惊风得意洋洋:“怎么样怎么样,君上这次是不是又没有发现我!”
婆娑果生于天地灵气,不仅一眼能辨出六道,还能随意隐匿变更自身气息,你今日看他还是个妖,明天就能一身仙气。
这算是他们的种族天赋,着实没什么好得意的,朝歌慢悠悠地给重新倒了杯茶:“你什么时候能把玩心放到修炼上,我就把林暗的侍卫长给你做。”
“那还是算了,林暗每天忙得要死,我才不要。”
随后又细细打量着朝歌,担忧道:“我老远就感受到君上体内的灵力暴动了,君上怎么样,没事吧?这里可没有血色幽昙,万一……”
“放心吧,没事。”茶的成色一般,朝歌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握在手里把玩着茶杯:“你探查的怎么样,昊轩派了多少人?”
“一共有五个。”惊风挠挠头:“除了端睿和元琅,还有水君洛湘和武君关山,洛湘在太华山,关山在兰若寺,另一个在落霞宫,只不过那地方奇奇怪怪的,君上你又……我就没进去。”
“若我没猜错,另一个来的应该是鲁公。”三界有名的炼器大师,天界多少有名的法宝都出自他手,自然也包括端睿他们用的传音石,昊轩将他一起送过来策应几人,足可以显出对辰夜的重视。
但朝歌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个身上,道了句便移开了话题,紧了紧手指:“洛湘也来了?”
“是啊,应该是三个月前拜入的太华山门下,现在是晏清的师妹。”惊风察觉到朝歌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君上,跟你有仇吗,要不要我……”
“不算有仇吧。”朝歌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如果真要说……那大概是,情敌?”
惊风大惊失色:“什么?!难道她也喜欢乖巧可爱的我?”
朝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她喜欢辰夜。”
“那就好那就好。”惊风松了口气,完全没意识到朝歌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那主人你一直跟着辰夜干嘛啊?”
“我不是都说了嘛,帮他渡劫啊……”朝歌唇角微勾,带了些许怀念:“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你不想看看吗?”
惊风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没有什么让这个他三界六道最最讨厌的神仙不顺心更顺心的了。
晏清没什么行李,刚回屋子想趁机打坐一会儿,可不知为何,他一闭上眼睛,就回想起在林子里朝歌那滴未干的泪痕,和那一场影影绰绰的梦。
很奇怪,晏清想,朝歌分明浑身都是迷,他不记得四派里有什么用火的修士,朝歌来历不明,偏偏又长得好看,似是经历过什么惨痛的事,当然这只能更加惹人怜爱,师父告诫过他下山之后应该对外人抱有戒心,但是朝歌又不算外人……
不对不对不对,自己在想些什么,晏清烦躁地按了按眉心,总觉得自己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正想着给师父传个信问问自己自己小时候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失过忆,只听得外面一声嘹亮的“主人!”
晏清出门一看,一个青衣少年正抱着站在朝歌门前抱着他的腿,声泪俱下道:“主人我总算找到你了主人,你这些天过得还好吗呜呜呜……”
惊风这一声,半个院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朝歌在上清天为所欲为了三百年,难得因为别人而让自己尴尬,他努力想把腿抽出来,拔了一下,没抽动,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深觉自己让惊风自己想办法跟着他们是个严重的错误。
若是知道他想的是这么个办法,他宁愿在腰上挂个婆娑果吊坠。
晏清走了过来:“这位是?”
“关你什么事?”惊风一看到他,立马从地上站起来挡在朝歌身前。晏清觉得这少年似乎对他带有莫名的敌意,可他细细想了想,他们之前似乎并未见过,大抵只是觉得他陌生,护主心切罢了,于是率先出言介绍:“在下晏清,太华山弟子,是阿朝的……朋友。”
晏清说完下意识看了朝歌一眼,毕竟他们刚认识不久,可他们一同经历过一遭,应当也算是朋友?
