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对四,我没牌了!”白荼将纸条往惊风脸上一贴,十分高兴:“又输一局,我记着了。”
惊风愤愤不平:“我不信,我从小到大玩牌就没输过!”
白荼颇为好奇地瞅他一眼:“就你这牌技,抽王八都能输我十二局,你跟谁玩的啊?”
“林暗啊。”
“哦,”白荼沉吟片刻:“那他一定很喜欢你。”
惊风努力回想了一下总是对自己管天管地婆婆妈妈的林暗,不解地问:“你确定?”
“都放水放成这样了,不是真爱是什么?”
惊风将自己的指节一个一个掰出声响。
“哎哎哎,”白荼能屈能伸,立刻道:“我教你,我教你行了吧,我跟你讲,我当年可是号称浪里小白兔,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惊风突然望向远处的天色,眉头紧皱:“主人?”
惊风顿了一下,感受到天地间异常的气息,下一秒,将牌往桌上一扔,在白荼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十分不讲武德地往他白荼脖子上一砍,迅速朝着异动的方向而去。
等他到时,整座山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君玥气喘吁吁半跪在一旁,手上的折扇只剩个白玉的扇骨,衣衫破烂,连脸上都带了些灰黑。
若是往常,惊风肯定能指着他这个样子奚落上一个时辰,可是现在,他和君玥一样,面色严峻地望向了前方。
他们的面前是一束巨大的火柱,直直向上冲了几米之高,将朝歌和晏清一起包裹了进去,火焰温度炽热,几乎是焚烧万物,江水倒灌都可以立时蒸发。
那火柱映得云也通红,像是要把天烧穿。
惊风忍不住有些心急:“孔雀,君上他怎么了?”
君玥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叶棠呢?”
“叶棠?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君玥右眼皮狠狠一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可惊风此刻已然顾不上那么多:“君上到底怎么了?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失控成这样,我就知道跟着这个辰夜准没好事!”
“他使用了远超这个世界的法力,若是成功,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这个浮生世就会一起化为灰烬,我们所有人的魂魄都会被送回去。”
“那就回去呗,快点回到魔宫,君上只要不见这个辰夜,什么破事都不会有。”
君玥看他一眼,继续道:“还有一个可能,因为超出此世法则而被压制,最后魂飞魄散。”
惊风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除了那片被映红的天,周围的天色,已经开始隐隐暗下去。
那片红霞正在不断地被吞噬,雷云肉眼可见。
惊风低骂一声:“孔雀,你有办法进去吗?”
君玥指了指自己身上缺胳膊少腿的衣裳:“如你所见。”
“幽昙的种子呢?”惊风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翻了一遍,终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翻出了一个锦囊,这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以后再也不骂林暗这家伙老妈子了,带这么多东西果然还是有用的。”
他将那种子往地上一洒,低头念了个决,灵力灌注进种子,一片焦土的土地上,几个红色幼苗悄悄冒出了头。
只可惜,那几株幼苗长到一半,刚刚到了结出花骨朵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再继续生长。
“该死,”惊风低声咒骂:“早知道就应该听君上的少用点灵力,这两天画了太多符咒了。”
他吸了口气,双手合十:“山川草木花树精怪对不住了,我这也是为了救世,再不出手主人就把你们全烧了,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啊!”
惊风闭上眼睛,低声哼唱着一段旋律,像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咒语,随着他的声音,远处平静的溪水就像是活了一般,潺潺地朝着这里流动,一瞬间百花凋零,百草枯黄,所有的生机全都汇聚在一起,涌入了此处的血色幽昙。
君玥见状,取出了一把笛子放到唇边,一时间风声渐弱,躁动不安的山谷也开始慢慢平静了下来。
那幽昙得到灵气,开始迅速地抽枝长大,硕大的红色花苞慢慢张开,竟将火焰直直地吸了过来,随着火势的减小,幽昙花越开越盛,从一开始的晚霞色的微红,到后来如同吸饱了鲜血一般的娇艳,火焰熄灭的那一刻,幽昙花也跟着衰败下去。
一切不过瞬息,一场盛放如梦似幻。
他们终于见到了抱着晏清,双目刺红的朝歌。
他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目光因为惊恐而显得涣散,全身都在无意识地抖动。
“朝朝,醒醒,”君玥蹲下来,用力地朝着他耳边喊道:“晏清没有死,但你要是再不醒,他很快就死了!”
朝歌这才低下头,像是才确认怀中人的呼吸,直到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才累极了似的闭上了眼睛。
君玥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对惊风道:“先回去。”
惊风点点头与他一起将二人扶起来,虽然他并不是很想管晏清,可朝歌像是魇住了一样,即使晕了过去,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晏清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
几人正准备走,君玥忽然脚步一停,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一瞬间变得脸色极差,惊风甚至能感受他身体都在颤抖,他火速地将人往惊风一丢,简洁道:“叶棠出事了。”
说完这话,君玥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君玥的确是看着叶棠离开,可他没有回客栈。
每月初一,暮雪都会去二十四桥教习乐理,叶棠想去看看他。
他平日里进不去,只能趁着这几个时辰的符咒还没消失,远远地望上一眼。
叶棠到时课已停了,暮雪坐在窗前看书,阳春三月,窗外的一树海棠开得很好,有几片花瓣飘落在桌上,他似乎低头笑了笑,将它们轻轻地拾起来夹进了书页里。
叶棠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与那株海棠一起分享着这份温柔。
周围风有些凉了,叶棠隐隐约约见听见有人低声说话,为了安全,这片小院是单独为二十四桥单独为暮雪准备的,若没有他的允许,平时很难有人进来,叶棠有些好奇,寻着声音走去望了一眼。
来的人是两个黑衣人,脸上都带着面具,一个要高一些,另一个则显得十分瘦小。
高个子:“我们真的怎么做啊,那可是暮雪啊!”
瘦子:“怕什么,我打听过了,今日这里没什么人,只要动作利落,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高个子还有些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瘦子一把拍在他的头上:“你怕他,难道就不怕那位了,只要砍了暮雪这双手,我们这辈子可就只剩逍遥富贵了。”
不知是想起瘦子口中“那位”的手段,还是被他后半句的前景打动,那人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提刀准备向暮雪的方向走去。
叶棠其实从小就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他在叔父家受尽欺负,可他忍了八年都没敢说一句话。
去书院之后,同窗的学子因为他没有父母而嘲笑他,可他从未回过一句。
一直到了现在,即使他很担忧,如果夜幽蝶确有其事,科举会不会被推迟或者取消,春闱因为南方洪涝推迟了一个月,他早就捉襟见肘,现在的钱还是夫子怕他不肯开口,死活要给他寄的。
可是这么多次,他帮着晏清朝歌他们跑前跑后,一次都没有提过,也没有问。
长期的寄人篱下让他学会了谨小慎微,处处想讨好,却又生怕给别人添一丁点麻烦。
这同样是一种自卑和懦弱。
叶棠这辈子最勇敢的事,大概就是此刻,在暮雪看不到的地方,直直地挡在了两人的面前:“站住!”
“哪里来的白面书生。”瘦子狞笑道:“我们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瘦子脸色一变:“那我就留不得你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提着刀朝着叶棠走去。
叶棠从怀中拿出君玥递给他的铃铛,轻轻地一摇。
叮咚,铃声清脆悦耳,可那声音中似乎有万钧之力,夹杂着凛冽风声朝着二人涌去。
“啊!”高个子想要大叫,可只发出了破碎嘶哑的声音,他的嘴角,鼻耳,眼睛,都开始涌出鲜血,像一个地狱来的恶鬼。
叶棠被这个场面吓到,转过身急匆匆想要离开,谁知瘦子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将手中的刀直直地扔了过去。
一刀就刺穿了叶棠的胸口。
那把刀很快,刀剑入体的时候叶棠其实没有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胸口的那片血迹原来来自自己。
其实还是很疼的,叶棠从小吃过很多苦,但他其实很怕疼,疼得他快要哭出来了。
但他没有停,也没有倒下,胸口伤牵动着神经,他的脚却仿佛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哪怕生命只能倒这里,他还是想再看一眼那个人。
即便……那人可能早就忘了他。
可还没等他走近,周围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刮得窗前的海棠都摇摇欲坠。
暮雪看了一眼天色,似乎是要落雨了,于是伸出手,关上了那扇窗。
窗户关上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倒下的声音,可惜离得很远又很轻,暮雪只以为是什么被大风吹到了。
他回头叫过小厮,让他备车准备离开。
风过之后,雨水很快落了起来,那雨下得很大,将原本茂盛的海棠朵朵砸进尘埃,很快,连叶棠的血迹也被无声无息的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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