朝歌倒并未反驳,只是拍了拍惊风的肩,压低声音:“惊风。”
晏清松下一口气,心想,这就是了,朋友又不算外人。
被朝歌点名,惊风这才哼了一声,从鼻孔中道出一句:“我叫惊风,主人的侍卫。”
“侍卫?”晏清着实有些惊奇,毕竟这人看起来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若不是他叫着朝歌主人,倒像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
“废话!”惊风觉得晏清这话简直是对自己的挑衅,当即睁大眼睛,正打算讲讲自己当年跟着朝歌大杀四方,从辰夜手下抢了十二个妖兽,破坏了十八次他和仙子约会的丰功伟绩,朝歌突然轻咳了一声,惊风立马刹住了车。
惊风着一个合格的暗卫就应当斩得了妖兽演得了杂剧的端正态度,瞬间切换状态,刚刚没哭完的泪又落了下来:“是啊,我们全派遭了劫,如今只剩我和主人两个人了,主人的师父和师兄都不在了,主人的师兄他……被人砍了四百三十一刀,尸体暴晒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还被挫骨扬灰,连个渣都不剩了。”
惊风说着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晏清,不知为何,晏清刚刚的那种感觉更强烈了。他们分明素昧平生,怎么觉得惊风那个眼神,好像是要把他暴晒了七七四十九天似的。
“好了。”朝歌把人拉回来瞪了一眼,道:“前尘往事罢了,不值一提,哥哥不用放在心上。”
“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之前……所以你当时在幻境中叫的那个人,是他吗?”
朝歌:“算是吧。”
晏清宽慰道:“不必挂怀,既然是伤害过阿朝的人,想必也是罪有应得。”
谁知此话一出,朝歌和惊风一起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惊风甚至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颇为赞同:“你说的对。”
“仙长。”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几人一起回过头。
是楚明的妻子烟枳。
晏清:“不知夫人独自前来,所为何事……?”
烟枳低垂着眉眼,神色颇有些哀伤:“是为了卓儿。”
“对不住。”晏清抱歉道:“令公子的病……我们的确无能为力。”
“我听明哥说了。”烟枳倒没有对此过多纠缠:“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一下仙长,害了卓儿的那个妖,是云霓吗?”
晏清和朝歌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烟枳从他们的态度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心里顿时沉了下去:“果然是……”
“夫人如何知道云霓?”
“我自然知道。”烟枳苦笑了一声:“二十多年前,云霓受伤之时被我族人所捕,是我放了她。”
几人听完,俱是一愣。
二十八年前,云霓被一张巨网缠住,醒来时发现发现自己在方书鸿掌心,自然以为是方书鸿救了她,这才有了后面的一段孽缘。
没想到,竟然是烟枳。
晏清:“夫人是妖?”
“是,妾身原身乃是天妇蛛。”也许是因为愧疚,烟枳承认得很淡然:“瞒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当年自己的一时心软,如今却害了卓儿……倒也没什么必要了,仙长若要捉我回去,还请替我瞒一瞒明哥,只愿我走之后,明哥和卓儿能一生顺遂,再无灾厄。”
“这个姐姐身上的气味可不像害过人的。”惊风嗅了嗅,警告地瞪了眼晏清:“你可别乱来。”
“夫人放心,我们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人妖都是生灵。”晏清道:“我们只是除恶,不是除妖。”
“而且夫人当时并未做错,今日也不必过分苛责自己,夫人乃是善举,就算他人日后为恶,也是他人的错,与夫人无关。”
他说完这话,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只是想,怎么他们门派说话都喜欢叫哥哥姐姐的,朝歌对别人也这般吗?
“多谢仙长。”可我就是,烟枳掩面,声音带了些啜泣:“我就是想不明白……我虽为妖,可我没害过人,没为过恶,嫁给明哥之后,也一直救施穷苦,恪守本分,可卓儿还是因为我遭次大难,难道就因为我是妖?难道一个妖真的不应该跟人在一起……”
朝歌的眼睛蓦地一红。
“你是魔,你以为你那个好师兄还会认你,天庭确实忌惮魔界,可哪个高高在上仙人愿意跟一个魔在一起呢?”朝歌被压在地上,耳边传来男人的狞笑声:“倒不如跟了我……我来帮你执掌整个魔族,可好……”
“师兄,”朝歌站在白雪皑皑的珞珈山上,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袖:“师兄?”
辰夜无动于衷地向前迈了一步。
“辰夜!”朝歌声嘶力竭:“难道就因为是魔,你就不认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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